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打坐和吐纳上,其余的小半空间,便消磨在散步,聊天与逗趣里。
由霍青悉心照应着他,为他换药,扎伤,进补,甚至服持他入浴,更衣,就寝,丝丝微微,霍青都做得周周全全。对君惟明,霍青已不是单纯的同门师叔侄之间的情感了。他更像一个父亲,一个长兄,一个那般仔细的老管家……在霍青的悉心看顾下,再加上金薇的帮助与照应,君惟明的伤势已全部复原了;不但复原了,比起昔日他未遭此难之前更见结实,也更见健壮了,他自觉精力无穷,神气清爽,全身都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劲头。
平常,君惟明不去想,也不愿想。他知道,现在想多了仅只是为自己增加烦恼,于事实毫无补益,他要把身体养好,将力量蓄足,到了那时,则不用再想,该来的也就会来了!
今天,是一个月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君惟明与金薇,就在今天使要离此下山了。
此刻,是正午,天气阴沉。
石洞的洞口外。
君惟明与金薇并肩站立,霍青则面对着他们。虽然生平所经的生离死别场面太多了,临到再尝,却也总还多少有些怅然。君惟明强笑道:“弟子走了,师叔,下次再来拜谒你老……”霍青抑郁的道:“下山之后,一切小心行事,如果力量不足,你来找我,我这把老骨头也豁上算了……”君惟明低沉的道:“不会糟到此等地步的。当然,若是我力有不殆,也自会前来搬请师叔下山。”
看向金薇,金薇如今已换了一身用男人长衫草草改就的灰布衣裙。这套衣裙穿在她身上,虽然有些别扭,却依旧掩不住她那国色天香,佳丽风韵;看着她,霍青沙着嗓子道:“金姑娘,你也保重,此去之后,凡事和小子商量着办。他有时也毛燥得紧,你给我好生留意,别叫他弄砸了!”金薇庄重的道:“前辈放心,我会与君惟明多琢磨的……”霍青一挥手,道:“去吧。记着,完事之后要给我知道!”
不待君惟明与金薇再说什么,霍青已转身过去,大步行人洞口,须臾间洞口的石墙已经wωw奇書网缓缓闭拢,与那千仞峭壁浑成一体,难分难辨了。
抚平了一下身上的那袭黑色长衫,君惟明提着他那卷软皮包裹,低沉的道:“走吧!”两个人徐步行向山坡那边,一面走着,金薇却不时回顾,状颇依依。君惟明望着她,道:“舍不得离开?”轻喟一声,金薇伤感的道:“这一个月里,在我来说,可算经历了一段奇妙而永值回忆的生活;没有忧虑,没有困扰。没有险诈,没有风浪,更没有勾心斗角……我们全是那般坦率,全是那般真挚,想说想笑以至想哭,全由得自己,用不着掩饰,更用不着做作,令人惊异的却是,这种生活竟然是和我两个以前的敌对者在一起度过的……”君惟明低沉的道:“至少,这一月中,表面上是如此。”金薇讶异的道:“你不同意我所形容的那样?”君惟明缓缓的道:“我同意。但是,我们这一个月来之所以那等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并不是本来就该那样的,而是我们不愿意去忧虑,不愿去困扰罢了。金薇,我们都知道,值得我们烦恼的事情正多……”沉默了片刻,金薇幽幽的道:“我知道……”君惟明的步子有些沉重,他道:“今日之后,只怕又要常与干戈为伍;和血腥为伴了。”轻轻抖了一下,金薇声声道:“这并不是意外的事……”吁了口气,君惟明开始与金额上坡了。他低沉的道:“有些时候,我真羡慕师叔,他是多么悠闲,多么恬淡,犯不着整日为那些不值得麻烦的事去伤脑筋,动肝火;常对深山幽谷,日闻鸟鸣露滴,这种日子,太似神仙,悠远而安适……”金薇轻轻的道:“也太寂寞。”君惟明微微笑了。道:“所以说,人的心性迥异便在于此了。寂寞,有些人认为是受罪,有些人,又何尝不认为是一种享受呢?……”金薇浅笑不语。于是,他们不徐不缓的顺着山坡往上行。两个人心里全在想着心事,想着一些过去与未来。或许,他们会想到相似的,或许,就全无关连了……“盘古山区”的延绵山脊展露在他们眼前,那是一片极目所至时苍莽与幽邃。林木深远,层峰叠叠。为了要急赶下山,君惟明与金薇已运起轻身之术,就那么两朵淡云一般快速而洒逸的飘掠向灰迢迢的那一边。
断肠花……第二十一章忠义仍存
第二十一章忠义仍存
日正当中。
这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陕境之内的“干溪铺”。
镇子里,约莫已到了午膳前后时分,现在并不显得如何热闹,紧窄窄的街道上也没有几个行人……君惟明与金薇两人刚刚抵达此地,他们没有代步,全是自己抄近道定来的,他们之所以没有设法弄两匹坐骑的原因,乃是唯恐被人识破行踪,走漏风声,搞出意外麻烦来……两个人仍旧是下山时的那身打扮。在这一段长途跋涉以后,更是显得风尘仆仆,油汗满面了……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镇里,而是绕着圈子在田间小径上急步前行着,凭借一些树丛或屋墙的掩蔽,尽量隐蔽着他们的踪迹。
