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那人见了周四,惊道:“小叔叔,你怎么下山来了?”周四见是奢奉祥坐在马上,说道:“我和他比试轻功,谁知便到了山下。”言罢扯住叶凌烟,嘻嘻笑了起来。奢奉祥望了叶凌烟一眼,道:“他是甚么人?”周四道:“是我的朋友。”奢奉祥催马来到近前,又瞥了叶凌烟一眼,随即对周四道:“我正要上山告知小叔叔一事。”周四道:“甚么事?”奢奉祥环顾四周,摇了摇头道:“此处不便,还是到洞中再说吧。”周四见他神色郑重,说道:“也好,我正要让你看看我新练的轻功呢。”奢奉祥微微点头,冲众军校道:“你们在此候着,我一会儿便来。”跳下战马,伸手拉住周四,便向山上走来。
叶凌烟费了数日心思,方将周四哄下山来,被人一搅,又成泡影,禁不住气往上撞。无奈周四在侧,又不敢发作,只得悻悻地随在周、奢二人身后。
三人回到洞中,周四问奢奉祥道:“你要跟我说甚么事?”奢奉祥叹了口气道:“实不瞒小叔叔,我昨日接到信使来报,安长老已被官军捉去了。”周四惊道:“那我大哥、二哥呢?”奢奉祥道:“信使说长老已被解往成都,两位叔叔都赶去那里营救。唉,兵败如山倒,咱这里怕也支持不住了。这些日山下乱的很,小叔叔千万别到下面去了。”周四惶然点头。叶凌烟站在一旁,却气得头发、胡子都立了起来。
周四木然坐了良久,忽道:“我大哥、二哥没说甚么时候来接我么?”奢奉祥道:“信使说二位叔父担心长老安危,去得匆忙,至于小叔叔的事,却没来得及交待。”周四闻言,神色变幻不定,继而冷冷的道:“大哥、二哥想是早已将我忘了。”一言未了,两行清泪已流到腮边。
奢奉祥见他难过,忙安慰道:“二位叔父既知小叔叔在这里,早晚会来接你。小叔叔不要太难过了。”周四惨然道:“你们不知,我大哥既将我送到这里,便只当我死了。他那知周四还能狗一样的活着?”奢、叶二人俱是一愣,心想:“他平日里随随便便,诸事都不大理会,想不到心事竟这么重!”正要好言相劝,却听周四又道:“我一生便似山中的野草,自生自灭,何等轻贱?谁又会真正把我当做一回事?”叶凌烟道:“教主是一代明尊,至圣无极的贵人,为何这般自轻自贱?”周四望了他一眼,露出异常的凄苦,自言自语道:“我自落下这个病根,终日苦不堪言,原指望随大哥、二哥浪迹四方,过几天快活日子便死,谁想他二人却将我送到此地。周四虽是没有主意的人,心里却不糊涂。你们虽年长于我,有些事也未必看得明白。”奢、叶二人听他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这种话来,都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周四又道:“二位哥哥一去,我便只当自己死了,那知奢公子又拿了‘神土’给我续命。前些日我还道这条命已捡了回来,想不到吸了这东西后,更是生不如死,这些日子片刻不吸,人倒似狗一样了。”奢奉祥惊道:“那是为甚么?”周四苦苦一笑,却不回答。
正这时,却见室外跑入一人,跪地道:“梁王请小王爷即刻回永安宫议事。”奢奉祥挥手道:“我知道了。”又对周四道:“小叔叔万事都要想开些,待侄儿忙过这一阵,再来相陪。”作了一揖,急步出洞。
叶凌烟见奢奉祥已去,说道:“教主既不愿呆在此处,何不随属下去圣庙?别人不知教主尊贵,咱圣教的兄弟可都当您老神明一般。”周四摇头道:“你解我数日寂寞,我很感激,只是去圣庙一事,却不要再提了。”叶凌烟虽不甘心,也只好点头答应。
二人相对半晌,均各无语。叶凌烟焦情难安,在室中走来走去。忽听周四道:“我一生最爱之人,你知是谁?”叶凌烟随口道:“是周教主吧?”周四缓缓摇头。叶凌烟停下脚步,皱眉道:“那是孟如庭?”周四凄然一笑,又摇了摇头。叶凌烟道:“那是何人?属下可猜不出了。”周四呆坐片刻,目中泛起泪光,轻叹一声道:“我一生之中,只有王三哥对我最好。可惜他死时,我却连尸首都未给他埋葬。”叶凌烟不明所以,疑道:“难道他比周教主武功还高么?”周四道:“我三哥可不会甚么武功。你以为只要武功好,我便敬他爱他么?”叶凌烟忙赔笑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周四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又道:“周老伯、孟大哥对我虽好,可他二人心中装的都是别的事。只有王三哥,我若让他安安静静的伴我一生,他也定会答应。”叶凌烟道:“教主要是愿意,属下也自会一生一世追随左右。”周四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叶凌烟见他又垂头不乐,便想引他闲聊开心,笑道:“教主除了那几个人,便再没有喜欢的人了?”周四听了这话,脸上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过了许久,方抬起头道:“我有个心事,一直不敢对人讲。我见你人还随和,便说与你听。你可不能笑我。”叶凌烟道:“教主将心事说给属下,那是看得起我。属下哪敢有半点不敬之意?”周四忸捏了半天,似下了极大决心,低声道:“其实我最喜欢的人还有一个。”叶凌烟这时也起了好奇之心,问道:“是谁?”周四吞吞吐吐地道:“便是在泰山顶上你抱着下山的那人。”
