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时,肖琦讲话说:“以上大家谈到的事情说不定还只是路山的冰山一角,梁怀念的问题的确是触目惊心的。现在中纪委重新立案,表明我们党有能力、有信心惩治腐败,不管时间过去多么久,只要有腐败发生,绝对不会放过去。这也印证了一句老话,我们共产党的账是放得起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肖书记的讲话,郝智好像有些明白当初省里继续把梁怀念安置在路山的苦衷。刚走出会议室,郝智急急地把手机打开,刚想和路山取得联系,还没等拨号,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姚凯歌忙乱地报告说,他的宿舍发生了爆炸。听郝智说这件事情自己已知道后,姚又连忙告诉了他另外一件大事,姜专员煤气中毒生命垂危,现正在医院抢救。
郝智很是震惊,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的肖书 记和雷书记,他俩听后异口同声地只说了一句,真是咎由自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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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姜和平安置完爆炸现场的事情,定下上班后再开会确定专案组的细节,也没有说到哪里开会,具体什么人参加,就径直回到了宿舍。到了上班时间,秘书和司机在行署院子里犹豫着,最后他们商量,姜专员凌晨才睡下,还是等他的电话再说。这样到了十点多,他们感觉到有些奇怪,在一般情况下,姜专员不会睡过头的,即使是晚上熬了夜,每天也能按时起床。就在他们盘算是否去接姜专员时,魏有亮也在找他,说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于是,秘书们赶到宿舍,“砰砰砰”一阵敲门后,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马上感到有些不妙。秘书从车里取来钥匙打开房门,顿时,强烈的异味弥漫在空气里,把他们熏得头晕眼黑。是天然气!司机准确地做出了判断,刚要打电话,秘书一把夺下电话说小心爆炸。他拿出一块手帕,飞快地跑进了屋里,关闭了闸门,司机也开了所有的门窗。再看躺在床上的姜和平时,他的脸色粉红,鼻翼不停地煽动着,像一条离开水的鱼那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经过长达一周的抢救,姜和平总算脱离了危险,但永远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六十
中纪委专案组秘密到了路山,首先抓获的是潘东方。当时,他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早已六神无主,此时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有独自发呆了。
人生真是一场游戏,潘东方在政治圈里摸爬滚打二十年,钱赚得都数不清了,到头来竟出现了这样的结局。当年,他从路山地区农业学校畜牧兽医专业毕业分配到禾塔兽医站时,大字不识的父亲喜滋滋地对他说:儿子,你现在成为“金手银胳臂”的有本事人了,到什么
朝代你学的这门手艺那谁都抢不去的。父亲所说的手艺就是当兽医最基本的“劁猪骟羊”的那种本事,一个堂堂的正牌中专毕业生,提起这都感到脸红。不过,他还真是凭着这门手艺接近了领导。他给镇上书记、镇长等这些领导家的牲口当了几年“保姆”后,有“伯乐”慧眼的领导,相中了他这匹千里马,他终于跳出兽医站当上镇里的文书,也有了接近县委书记梁怀念的资格。如果说官场是一座高耸云端的大厦的话,他就是从最低层的台阶上起步,夹着尾巴,流汗、流血还出卖着灵魂,一个台阶不拉地委屈着自己的人性爬上了县长的位子。此时再看官场仍然还是高耸云端看不到尽头。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啊!这是几天来他最为感叹的话语,这时从心里他真的很羡慕那些普通百姓平实的生活。为了维持生计,这些人蓬头垢面地忙碌奔波,但回到家里,那种辛勤劳作后的甜蜜才能真正得到品味。那天,他竟然蹲在一个钉鞋的残疾人面前,呆呆地观察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和钉鞋匠同样是瘸子的鞋匠的婆姨,一摇一拐地送来了清炒豆腐白米饭,婆姨给他揩汗水时是那样的专注,而他的一餐简单的饭菜又吃得那样香甜,潘甚至都快妒忌起他们了,这样自然的生活是多么的平常而又充满人情味啊。当时,他恨不得马上回到这种生活里,做一个大山深处平凡的、受人尊敬的兽医。然而,已经陷入囹圄之中的他,说什么一切都迟了,现在惟一有的就是像姜和平那样的路还展现在面前,但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打开那吞噬人生命的阀门,更不敢想象成为植物人后的可怕。
几天的胡思乱想没有结果时,专案人员找上门来。虽然他们听说过潘东方的简朴,但见到他时还是一愣,因为这个县长简朴得超出想象。在清理办公室时,他们在一个不上锁的抽屉底层里翻到一个皱皱巴巴的纸皮笔记本,里面竟然是受贿记录,上面赫然写明:教育局长100;财政局长100;土地局长50;建设局长60;农业局长20……大大小小的官位都是明码标价的,粗粗一算竟然有1000多万。办案人员一方面对我们的干部队伍里有这样的败类感到悲哀,一方面又掩饰不住兴奋之情,直说抓住了大老鼠。这份明码标价的官员价格表,完全可以收藏在历史博物馆里作为反面教材,也不知道吉尼斯收不收这样的东西。
专案组是在青年营里找到梁怀念并对其采取双规措施的。当时,梁怀念在那张雕龙刻凤的床上被抓获,令专案组感到震惊的是,在那张硕大的床上,除了他这个老头子外,竟还有两名身材高大、却是美丽异常的两性人。他们的长相真可说是绝色,而他们说的却是听不懂的外语,专案组里有人通英语却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后来这两位“美女”礼貌地开口说“沙瓦你卡”,有去过泰国的人听懂这是问好,就想到他们会不会是来自泰国的人妖?
