科舞厅,她看见印有她继父的名字和照片的唱片袋时,她喜形于色。但是这位大钢琴家几乎从来不关心她。巴普西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简直就像由祖父母收养着她一样。祖父母让她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后来我去过巴普西那儿:我看见了她的寝室——真漂亮,家具精美极了。她有一架最新式的电唱机和大量的唱片,各式各样的衣服应有尽有。但是巴普西与她的祖母相处得不好,她祖母是一个老泼妇。巴普西很想回她妈妈家去。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从她那舒适,漂亮的卧室逃走,她已经厌烦这一切了。
施特拉的母亲也很漂亮。施特拉很爱她。但是她很少有时间照顾施特拉。她喝酒,因为她独自一人很难熬——施特拉的父亲三年前死于一场火灾。施特拉有一个崇拜的偶像:穆罕默德·阿里。她欣赏他的力量。在我看来,阿里在她心目中,代表着她的父亲和他的情人。
我们仨人因而上了同一条船。从第一天晚上起,我就认准这两个女孩子最终是会注射毒品的。但是施特拉向我要海格因的那天,我还是感到吃惊。我又一次发火了,我责骂施特拉:“别碰那玩意儿!总之,没有人会给你。再说我也快戒毒了。那玩意几绝对没有什么用。”
我让其他人也不要给施特拉海洛因。但是几天之后,她还是把布朗基说动心了,这是“音响舞厅”的团伙中的一个小伙子,他成了她的伙伴。她开始吸毒,当然巴普西也跟着她学。
但是,这两个女孩子很快就不得不停下来。她们被抓到警察局又被领回了家。我连着几个星期都没有看见她们。
春天到了,天气越来越暖和。在一年开初的日子里我总是情绪很好。这从我童年时代就开始了,赤脚走走,脱掉外衣,在水里趟来趟去,观看花园中的花朵开放。但是1976年的春天,我却丝毫没有往常的那种幸福感。我心想当太阳变得越来越热时,生活不可能不变得更美丽。但是我总是背着一大堆问题,甚至不大清楚究竟是些什么问题。当我吸毒时,所有的问题化为乌有,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每星期吸一次毒已经不够了。
这年5月,我庆贺我14岁生日。我母亲吻了我一下,又给了我50马克。这笔钱,是她从家庭开支中节省下来的。她让我用它去买我喜欢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去了选帝侯街,买了40马克的海洛因。我还从未一次有过这么多海洛因。我又用6马克买了包香烟——我已经成了一个大烟鬼,2、3个小时就能抽完一包烟。我还剩了4马克:去“音响舞厅”的钱。
在“音响舞厅”,我碰到了戴特莱夫,他温柔地拥抱我向我祝贺生日。我也向他祝贺:他的生日比我的早两天。他有点伤心,因为今年他父母没有向他祝贺生日,只有他奶奶向他祝贺了生日。他的确比我不幸。我试图用“老朋友别难过”这类话安慰他。另外,我给他准备了一件好礼物:注射用的毒品。我有足够两人美美地过一番瘾的可卡因。
我们小小地庆祝了一番生日后——我吸了很多毒品,戴特莱夫也美美地打了一针——我们俩的关系确实更密切了。以前,戴特莱夫大部分时间同他的伙伴们呆在一起,而我则与巴普西和施特拉在一起。现在,只要有一分钟的空闲,我就与戴特莱夫在一起。戴特莱夫实际上从来不忙。他刚刚辞掉他的学徒的工作。有足够的钱时,我们就去过过烟瘾。
暑假到了。
暑假第一天,我们同几个伙伴去了温茜海滩。我们又一次囊空如洗。我很快弄到了值钱的东西。
我们在小树林里宿营——女孩子们喜欢的地方——因为她们经受不住太阳。开始,我们仅限于搜罗我们的急需品:我们瞧准一些游泳的人扔下盖单和冰箱无人看管,我走过去并高声说:“瞧,没有人看守!”我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可口可乐。又一次,我拿了一条毛巾和一块浴毯。晚上,我的战利品大大丰富起来,还有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和一架半导体收音机。戴特莱夫则弄到了一块手表。
我立刻在“音响舞厅”用半导体收音机换了50马克。这是很不错的一天。我很激动,对戴特莱夫说:“喂,我吸毒已经吸够了。我想注射毒品。”
戴特莱夫反对这种方式。吸毒或注射毒品,没有多大的差别,只不过,谁只要是光吸毒,他还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吸毒者。
在选帝侯街,我们的老卖主隔着很远就认出了我们,他立刻溜进更远的几条街上,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我向这个卖主买了40马克的毒品。我决定给自己打第一针海洛因。当人们吸毒时,效果来得慢,而注射毒品时,效果来得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快——我听见其他的吸毒者把这比作性欲高潮。我想尝试一下这个,丝毫没有考虑到我这样会在吸毒的泥沼里陷得更深。
