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中,阳怪心思灵巧,又想出一个法子,道:“师弟不必再练了,我相信你一定记得,如果不放心,以后还可以问。”
阴怪闻言,不由心神一震,忖道:“以后咱们都坐化了,他到那里去问?”
心念中,原想发问——可是阳怪已经抢先一挤眼,用话暗示道:“老哥,咱们该去散散心,还有那一盘棋没下,你可别赖!”
“当然不赖,不过……”
阴怪还不曾讲完,路春生又接了上来:“对不起,我太麻烦师兄们了,你们请先去下棋,小弟自行练习就是。”
“对!”阳怪一扯阴怪,朝着洞后走去,并且交代道:“别的你先不急,还是调运真元要紧,我限你运行七十二周,定要进入人我两忘,神气合一,等到运功完满,再来看看我们下棋罢。”
“好!小弟一定来看!”
应声中,双怪已经走到门边,四道奇劲眼芒,极为奇妙的朝他盯视,一方面是满意,一方面是依依不舍,路春生连忙长旋一揖,道:“请师兄安憩!”
“好,咱们再见!”双怪微笑点头。
“再见—一。”
见字刚落,双怪人影杳然。
路春生随即择地而坐,潜心调息,可是他此时功力已高,对洞后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如在眼前一样。
起先,他听到棋子叮叮,不绝脆响。
接着听到阴怪纵声大笑,连叫:“我赢了!我赢了!你没有师弟帮忙,可就不行吧……”以“阴怪”之生性奇冷,这笑声真不乎常,因此路春生也内心一动道:“难得二师兄这样高兴,三师兄大概还要再来……”
心念中,果听阳怪收去残棋,然后再度落子。
但头一下,就引起阴怪的劲笑。
“老弟,你这一着更加莫名其妙,世上那有如此臭的棋,干脆——我让你回一着好了……”
“你不懂!”阳怪语气严肃,一本正经。
“我不懂?不信叫师弟来!”
路春生幼年心性,听他们这样热闹,忍不住张眼起身,就想去看!
但是,他的举动也被阳怪听清,立闻对方喝制道:“师弟,你别贪玩。反正这一盘棋,我会留下来给你,将来再仔细看罢!”
“是。”
提到贪玩,路春生如受当头棒喝,赶忙再度坐下,而且自闭耳眼,将一切杂念摒之身外。
棋声似乎遥远了,而且响得非常慢,显见“阴阳双怪”
都是慎重其事,毫不大意!
再过片刻路春生进入人我两忘之境,任何声音,他都不加理会了一段酣畅至极的时间,在运功中度过。
石窟里面。清光照人,显已到了正午时分。
七十二周天大功完成,终于悠然张目。
静!四周静得出奇!竟然没有半点声音。
“嗯——,大概两位师兄又在棋路上苦思,我可以去看看了……”
路春生拂衣起身,步履轻捷,落地无声,飘悠走入后洞。
果然,他一眼看去,已见石桌之上,黑白分明,棋子排列得非常密。
石桌之右,阳怪端然趺坐,脸色慈和,红赤一似婴儿。
左边的阴怪,亦复正襟危坐,面如白玉,莹然有光,平常那股冷气森森,拒人千里的神色,已化为一片肃穆。
他看到职怪神态庄重,到不敢随便惊动。
悄然走到桌边,眼光就朝棋局看去——“奇怪?这是什么走法?这根本不是棋,两位师兄为何摆成这样呢?”
路春生家学渊源,棋中高手。
但对这一片黑白棋了,一点也看不通,惊讶中,转念暗忖道:“也许这是特殊手法,我再细看一下,免得笑话!”
足看了半个时辰,此棋终不可解。好几次打量“阴阳双怪”,只见二人目光如电,始终不离棋局。
“奇怪?两位师兄这久不言不动,未免太沉着了?”
疑心一起,立刻凝眸细观。
原来双怪神色如生,但呼吸全停,眼珠不动,早已坐化当地,魂归天外。
“师兄!师兄——”
路春生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呢?
怎么毫无预告,突然长逝呢?”
紧张中,他双手颤战,分探双怪心脉,发觉真是死了!
“噗通!”路春生双膝突软,一屁股蹬坐地上。
但手触阳怪袍袖,又震出了一张短简!
连忙凝神看时,只见上面写道:“寿满坐化,遗体莫葬,黑白之间,便是步法,再修百日,武功可成,继承宗主,威镇武林!”这八句话简单明了,但路春生睹物思人,想起两位师兄的不世之恩,顿时两行侠泪,夺眶而出。
“师兄!你们对我太好了,小弟一定禀承遗训,不负两位的心意……”
哀悼已毕,他遵守“双怪”的留言,不去触动遗体,因为二老有百年真元凝积,所以尸骸不腐,栩栩如生,依旧端坐棋局之前,就像平日一样,只是,这一局棋,永远也分不出胜负了!
