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等下一个对象——那也许是个倒霉的邮差或是面包店派来收取|乳酪的卡车。
夹克不仅会跑,还为郭先生在牧羊犬比赛中得过不少奖杯。因为它的身价很高,所以它的主人死也不愿和它分开。不仅如此,郭先生还买了一只母牧羊犬,为的是想生一窝一流品种的小狗崽好卖钱。其实那只母狗也会夫唱妇随地跟着追逐一阵,可是谁都看得出它是在敷衍夹克,因为每回还不到第一个转弯处它就草草收场了。
后来,小狗崽出生了,那一窝一共七只,个个都浑圆可爱,一看见人就摇摇晃晃地依偎在脚边。每当夹克率领着孩子们追车子的时候,你可以看得出它几乎笑了出来,因为那些小毛球跑不了几步就在地上滚成一团。
有一阵子,我差不多有十个月没去郭家农场,但在市场上还时常碰到郭先生。他对我说那些小狗崽发育得很好,学习能力也很强,才刚会跑就可以牧羊了。后来我再去的时候,发现他家又多了七只夹克。它们从父亲那儿学会的不仅是吃饭睡觉——在我发动引擎的时候,它们全部低着身子以潜行的姿势缓缓接近。
我的脚一松开离合器,后面立刻起了一场骚动——七只小家伙随着它们的老爹一起追杀过来。它们比肩齐步,还不时地以慰藉的眼光互勉。到了大转弯处,它们以整齐的飞跃姿势随着老爹越过石墙,消失在草地中。不久,八只身影又同时跳出石墙出现在前面的岔路口。
我看得出夹克真正的对手不是我而是它的七个孩子。因为在最后四分之一英里的时候,那些小狗已经快与老爹并驾齐驱了。而到达岔路口时,夹克才勉强抢得了第一名。
这一回,我没有扬长而去,我停下车静静地打量它们的表情。它们有的在喘气,有的在舔爪子,只有夹克悲哀而木然地坐着不动。很显然它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得意了。当我转上公路的时候,夹克那张脸似乎在问我:“我还可以保持多久?”
两个月后,我又去了一趟,我想小狗崽们一定已经可以完全胜过它们的老爹了。可是驶近谷仓的时候我只看到郭先生一个人在铲草,并没有看到满院子的狗。
“你的狗呢?”我问。
他放下叉子:“全走了。老天,如果有人出那么高的价钱你能不卖吗?”
“夹克呢,也卖了吗?”
“噢……不,它和我是形影不离的。你瞧,它不是在那儿吗?”
果然不错,它正在谷仓边逛着,假装没看见我。当那伟大的时刻又到来时,它昔日的风采又重现脸上。这回,它冲刺起来又像过去那样轻松,而在岔路口会面的时候,它的得意之情又浮现于脸上。
我看着它以盖世无敌的步态慢慢踱回农场,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它的风采仍然不减当年。
春天的声音(1)
这是我在德禄镇的第三个春天,不过它和过去的两个春天——甚至和未来的几个——都没什么两样。一个兽医所感受到的春天与一般人是不大相同的。每当听到羊栏中嘈杂的咩咩的叫声和母羊那低沉的叫声,我就知道严冬已步入尾声,而约克郡的春风和那温煦的阳光即将降临在这片山间谷地之中。
那些用干草块围成的羊栏都坐落于绿意盎然的斜坡上,农户们将每一只母羊和它的小羊围成一家,然后家家相邻地排成一列。每年的这个时节,你都会看到班先生提着两桶饲料忙碌于羊栏的外围。班先生是个肯苦干的人,我相信他至少有六个礼拜没有上过床了;也许,他会脱下靴子坐在厨房的炉火边上打个盹,但他绝不会上床盖着棉被放心地呼呼大睡。他身兼主人与牧羊人之职,而且时时刻刻都兢兢业业。
“今天有几只羊想请你瞧瞧,吉米。”他的脸给太阳晒出了裂纹,皮肤也被烤成紫色。
他领我进入了一处较大的羊栏。我们一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羊立刻四窜逃散,但班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其中一只母羊的毛。“这是头一只有问题的。”他说。
我拉起母羊的尾巴大吃了一惊——小羊的头夹在屁股的外面,身子却还在母羊的子宫里。它的两眼肿得像小水袋,瞳孔细得只剩一丝缝,血红的舌头自口中垂下来。
“班先生,我见过不少大头的|乳羊,但这一只真的可以得冠军。”
“我只出去了一个小时,它就变成这德性。其实我可以自己把|乳羊拖出来的,可是我的手又粗又大,怕伤着它们,所以才请你来。”他说完还把手亮给我看。
我脱下夹克,卷起衬衫的袖子,立刻感觉到冷风像刀刃似的划过我的肌肤。我迅速地在手臂上抹了肥皂,然后在|乳羊的脖子附近找了个可以容得下双手的空间。这时,那只|乳羊睁开眼,不快地瞄了我一眼。
“它还活着,”我说,“但它一定很痛苦。”
我慢慢地把手塞进去,并顺着小羊的喉部往外拉。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细嫩,每年春天我都会赞许这双帮助牲口生产的妙手。所有的动物中,大概只有羊最怕粗糙的东西了,而我这双涂满肥皂的手却让它们丝毫不觉痛苦。