我们走到波茨坦街旁的公共厕所里。那是一个肮脏的地方,厕所门前挤满了流浪者,醉汉们也到这儿来睡觉。有人向他们散一包香烟。他们已习以为常,他们窥伺着我们的到来。
“音响舞厅”的一个女孩子蒂娜陪着我们。戴特莱夫从一个塑料包里取出器皿——针管、勺子、柠檬。他把可卡因倒进勺子里,又加进一点水和柠檬汁。这样,从来就不会是完全纯的可卡因,就能够溶解得好一些。他用一个打火机给装满了可卡因的针管加热。这是一个旧的一次性使用的针管,脏得可怕,针头完全钝了。戴特莱夫第一个注射,接着轮到蒂娜。他们打完之后,针头全被堵塞住不能用了,至少他们两人都这么说。大概是不想让我注射。但我还是很想打。
另外一个吸毒者走近厕所来注射毒品。他完全虚了,处于毒瘾发作的最难熬的阶段。我向他借针管。他同意了。但是,突然我非常害怕把这个针头扎进静脉里。我把针头置于时弯上——我知道怎样注射。我经常看别人注射。但是我怕,我不敢这么做。戴特莱夫和蒂娜视而不见,就像这一切与他们无关似的。我不得不求那个吸毒者帮我一下。当然他立刻明白我是第一次注射毒品。在一个有经验的吸毒者面前,我简直像一个傻瓜。
他对我说这么做很恶心,但是他还是拿起了针管。由于我的血管看不清,他半天找不到一根。他连扎了三针,才回了一点血到针管里,他又嘟囔了一遍,这玩意儿不好,接着就把针管里的毒品都推进了我的静脉。
我果然立刻就有犹如离弦之箭似地感觉,但这不是我所想象的性欲高潮。紧接着,就是云里雾里,我勉强知道我周围所发生的事,我什么都不想。我走进“音响舞厅”,坐在一个角落喝果汁。
戴特莱夫和我现在平等了。我们有福同享,严然像一对结了婚的夫妇。除了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睡过觉。我们尚未发生任何性关系。我总感觉自己还不成熟为时尚早,戴特莱夫也同意这一点,没有怎么争执。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觉得戴特莱夫很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小伙子。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同戴特莱夫睡觉。我很高兴我还从未与别的小伙子这么做过,我确信我们两人将会在一起。从“音响舞厅”出来,戴特莱夫陪我走回家,步行需要两个小时。然后,他一般是搭车回他家。他同他父亲住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谈论过许多古怪的事情。我完全丧失了对现实的感觉。对于我来说,现实并不现实。昨天或明天我都不感兴趣。我没有什么打算,只有梦想。我最喜欢谈论的话题就是假如戴特莱夫和我有许多钱,我们拿它干什么。我们会买一所宽敞的房子,一辆大型的小汽车,一些高级的家具。我们梦想许许多多的东西——除了海洛因。
戴特莱夫忽然想出一个赚钱的点子。他告诉我,有一个卖毒品的人准备赊卖给他100马克的海洛因,我们可以把它分成小包,再以每包20马克的价钱卖出去,这样我们立刻可以赚100马克,然后我们用这笔钱买可卡因,我们又如法炮制,使我们的资本翻一番,就这么不停地倒卖。我认为这个主意简直太妙了。那个时候,人们对倒卖毒品抱有很大的幻想。
戴特莱夫果真得到了赊卖给他的值100马克的海洛因。那时候,小的毒品转卖商不是极缺吗?我们带着可卡因并不冒险,我们去“音响舞厅”出售。戴特莱夫有一颗仁慈的心、他总是正巧碰上身无分文,而毒瘾又极度发作的人。于是他就赊卖给他们,当然他们从来不付钱。一半的海洛因就这样弄光了,剩下的一半我们自己用了。不久,我们又落到既无可卡因又身无分文的地步。
赊卖可卡因给戴特莱夫的那个转卖商气坏了,但他也仅仅是骂了一通了事。无疑他只是想试一试戴特莱夫的转卖能力。试验结果确定无疑的:他一无所获。
暑假的头三个星期,戴特莱夫和我总是每天下午见面。我们一般都是一起去弄钱。我干一些我以前从不会干的事。我像个小鸟似的,在大商店里行窃,尤其是偷一些能在“音响舞厅”迅速卖掉的物品。这样干一天也很少能弄到够买两针毒品的钱,不过我们尚未达到需要那么多毒品的程度。我们还没有到身体上依赖毒品的地步。有时碰上“断顿”的日子也不要紧。
暑假的后半部分时间早已定好了。我将去外婆家度过,我外婆住在汉斯的一个小村庄里。这多少有点奇怪,但我一想到既可以看见我外婆又可以到乡下去,就高兴极了。一方面,我又无法想象怎么能离开戴特莱夫二、三个星期,甚至不可想象要一连几天离开“音响舞厅”和城市的灯光。然而另一方面,我又很高兴能重新见到那些从不知道什么是毒品的乡下年轻人,很想去骑马,游泳,等等。总之,我不再清楚我是哪一种人。
我不知道我已分成了两半,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我给自己写信,更确切地说,克丽斯蒂娜给维拉写信。维拉是我的第二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