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奇形怪状的人,似正迎迓着那三只游魂野鬼。
在这些偶宿于此红灯客栈的人眼中,蓦然看见半夜里有七个若干分象人若干分象鬼的家伙在街头械斗,他们一面惊,一面怕,一面恐怕受牵连,但又想看。
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叫同行眷属,赶快钻进被窝里去,并把值钱的事物都收起来,而他自己,仍在打开了一线的窗缝里偷看──看看这七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究竟到头来谁仍是人,谁成了鬼?
七个?显然少了一个。
那三只“鬼”一旦现身之时,小刀便打开了窗,伸出柔荑,向他招手。
冷血人在街心,但心仍在房里。
──小刀仍在他的房里。
所以小刀一招手,他就立即倒纵回房。
──自跟蔷薇将军一役后,他就怕小刀遭人胁持。
──小刀好象是他的罩门/破绽/弱点/要害。
他回到小刀的身边,又闻到那沁人的花香,生起一种“安全”的感觉。
──小刀的安全就是他的安全。
──小刀的安全更重于他的安全。
他飞掠回房之际,“四人帮”已无瑕再顾及他。
──由此可见来敌非同等闲。
回到房中,小刀就跟他说:“来的是‘鬼发’蔡单刀、‘鬼角’陶双刀、‘鬼脚’过三刀──他们过去是‘孤寒盟’的三名大将,现在成了我爹的心腹手下。”
冷血道。“他们跟四人帮有仇么?”
小刀道:“我不知道,反正,四人帮现在也正要对付你,我也不帮他们。那三只鬼很坏,净欺侮良民,我也不喜欢他们。”
──她说“帮”谁,就象是小孩子赌气一般。
她这样说的时候,好象是表明了一点心迹:她只帮冷血,其他谁都不帮,冷血帮谁,她就帮谁。
冷血从侧脸看过去,月华在上,红灯在下,映白又漾红了小刀的脸。
美得象落霞和初雪,令人只能袖手旁观,同时也束手无策。
──由于在这一半脸上冷血看不到那道刀痕,所以更欣赏得心悦神愉,几乎忘了在三十二尺的楼下,正进行着一场舍死忘生的拼斗。
“四人帮”中,以二转子最为伶牙利齿。
所以他率先说话:“原来你们跟踪咱们,也有一段时候了,真是辛苦了,有劳了,不敢当得很,却不知有何贵干?”
“鬼脚”有一对绿色(似还长着绿毛)的脚,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绿色的,他说话却很直接:“没有贵干,连便宜干也没有。我们是来干掉你们的。”
二转子道:“这是惊怖大将军的意思吧?”
鬼脚道:“是你们咎由自取,不守信约在先。”
“我们答允过‘孤寒盟’盟主蔡戈汉,终生不离老渠一步,决不再重出江湖──可是蔡盟主早已死了,这信诺已不必遵守。我们只对蔡盟主守信,而不是对惊怖大将军这种无耻之徒!”
“光凭你这句话,就该死一百二十五次了,现在这儿方圆千里,莫不是大将军地盘,你们竟敢藐视大将军,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走狗!”侬指乙猝然骂道。
“不,忠狗。”二转子纠正道。
“才不是!狗是好东西,他们哪配?骂这些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东西,不要用狗的名义!”阿里连忙分辨。他现在爱狗如命。
“对,你们原是蔡盟主一手培植出来的高手,可是蔡戈汉明明是让惊怖大将军害死的,你们不但不为盟主报仇,反而把‘孤寒盟’的实力,拱手让予大将军,为虎作伥,使蔡戈汉一手创办的‘孤寒盟’近日声名狼藉、名誉扫地,你们也成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二转子道,“你们扪心自问,也不觉得惭愧吗?”
这回轮到“鬼发”说话了。他的乱发披脸,语音就自那一堆乱草似的绿发森寒的透了出来:“蔡戈汉是曾一手提拔我们,可是,他太过吝啬,有奖不肯赏,有功他独占。他对我们是不错,但自顾固守基业,不敢大举鸿图,永远跟着他,有什么出息?现在大将军雄图霸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跟他卖命,还跟谁来?”
二转子哂然道:“好个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旧主遇害,不思报仇,反而以怨报德,协助大将军斩草除根,杀害老盟主家小!当年,我们五个人,曾败在蔡盟主和他旗下的‘三十星霜’联手之下,的确曾说过会蛰居老渠,不入江湖──其实我们也知道,那都是惊怖大将军指使的,倒是蔡盟主不愿杀害我们,放我们一条生路,所以我们也恪守信诺。而今,我们既已出来,便不想回去了。况且,老渠也叫你们铲平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怨仇,一并算吧。”
鬼发鬼吹风似的说:“你敢跟大将军对抗?”
二转子道:“有什么不敢?”
鬼脚又道:“你敢与大将军为敌?”
“大将军?象大将军这种人,”阿里放下了他手中的小狗说:“杀了又怎样?”
