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除了柳七情兄妹因为要上学,中午不能在一起吃饭外,其余两餐都是在一起吃的。柳七情在感受到两人溺爱的同时,也有一种仿佛被监视的感觉。虽然这个念头颇有些大逆不道,但久而久之,总让他心中有些疙瘩。
一家人吃吃笑笑,极是融洽。但柳七情直到现在仍是对柳停渊与张纤婷颇不了解,只知道这对父母从前便是一对青梅竹马,跟着村中一位隐姓瞒名的高手学武,待到成年之后,便结成了夫妇。但他们村中另有一人对张纤婷也是极为爱慕,不忿意中人嫁作他人妇,便在他们生下柳七情后,趁他们一次外出之机,将他盗走。
柳停渊夫妇为了夺回儿子,便离开了村子,四处寻找那人的下落。只可惜人海茫茫,他们寻了一年多仍是没有下落,而张纤婷又怀上了柳雅真,无法再到处走动。于是柳停渊便做起了丝绸生意,等到有了钱之后,便雇请别人继续追查仇人的下落。直到三年前,才将柳七情找到。
只是柳停渊夫妇对自己所居的村落却是语焉不详,只说是在华夏帝国,具体在哪,却被他们推说早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必要再提及,将话题给扯了开去。
“爹爹,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二十六个人可以参加学院举行的比武大赛!”柳雅真满脸的兴奋之色。
柳停渊道:“这有什么好稀奇,只能说你们班里不怕挨揍的家伙比较多!”
柳雅真嘟了嘟,道:“爹爹,你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呢!因为这次参加比武大赛的人比较多,所以先有一个资格考试,结果只有高级甲班通过了二十九人,我们班可是排第二!”
“哦!”这下子柳停渊来了精神,道,“你们不是一直排名垫底的班级吗,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
柳雅真向柳七情甜甜地一笑,道:“这都是哥的功劳!要不是哥哥教他们功夫,光凭着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收拾了下来!”
女儿的举动可是都落在了张纤婷的眼中,她眉头微微一皱,道:“七情,你不是也同他们一块练功的吗,怎么还能教他们功夫?”
柳七情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学院教给我们的功夫中,有许多地方可以改善一下,所以我就试了下,结果却是成功了!”
“娘,我告诉你喔,哥可是只听瑟蕾丝老师说了一遍,就立刻做出了改进!连瑟蕾丝老师都称赞哥是天才呢!”柳雅真将椅子挪了挪,坐得与柳七情更近了。
“是吗?”张纤婷的美目中异彩连连,道,“七情,这是真的吗?”
柳七情应道:“我只是胡乱蒙的,哪有雅真说得那么夸张!”
柳停渊哈哈大笑,道:“看来我们的儿子果然是个奇才,柳家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说着,与张纤婷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只可惜柳七情与柳雅真都没有注意到。在吩咐了几句两人在比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后,柳停渊夫妇便回房歇息去了。
柳七情原也想回房睡觉,却是被柳雅真又缠着陪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脱去衣物躺在床上,神经却是一时半会静不下来,一点睡意也没有,念头转动间,又开始回忆自己消失了五年的记忆。自己父母的奇怪表现、金氏姐妹的胡乱猜测、这些年各种奇怪的事情的累积,都让他极力想挖掘出这些回忆。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只要将这些记忆翻开,一切就都会有一个答案。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隐隐然觉得所有的事情就压在一道关卡之后,只是被一道薄薄的膜给掩住了,就是无法让记忆浮出水面。突然脑子一痛,只觉好像被闪电重重地劈了一下,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轰轰的巨响重又在耳边响起,柳七情仿佛回到了八年之前,又在经历了一次仿佛天崩裂般的颤动。一白一黑两道光芒在眼前不停地闪烁,刺得他的眼睛都快似要裂开了。
“啊——”以前想不出旧事,虽然脑袋会晕晕沉沉一阵,但却没有像现在这般仿佛要炸裂似的。柳七情痛苦地呻吟起来,猛地弹身而起,落在了地上,只觉眼前越来越黑,如同掉入了无边的深渊。
“少爷——少爷——”意识开始模糊,柳七情已经辨不出身边已是多了个人,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拥着一个温柔的身体,借着对方的身体,来平息自己的难受。
“我好痛!”他轻轻呻吟着,双手紧紧地缠在了对方的身上。
“少爷——”乍见他扑来,迎春的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有了,直到他将自己抱住,她这才回过神来。公国虽然甚是开放,但一个未嫁的女子任凭别的男子搂着身体,传出去的话,也是颇损声誉。只是她被柳七情这么一抱,浑身都是一阵发软,柳七情的份量又是极重,她的一双腿怎么支撑得起两人的份量,“嘭”地一声中,两人都是摔在了地上。
感受到怀中男子每一块肌肉都在发颤,迎春的心中突然平静下来,女子天性让她升起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母爱。她跪坐下来,将柳七情的头放到了自己柔软的大腿上,双手圈着他的身体,将脸庞枕在了柳七情的黑发上,轻声道:“少爷,你不要怕,有我陪着你,你不要怕!”