这次,梁怀念面对离开五年而重返的专案组,显得不像上次那样从容,神态比较慌乱。在两个月前,他接到王大佑从国外打来的电话说,自己现在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恳求老领导看在过去的份上给他寄点钱,那怕三五万都行。钱对于梁怀念来说多得可以说数也数不清,但人都是这样一种天生对财富依恋的动物,即使有再多的钱,要叫他平白无故地给别人拿出去,哪怕是很小的一部分,都宛如在割自己的心头肉。梁怀念拒绝了王大佑的要求,说你现在是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我给你寄钱的话不等于暴露了你的行踪了吗?可山穷水尽的王大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说自己现在是活一天算一天,如果哪天活不下去了,投案自首的话,那你老人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这家伙竟然还敢威胁自己!梁怀念在忿忿中断然挂了电话。
专案组人员首轮和梁怀念接触,就是给他放了一段录音:“梁书记,这是80万,小的知道你不缺,就权当是我孝敬你老人家的。”“你小子这是花钱买官啊!”“也不全是,我要是当了厂长,也好和少华继续合作。”“那好,你的事我办好了,但这——你可别嘴上没有把门的,喝几口酒就说出去了。”“哪能啊,就是打死我也不说。其实,这钱也应该算是我们合伙贩羊绒挣的。”“哈哈哈哈,的确就是我们合伙做生意挣的。”放完录音后,办案人员问他王大佑当了厂长后,送过几次钱、有多少?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询问王大佑是否已经被抓回来了?办案人员也没理睬他,又继续播放了潘东方给他送50万的现场录音。这段录音听完后,梁怀念沉默不语,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在默默的等待中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他猛地长叹一声说,真是社会险恶,人心叵测啊!然后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合作态度。据他回忆交代,在那批提拔的400多名官员中,大约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从两千到十多万,不同程度地都给他送过钱。至于具体数目,由于时间长了,已经无法回忆。几乎是竹筒倒豆子,说完事情后,他突然显得很轻松了,折磨他好长时间的失眠症状竟然奇迹般地治愈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很是安然。
由于有五年前办案的基础,梁怀念的问题很快得到清查,在他担任路山地委书记期间,有据可查的就先后收取他人的贿赂达一千八百多万元。在省委、省纪检委迅速做出撤消行政职务、开除党籍和公职的决定后,他被移交到司法机关,被路山地区人民检察院正式逮捕。在等待法院判决期间,有消息说他患上了肝癌,而且一发现就已到了晚期。梁怀念在监狱里常念一首《空空诗》, 不知道是他自己写的还是背诵他人的: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茫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沉为谁功?田也空,屋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握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朝走西,暮走东,人生犹如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
这首诗抄写好后被探望他的家属带了出来,就被神通广大的《华夏报》记者得到了,很快随着“一千八百万,卖了四百官——原路山地委书记梁怀念卖官纪实”的长篇通讯一起发表。《空空诗》在网上炒得很红了一阵子,据说有的地方纪律检查部门还把梁怀念腐败案件的纪实报道和这首诗歌翻印了许多,作为警示教育的重要内容下发到基层。
保险公司家属院的爆炸竟然没有炸死郝智?确信这个消息后,梁少华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事发后的一整天,他龟缩在巨天大酒店里,快速地运转着脑子,设计着可能出现的后果。
真他妈的奇怪,郝智如此命大,偏偏就在这天晚上被省里紧急召走,这也许是上天在保佑他吧!他的命不该绝,那该绝命的就是自己了。本来事情已经弄得很大了,现在爆炸案的发生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给郝智在省里的汇报增加了新的筹码。情急中打电话联系潘东方,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家伙关机了;又和在青年营的老爷子联系,老爷子嘻嘻哈哈地好像陶醉在欢娱中,对外界的事情也彻底没有了兴趣,给他这样的人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的;又联系几个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