叶凌烟眼珠转了几转,忽满脸堆笑道:“教主正值丰华,有此情怀,原是毫不奇怪。只是……”周四见他并未讥笑自己,问道:“只是怎样?”叶凌烟干笑两声道:“属下怕教主少年情怀,只是一时钟情,却非一往情深。”周四急道:“我自见她后,便梦中也常梦到她,如何能不是真心?”说罢自知走嘴,直羞得满脸通红,再不敢抬头。
叶凌烟哈哈大笑道:“教主是人中龙凤,岂可被儿女相思所扰?属下有件事要下山去办,待回来后,再听教主那些斩不断的风情。”说罢不等周四开口,大笑着蹿了出去。周四待要喊他时,那笑声已在洞外山谷间响成一片……
第八章 兵祸
周四见叶凌烟去得远了,想到自己适才的疯话,不禁自责起来:“我这心事一直不敢吐露半点,如何今日却说与人听?这个叶凌烟若把此事告诉了木先生和萧老伯,那可羞死人了。”他思前想后,便似天下所有初涉风情的少年,时而冲动,时而胆怯。可怜千条情丝缠向心头,万道柔肠淤在腹内,愈到后来,愈是意荡神摇,不能自持。
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女子的倩影方从脑海中渐渐淡去。他一时回过神来,又想:“我听大哥不来接我,自是伤心失望,何以失望之意刚生,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难道我心深处,早已将她当做最亲的人了?”言念及此,那女子明丽无俦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比适才犹为鲜活。他既隐约窥到自己这层心思,更觉那女子一颦一笑,皆亲切无比。
大凡男子,若从小便无父无母,无所依靠,一旦历经坎坷,束发成人,多半对女子皆含至情。周四不但从小孤苦,更因长于少林那等清净无欲之地,七情六欲压制已久,故一旦犯了相思,比常人实是更加刻骨铭心,不能自抑。
他失魂落魄地想了半日,忽觉身上又虚乏起来,忙上床吸了些“神土”提神。这“神土”吸过之后,白天懒洋洋魂不守舍,夜里却格外精神,全无丝毫倦意。他见叶凌烟不在身边,大感无聊,当下蒙头睡去,只想着晚上叶凌烟回来,好与他说话解闷。
这一觉直睡到东山月上,百鸟归巢,兀自未醒。也不知到了几更,睡梦中忽听一人唤道:“教主醒来。”他听出是叶凌烟的声音,揉揉眼睛道:“你回来了。”却听叶凌烟笑道:“教主快起来,看看我怀中抱了何物?”周四听他语中满是得意之情,翻身坐起道:“你抱了……”说至此,忽见叶凌烟腋下夹了一人。细看之下,直惊得口齿大张,再也合拢不上。
叶凌烟不怀好意地笑道:“别而牵念,谓之相思;聚而倾吐,方是欢情。教主只道自己情深一往,却不知人家更是刻骨铭心,千里往寻。”眼见周四仍是张口结舌,呆坐难动,又道:“教主不知,自您老人家南来后,这小妞便春情难耐的紧,这不随师父、师兄一起来找你去做华山派的女婿了么。”说着将怀中之人放到周四身边。周四见这人几乎贴在自己身上,一颗心险些从口中蹦了出来,心道:“我日日想着能再见她一面,哪成想她竟来到我面前!”只疑是梦,忙又狠狠揉了揉眼睛,心不由主地望向身边之人。
只见这人虽是鬓乱钗横,衣衫凌乱,但眉含春山,目隐秋水,一张粉脸上的万种风情实是难画难描,却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是谁?
周四只看一眼,全身便似雷劈电击一般,麻酥酥软做一团,哪还敢再与她星眸相对?叶凌烟乐呵呵道:“你二人一个苦思婵娟,一个千里寻郎,真个是郎情妾意,古今罕有!”说罢冲周四诡秘一笑,转身向外走去。周四急道:“你……你回来。”叶凌烟道:“属下去解个溲。”哈哈大笑,走出门去。
此时室内只剩下周四和那女子,周四却觉有无数只眼睛望着自己,直羞得面上如涂胭脂,身下似坐针毡,怀里也仿佛揣着一只淘气的小鹿,不住地乱蹦乱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挪动一下身子,偷眼瞥向那女子娇容。及见她似怒非怒,似喜非喜,也正望着自己,忙扭过头去,心想:“叶老伯说她不远千里寻到此地,是为了找我,这可是真的?难道她神仙似的人儿会……”想到这里,头上一阵酥麻,哪敢再惴模半分?
正在患得患失之际,忽听那女子口中发出娇哼之声,乍一听来,好似喉咙被甚么东西堵住。周四见她神情焦急,壮着胆子道:“你……你可是……不舒服么?”那女子脸露嗔怨,轻轻摇了摇头,口中仍是哼个不止。
周四意下更乱,暗忖:“莫非这位姐姐是个哑巴?”思前想后,又觉不对:“我初见她时,她虽着男装,可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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