心中突然伸起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一幕似曾见过,眼瞳中隐隐有一个美丽的身影在晃动不已。柳七情虽然每根神经都似在被灼伤一般,但仍是努力地追逐着这道靓影。
三年来,午夜梦回时分,总有这么一道身影在心口盘旋,醒来的时候,颊间都是湿湿的。错不了,她肯定是自己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这一次,一定要看清她的容颜。
“噢——”柳七情再度痛哼一声,痛楚以十倍的强烈袭来,双手用力握紧,十指都隐隐泛白。
迎春的日子也极不好过,虽然柳七情只是双手握拳,但他的双臂却像铁箍也似,紧紧锁着她柔弱的身子,痛得她快要流出泪来。只是对柳七情的关心大过了身体的难受,让她仍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柳七情的身上。
已然消淡的疤痕如同鲜血一般得腥红,在轻晃的烛火之下,隐隐有一种妖异的气氛。迎春看了几眼之后,竟是觉得这道疤痕如同蛇一般地不停地扭动,让她生出一种极为烦躁的感觉。她喘了几口粗气,忙将双眼闭上,不敢再看,只是眼前似是仍有一条血红的细蛇在不停地扭动。
渐渐地,迎春再度平静下来,拥着柳七情宽阔的胸膛,心中生起了一种奢望,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越来越近了,已然能隐隐看到对方的背影了,柳七情强忍着痛苦,继续向前方艰难地行进。
“啊——”如同遭到重重的一击,柳七情整个人平空弹了起来,但在这痛苦的一瞬,心灵中的她突然转过了身来,一张绝美的脸庞浮现在了眼前。
“倩柔姐!”柳七情大声叫出了一个名字,所有的痛苦连同刚刚浮起的片片记忆如同重石一般沉入了心灵的湖底,汗水如同浆水一般涔涔而出,将他的内衣都完全浸湿了。
一波强大的精神力从他的体内释放而出,直冲天宇,浩浩然然地从子爵府一直向全城曼延出来。孤绝肃杀的霸者之气仿佛天雷轰顶,引动了天地间的共鸣,一片片乌云齐聚德摩萨,炽白的闪电纵飞乱舞。
所有的飞禽走兽被强大的气息所折服,俱是发出悲鸣拜服的叫声,一时之间,全城一片热闹非凡。偶有走在屋外的人们都是大惊失色,纷纷寻找托避之处。人类的感应远远不如动物,虽是心中惊慌,却还以为天地突变,方会如此。
波动散去,全部的精力似是在一瞬间消耗完,柳七情无力地躺在迎春的怀中,连抬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天际的乌云、炽烈的闪电、轰轰的雷鸣声也在同一时间完全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有兀自还在哀鸣的野兽,尚还留有刚才异相的证据。
由于在柳七情的身周,暴风眼中的迎春反倒没有查觉到那股让天地动容的浩然力量。只是听到从柳七情的口中吐出一个陌生的女人名字时,俏脸却是一阵黯然。她痴痴地看了柳七情一阵,伸手轻轻将他额头的汗水拭去。
天地一片旋转,柳七情的神智慢慢恢复了过来。还未睁开双眼,鼻中便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同于柳雅真的清新,不同于丝菲的浓郁,虽然淡淡的,但却是让他心旷神怡。
他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一双关怀之中略显羞涩的眸子。柳七情的气力也恢复了少许,他慢慢坐直起来,道:“迎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蓦然之间一阵莫名的空虚,迎春刚想站起,但双腿被柳七情枕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一片麻木,哪还站得起来,才刚移动了一下身体,便重心一偏,又软倒下来。她索性坐在了地上,双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双腿,道:“少爷,你不记得了吗?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痛苦似的,是不是旧创未愈,此刻又复发了?”
柳七情眉头一皱,向迎春凝望过去,道:“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依稀记得的只是那莫名的痛楚,隐隐还有一个名字在心口盘旋。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迎春竟有一种莫名的妒意,不想将听到的那个名字说出来,但再看了他一眼,却是叹了口气,道:“少爷,你刚才昏倒前,曾经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柳七情竟发现自己一向沉稳平静的声音突然起了一丝颤抖。
“倩柔姐!”
“倩柔姐?”多少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柳七情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行到窗边,仰首看着天上的明月,低低轻喃着这个名字。
迎春哀怨地看着柳七情的背影,目光中转过无数的神色,最后终是归于了平和。她退到房门口,道:“少爷,夜已经深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天就让金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少女的心思还是深深地埋在心中,双方身份的差距让她无法将心思直述,只能选择永远的沉默。
柳七情早已经神驰天外,只是怔怔地看着明月,任它幻化出一张张脸庞,最后形成一张陌生而温柔的俏脸。“倩柔姐”,他低低叫了一声,“你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一定会找到你,寻回这五年的过去。”
“哥,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