小羊的上半身都出来以后,我又把手轻轻地伸进去抓住它的前肢,再慢慢地将全身都拖出来。我把|乳羊放在草地上,打量着它那巨大的头。由于呼吸、心跳都正常,我知道等水肿消了以后,它的脑袋就会恢复正常了。我沿着子宫的内壁又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里边没有了,班先生。”我说。
他点点头咕哝着说:“我就知道只生一只的都会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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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擦手的时候,班先生又从羊群中逮着了第二位病号。
我把手伸进去。这回是三胞胎,这三个小家伙都争着想向外挤,结果谁也出不来。
“今天一上午它都很痛苦,”班先生说,“所以我想一定有什么毛病。”
我沿着子宫壁摸了一圈,然后开始我最喜欢的工作:解开里面的死结。我得抓住一个头和两只脚才能拉出一只羊,然而这一对头和脚必须是属于同一只羊的才行,否则麻烦就大了。其实要分辨清楚也不难,你只需沿着脚摸到肩膀,再顺着肩膀摸到头,就可以确定它们是同一只羊的了。
我花了几分钟才辨出了一只羊的形状,可是当我拖出一只脚的时候,它的脖子却仍卡在里面。正当我感到头疼的时候,母羊突然放松了子宫的肌肉,于是我趁势拖出了|乳羊。班先生用干草将它擦干再推到母羊的脸前。
母羊弯下脖子用温热的舌头舔着小羊,喉咙里还发出满意的低呜声——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听得到那种奇怪的声音。直到我把第二只和第三只|乳羊都接生出来以后,那母羊的低呜声仍未停上。
它轮番地舔着它们,并显出对小羊那微弱的咩咩声感到无限满足的样子。当我满意地穿上外衣的时候,头一只|乳羊已经能挣扎着站起来了。它摇摇晃晃地走向母羊的Ru房,开始做它一生中的头一件事。
尽管寒风扫过我的脸颊,我还是禁不住愣站着欣赏这一幕动人的画面。干了这么多年的兽医,我始终无法了解生命的奇迹。
几天后,我又在电话中听到了班先生的声音。那是个礼拜天的下午,他的口气紧张而惶恐。
“吉米,我的羊栏里进了条狼狗,邻居说它把羊群追得四处逃散,羊栏里乱成一团。吉米,那景象真的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我马上来!”我挂上话筒赶忙走向车房。我已经想象到了那一幕情景:满地躺着羊尸,每一只羊的喉咙都被撕裂了,地上散乱着破碎的肢体。我见过这种景象,也吃过这种苦头,因为没死的羊就得把它们的伤口一针一针地缝好再上药、包纱布。在路上的时候,我担忧地朝皮箱中看了一眼那些缝合的工具。
班先生的羊栏就在村路边上,当我下了车,双手搭在石墙上往牧?里瞧的时候,我的心扑通扑通的几乎跳出了胸口。眼前的景象比我想的还糟:沿着草坪的斜坡上横七竖八地倒着50只左右的羊,每只羊都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班先生躲在农舍里,不敢往外瞧。看到我来的时候,他挥挥手和我打了个招呼。
“把你看见的情况告诉我,我不敢亲自过去看。”
我转身又走回牧场上将羊一只一只地翻开。它们有些完全失去了知觉,有些则处于昏迷状态,但没有一只能站起来。我在草坪上愣了半晌,心里非常纳闷。终于,我朝农舍叫道:“班先生,你还是过来一趟吧!有件事非常奇怪!”
“你瞧,”我在他犹豫地走过来时对他说,“羊身上没有半滴血,它们的脖子也没有被咬破,但每一只都倒在地上。这到底怎么回事?”
班先生弯下腰打量着地上的一只羊,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回事才对!”
我虽然困惑地说不出话来,但是在我记忆的深处仿佛有一只铃铛在告诉我些什么。我瞥见前一阵子接生过的一只母羊躺在脚边,它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口鼻间流出了湿漉漉的分泌物,脑袋还不时地摇摇晃晃……我见过这种症状。我趴在地上,把耳朵凑近它的鼻孔,并听到呼吸中夹杂着嘎嘎声——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是缺钙症!”我说完,飞快地顺着草坡奔向汽车。
班先生莫名其妙地跟着我跑来:“你没说错吧?那种鬼病不是只有生产完的母羊才会得吗?”
“通常是的,”我喘着气说,“但突如其来的惊恐也可能导致。”
“怎么可能呢?”班先生不解地问,“我从没听过会有这种事。”
我没理他,因为我不想跟他解释副甲状腺在紧急情况时如何会分泌失调。我担心的只是医药箱里的钙够不够50只羊用。打开皮箱的时候,看到纸盒中列满了覆有锡帽的小瓶子,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定是最近才补充过的。
春天的声音(2)
我选了一只母羊,将钙注入它的静脉,并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