现在,他们正朝着一幢平实而牢固的青砖房舍后院行去。那幢房子只是一种寻常人家所住的典型格式罢了,没有一点扎眼或是突出的地方,很普通,也平凡。
轻轻拭去鼻尖上细碎的汗珠,金薇边走边道:“君惟明,你判断不会出纰漏?”脚步加快了,君惟明低声道:“在很久以前,我就设置了这个地方,它的性质是异常机密的。我设置这个所在的主要目的,便是提防在万一将来有了难测之变时,可以有个隐身落脚的地方;但我们却一直过得安闲太平,就是有些麻烦,也全有惊无险顺利度过,所以一直也没有使用过这个所在。哪里会料及,到头来第一个要用这地方的,竟是我自己……”金薇仍不放心的道:“真会没有人知道吗?”君惟明摇播头,道:“我想不会有人知道,因为这里是我预布的一着暗棋,也是避难时的一个最佳退路,不到大势已去之时,我是不会宣布的;假如随意泄漏出去,还能再用以藏身么?因此,我从来未向人提起过,不论是谁……”犹豫了一下,金薇道:“你那两口子呢?”君惟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未婚妻费湘湘与妹子君琪。苦笑着,他道:“也没有提起过。老实说,并非我想隐瞒她们,只是我认为不值一提;我相信我此生不会用到这个地方来避难,否则,我也怕她们知道了以后会心思不宁,认为我有了什么不妥之处……”笑了笑,金薇语意深长的道:“也幸亏你有这种想法。”抹了把汗,君惟明自嘲的讴:“我设立此处,原末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我个性上一种惯常的周密布署之一项而已,可是,我却用上,而且还是自己先用的……”金薇赶快了两步,又道:“是了,君惟明,那主持此处的人物叫什么……‘焰龙’方青谷?”君惟明点点头,道:“不错,他是我的老弟兄,忠诚可靠,为人驾实;或者肿气火燥了点,但却绝不会见利忘义,背叛于我……”金薇轻声道:“还是谨慎些的好……对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这姓方的,既是你的心腹死党,为什么‘铁卫府’你那批得力手下里甚少听过他的名字?而且,在外面也没有他的传闻……”君惟明深沉的道:“问得对,方青谷生性耿直刚强又是猛张飞的脾气,但他的几手把式却相当厉害,再加上一片赤胆忠心,正是个得力臂助,我岂肯将他冷冻似的摆到这个不见经传,无汉无财的寂寞地方来?事实上,却是他自行要求到这里来的,还异常坚持……”望了望那幢就在眼前,四周围植着几丛修篁的砖房后院,金薇诧异的问;“为什么呢?”君惟明简简单单的道:“他心灵受创。”金薇放缓了步子,又道:“可以讲详细点吗?”将提在左手的黑软皮包裹换到右手,君惟明一笑道:“女人,为了一个女人。”金薇感到十分有兴趣的追问道:“怎么说?”君惟明吁了口气,道:“在长安‘铁卫府’里执事还不到一年的时候,方青谷爱上了一家钱庄老板的独生女儿,你知道,似他这种直愣愣的个性,只要爱上一个人便会把全部情感投注上去,一心一意执着到底,用棒子也打不回头,他却深深爱上了那妞儿,可惜的是,人家并不爱他!”金薇摇摇头,道:“后来呢?”君惟明耸耸肩,道:“就如同一些流传下来的男女典型悲剧。后来,大约在方青谷死心塌地豁上老命追求人家一年之后,那女孩嫁了,当然,新郎倍却不是方青谷!”金薇惋惜的道:“真糟……”君惟明笑了笑,道:“从那女孩子嫁了之后,方青谷就变得整日酗酒,闯祸,闹事,不但得罪了不少外人,连自己同参弟兄也一天吵到晚,搞得是鸡犬不宁,乌烟瘴气;难得平静下来的时候,又恍恍惚惚,喃喃自语,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混混沌沌。”
“那时,我一看不是路数,便想将他送到外地休养一个时期,但他不去,却坚决要求我派他远至最偏僻,最荒芜的一个深山中的‘老榴园’。那‘老榴园’是我早年一时兴起随便买下的一处果子园,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他虽然定要前法,我又怎能这样将一块好材料埋没在那里?”看了金摄一眼,君惟明续道:“恰好正在当时准备设立这个秘密避难处所,经我再三思虑之下,才决定叫他前来主持;我曾特别告诫过他此地的重要性与严密性,他也颇能领悟,来此之后,一直未曾出过差错。”
“每一年,他回府探望我一次。对其他的人,我就说他是在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掌理一宗黑道生意。这种事在‘铁卫府’的浩大经营之下并不足奇,是以也就不会引入注意了;实际上也没有入关心这些琐事……长此下来,‘焰龙’方青谷之名,自然就逐渐默默无闻了……”金薇深思的道:“说不定姓童的就会注意。你别忘了,他既知道方青谷曾是你手下的一员大将!”君惟明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