在勤修苦练下,时间过得真快。
路春生苦习三招两式,丝毫不敢放松,遇有疑难,立刻坐在“双怪”身边,从留下的棋局去印证。
至于真元内力,进步尤其可观。
就在百日届满那天。
他特别面对“双怪”,作最后一次静坐,心中默念当日情形,耳边似闻“阳怪”声音,在不厌其详的指示诀窍。
但是——在他运功效周后。
耳边的声音突然一变,似乎是“神龙奇侠”在朗声诵念,其内容竟为“大神宝经”的文句。
“天地始于鸿蒙,一元生自无极,太极动而两仪生,两仪生而四象立……,人之具体,亦一周天,合奇正的驭神,济刚柔而御气……”路春生对这宝文奇熟,下意识中,也跟着默诵起来,似乎对每一个字,都恬出了新的意义。
当想到“神凝气固,是谓小成”,立感体内真气大动,经过一番微妙的交流,竟然随心凝固,更到达前所未有的境地。
可是下面却到了“宝经”的神秘难关——所谓“逆转重楼,乾坤倒立”两句,怎么也想它不懂,这时,“神龙奇侠”的声音,竟也沉寂了。
路春生却好奇之心大动,全神贯注,陷入了苦思。
终于,他在苦思不出之下,又起了冒险的念头:“神龙师兄试过‘血气逆行,真元反走’,但是没有成功,也许——是他疏忽,我……我……我不再试一回呢?不过,这‘血气逆行,真元反走’,并没人教过我,不晓得如何开头?”
心念矛盾中,他傲性突发,立刻暗自决定道:“既然要试,干脆往‘血气逆行’试起,不相信我会想不出!”
意随心动,气随意行,他居然先将真元聚蓄丹田,不按平时路径,却要反转方向,发力催出。
一次——两次——许多次他徒耗心力,还是屡试不成,额头热汗涔滴中,猛地一咬牙根,运起十二成力道,就打算蛮干硬来,怍最后的孤注一掷。
以他此时内力,已到惊世骇俗的地步,既然硬来,当然见效,立感周身如受电击,整个血气全停,那股说不出的味道,使他肌肉痉挛,四肢狂颤。
然后,这股停顿的力道,突如山洪暴发,火山炸裂!
挟移山倒海,天惊石破之威,直冲向凝积丹田的真元,又经一阵狂震后,真无意为血气所推,要朝反向移走!
“停住!停住!”睛天霹雳似的暴叱,突在紧要关头传来,“神龙奇侠”以严肃无比的口气,森森誓告道:“这样错了!你如果蛮干,势必路我覆辙,吐血而死……”
路春生惊醒了——张目处只感全身潮湿,汗透衣袍。
回忆一下刚才情景,不禁毛发悚然,犹有余怖:“**之过急,几乎生出魔障,以后不能再错了!”
喘息定神后,目光再移向棋桌边的“双怪”遗体,恭敬的长跪叩头道:“师兄!小弟遵命行功,百日之期已经圆满,现在,我要离开天山,请两位好好安憩。小弟告辞了!”
叩拜已毕,路春生拂衣起身,把石窟打扫得不染纤尘,然后飘然出窟。
天山的风雪,长年如此,一片醋寒银白,与他来时一样,可是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冷。
当银芒掠过群峰后,他遥望山底,心中浮出一丝犹豫。
“我现在先往那处去呢?父亲一定在悬望……”
义母和无辜老幼之仇,也是刻不容缓。而且先得找出“血手狂生”,可是,他一定躲起来苦练“宝经”,人海茫茫,如伺才能找到他的老巢?再就是“凤凰侠客许无尘”,我对她的下落……异常关心,要查问的话,惟有去拜访“雷霆剑客”杜天戚杜老伯……
三个对象。
三件心愿。
而且是三处不同的地方!
路春生难决先后,思潮起伏中,一任雪花拂面,连眼皮也不眨动。
但经过一阵为难,结果猛然一拍掌,自言自语道:“对了!
我还答应过去看义妹呀!”
何不先到她家,同时杜老伯,以他“雷霆剑客”的身份,谅必有办法找出血手狂生的行踪。
那么,义母的血仇,就可以如愿索还!
等报仇完毕,再赶回家去向父亲面前请罪,这岂非面面俱到了!
官塘道上,一条身影如箭穿空,路春生正以无上轻功,直朝“雷霆剑客”故居赶去。
但是——正行之间,却见前面一处小镇,人烟颇密,相当热闹。
他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忙将步法一收,同时更把双眼中精光闭住,仍像个翩翩公子,斯斯文文踱入镇内。
小镇内无非是农商杂处,并没有什么出奇,路春生倒不由心中徼动,忖道:“奇怪!烈阳道长与群魔打赌之期快到了,怎么一路而来,全不见武林人有何举动呢……?”
心中边走边想,不觉已走到城隍庙前,目棱余光,瞥见庙外石阶,有位须发苍白的老道士,衣衫十分破烂,在那里面壁盘坐。
本来,一个老道也不出奇。但此人却头枕长剑,显然是个高手!
“嗯,好面熟……”路春生暗中——惊,凝眸细看之下,禁不住心神狂震:“这可不是烈阳道长吗?怎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讶然中,连忙转身,走列对方身侧,低声叫道:“道长醒醒!本人有话要讲……”
“去!去!去!”对方竟不翻身,不耐烦的叱道:“别搅我的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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