他这句话一出,局里再无转寰余地。
──因为在场的还有其他的人,为了表示效忠,三鬼决不可能让这四人再活下去。
这回,一直不说话的鬼角也尖啸了一声,历声道:“好!咱们今晚也正是要杀光你们这干流寇反贼的!”
他语音如丧考妣。
少年冷血 … 第三章 多一条肋骨?!
耶律银冲那一声冷哼就象在沙包里击出一拳。
“回去吧,”耶律银冲说,“你们都是江湖上的汉子,不要当大将军的爪牙家奴,残害自己的同道。”
“去死吧!”鬼发狠狠的说,“把你的话省下来跟牛头马脸说吧。”
“你遮着的不是马脸吗?”二转子指了指那长着一对角的鬼角,笑谑着说,“他有角?便是牛头先生吧?幸会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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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角嘿声道:“你笑你笑,你现在笑,待会儿你还笑得出来,就算你有种!”
“昨天的刽子手,今天给行了刑。今天的罪犯,明天又成了刽子手。在大将军手上,如在砧上;当年,蔡盟主虽吝啬了些,但说什么都是一条好汉,行事光明正大;如今你们这般助纣为虐,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耶律银冲仍是劝道,“况且,你们只有三个人,我们却有四个,你们未必打得过。”
说完了之后,三鬼却都笑了起来。
笑得甚为猖狂。
而且充满轻蔑。
阿里悄声向耶律银冲道:“都来了。”
耶律银冲铁眉一锁,“都来了?”
阿里肯定的再说:“都来了。”
这时,冷血发觉了一件事──
耶律银冲似远不如他的拜把子弟弟阿里、二转子等人警觉机伶。
这时候,在窗边偷看的旅客们,全都窃窃细语,甚至暗下惊呼。
因为在官道之外、街心之外、稻田之外的荒野地里,这时候,出现了许多小星星,象一盏一盏的小灯笼,又象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甚至比天上疏落的星星,更多更密,更闪烁不定。
耶律银冲肃容道:“三十星霜’?”
鬼脚笑道:“怕了吧?”
耶律银冲长吸了一口气,道,“好,咱们就一并儿替蔡老盟主铲除叛逆。”说罢,他飞身抢攻鬼脚。
他的铁拳象一个恶毒的唇,急吻鬼脚的脖子。
──四人之中,居然是一向最沉得住气的耶律银冲先发动攻袭,倒叫人意想不到。
鬼脚立时反击。
他跟任何人一样,只有两只手。
但他却拿了三把刀。
三把刀,一刀如镜,一刀如雪,一刀如月。一刀斫虚,一刀砍妄,一刀斩无。
他名为“过三刀”,其实可以说是有“五张刀”。
因为他两腿也如刀,连环踢出。
一上来,耶律银冲就连中两脚。
然后,冷血的眼睛亮了。
──他是战将是因为他天生就是战将。
看到耶律银冲,他猛然想起了这句话。
因为挨了两脚之后的耶律银冲,忽然似是递增了两倍的力量。
他的方法就是“冲”。
他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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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近鬼脚。
他拗断了他一把刀。
他夹断了另一把刀。
他还夺了他第三把刀。
──他一连扳下三柄刀,用的决不是他自己的气力。
任何人都没有这样可怕的力气。
──他用的是中招的力量,包括了痛苦和痛楚的反噬。
鬼脚仍在踢他。
踢了他不知多少脚。
但耶律银冲离开他的身子之时,“鬼脚”过三刀,已几乎瘫痪成一堆烂泥。
然后耶律银冲已转向鬼角。
鬼角早就想过来帮鬼脚,但二转子却一溜烟似的缠绕着他。
鬼角一时摆脱不掉。
不过,这时二转子已扑去力助侬指乙。
鬼角腾出身来,急掠向耶律银冲。
他离职律银冲五尺不到。
但耶律银冲还是“冲”了过来。
这么短的距离,冲势可一点也没有止歇。
鬼角也不是等闲之辈,头一低,双“角”如刀,刺了过去。
耶律银冲却“冲”得更急。
鬼角那一对“角”,就撞在耶律银冲左胁里。
“喀喇”数声,如折湿技。
耶律银冲给这一撞,反而弹了起来。
他弹起来的时候,已箍住了鬼角。
他一拳连掌带肘击了下去。
他的力道好象来自对方伤毁他的力量。
这时,冷血的眼睛更亮了。
──这人成为战将因为他天生就是战将!
目睹耶律银冲的格斗,使他记起了这句话。
这力量庞大无比。
沛无能御。
鬼角中了那一下不知是拳是肘,发出鼓落古井的轰然巨响。
他倒地的时候,象一只弓背的虾。
这时鬼发已扑近耶律银冲。
他一早就想过来协助鬼角,但阿里在绊着他的下盘。
这时他得以腾出工夫来,是因为阿里急着要去抢救二转子。
──无论侬指乙、二转子、阿里、耶律银冲,还是鬼脚、鬼角、鬼发、三十星霜的行动,一切都好象是事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