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群峰巍峨,云遮雾笼,上入云霄,下连坤野,蜿蜒数百里,端得是气势磅礴。
胜英沿着官道,奋足急行。
“得得得”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匹的卢健马,从后面疾驰而来。
马上是位虬须大汉,紧抖丝缰,手里晃动马鞭,策马狂奔,蹚起一溜烟尘。
绕过山环,烈马看见前面有人,发出“唏律律”一声嘶鸣。
胜英急着赶路,听到马蹄声,便闪在一旁。
骑在马上的大汉,嫌他躲得慢了,扬手在胜英脑袋上就给了一马鞭。“啪”地一声脆响,鞭稍落在胜英头上,疼得他差点没蹦起来。胜英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抓住马尾巴,单臂一较力,大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的卢马骤然刹住了去势,不住地打着响鼻。
马上的大汉毫无应急准备,“嗖”地一下子从马上掀了下去。
这位大汉还真不含糊,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脚尖点地,身子缩成一团,在地上滚出了丈余远,鲤鱼打挺站立起来,“仓啷”一声抽出肋下佩刀,怒视着眼前这位僧人,恶狠狠地骂道:“你这秃驴!没长眼睛吗?耽误了大爷的事,我就砍下你项上人头!”
胜英心里这个气呀,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他把左掌一挥,把马尾巴齐刷刷斩断。往前挣扎的烈马,“咕咚”一声摔了个嘴啃地,爬起来尥了几个蹶子,撒腿逃向荒野。
虬须大汉脚力非凡,很快追赶上去,伸手抓住缰绳。
受惊的烈马人立而起,咆哮嘶鸣,竟然没有挣脱出去。大汉磐石般站在那里,待烈马稳定下来之后,又来到胜英面前,开口骂道:“大胆秃驴!胆敢阻拦朝廷公差,嫌死得慢了吗?”抡起钢刀,朝胜英搂头砍了过来。
胜英正待还手,猛然想起上清仙师的嘱咐来,要广结善缘,便忍下这口恶气,闪身躲在一旁,开口说道:“我说这位官爷!你脑袋上又没贴着签儿,贫僧怎知道你是何人?有道是大路通天,各走各边,你平白无故就打了我一鞭子,这于情于理可说不过去吧?”
虬须大汉怒火更炽,“呵呵”冷笑一声,撇着嘴骂道:
“秃驴还敢嘴硬!别说是本官打了你一鞭子,就是剁下来你这个榆木脑袋,又当如何?”说着,又挥刀砍了过来。
胜英牢记恩师的教诲,身形一晃躲了过去,并没有出手相搏。虬须大汉以为僧人已经惧怕,索性一刀快似一刀地横砍竖劈,中门大开,失去了防守之意。要是在往日的话,胜英那一双铁掌,早已破门而入,别说你一个人了,就是十个八个的,也早已丧命于铁掌之下了。如今身列佛门弟子,岂可妄动杀伐之念?
胜英听说过,大凡遇到这种情形,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在身,便大声说道:“你这位官爷!好不知趣,身负朝廷严命,苦苦与洒家厮杀,莫非不怕延误国家大事吗?”
一语提醒了梦中人,虬须大汉停下来手中刀,厉声喝道:“秃驴!你怎么不早说呀?嘿!就凭这句话,大爷今天先不杀你了。这颗人头,让你多扛几天,日后定然来讨取!”
听罢此言,胜英一阵心寒,一股寒气沿着后脊梁往上窜,心里暗道:不抑恶,不扬善!真想冲上前去,一掌了结了他。
虬须大汉飞身上了坐骑,跑出去老远又折了回来,口气有些缓和,瞪着眼睛说道:“你且报上名来,日后我定然来找你!”
胜英二目微合,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可真是有心之人!老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俗家姓胜,单字一个英,法号释迦悟虚,江湖朋友赠了一个绰号,着实不堪入耳,铜头铁臂僧的便是,可曾有辱官爷圣听么?”
第二百零八回 昆仑山胜英遇义军
虬须大汉听得“胜英”这个名字,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干瞪着双眼,瞅着眼前这位曾经名震江湖的铜头铁臂僧,突然滚鞍下了坐骑,跪在地上,叩首如同鸡啄米一般,最后又叩了三个响头,开口说道:“小人姓刘,字德彪!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哪!望佛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请恕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胜英老佛爷的金身大驾,您要杀要刮,小的任您随便处置!”言罢,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胜英摆了下手,微微一笑道:“无量寿佛!刘施主乃是朝中名将,何苦下拜于贫僧也?快些去处理公务吧!”
刘德彪爬起身来,再拜道:“小可幸会铜头铁臂神僧,真乃是千载难逢!您的大名如同长空惊雷,又似朗朗皓月!如无今日之巧会,又怎知您的品德犹如长虹贯日!小人失礼之处,还望神僧大驾见谅则个,容小生日后再相重谢今日不杀之隆恩!”
好家伙!没想到这位外貌如此莽撞的虬须大汉,说出话来还一套一套的,简直成了卖瓦盆的啦!胜英双手合十于胸前,微笑着说道:“刘施主!言重了。施主不必如此客气,日后定然还会相见的,贫僧就此别过了,我们还要赶路哩!”刘德彪回首看了一眼铜头铁臂僧,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上了健马,一路往东疾驰而去。
胜英来到山口,见前面尘土飞扬,只听得马蹄声碎,“哒哒哒”一阵烈马奔驰声由远而近,十几匹快马似旋风一般,眨眼之间便到了身前。马上那十几条大汉,一色的皂青色紧身劲装,扎巾箭袖,身上斜打十字袢,手中各握兵刃。
随着一声威喝,十几匹战马散开来,将胜英围困在当中。
为首的壮汉四十岁开外,长得五短身材,浓眉大眼,高颧骨,狮子鼻,阔口乍腮,两鬓虎须倒立,宽肩厚背。上身穿一件对襟紧身劲装,胸前斜打十字袢,腰扎一条巴掌宽的牛皮大带,上面银钉布满,金色虎头别子,光华闪耀。下身穿大红兜档滚裤,足蹬牛皮战靴。身上披了件猩红色征袍,金黄色丝绸滚边,上绣“鹰熊斗智”图案,右手托一杆飞天钢叉,肋下佩一把青龙宝剑,大红灯笼穗一尺半长,胯下一匹枣红烈马。铜头铁臂僧胜英上一眼下一眼地把这位中年汉子,好一番打量,只见他左手拢住丝缰,胯下战马四蹄踏动,猛然一声长嘶,好似龙吟虎啸,想来是一匹稀世良马。
“吁!”中年汉子轻喝一声,抬手用飞天钢叉一指胜英,眼里闪动着逼人的寒光,厉声问道:
“敢问这位圣僧,刚才为何放走了朝廷狗奴?”
胜英双手合十于胸前言道:“无量佛!贫僧心向佛门,与他昔日无仇,今日无恨,岂可妄杀生灵?还望施主海涵为是。”
一个少年后生策马上前,用鞭梢一指胜英,冷“哼”一声言道:“你这个出家人,少说点屁话!我家坎爷问你的话,没听明白吗?你放走朝廷鹰犬,便是我们的对头!”
另一位黑脸小伙,高声说道:“跟他啰嗦个啥!说不定他们是一伙的,干脆捅他几个血窟窿,在这里晾干儿算了!”说着,抖动手中大枪,在胜英面前晃动,雪亮的枪尖子几乎挨到他的鼻子。
萍水相逢,便成了冤家对头,还要捅洒家几个血窟窿,这可到哪讲理去?胜英并没有躲闪,高宣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贫僧西行,有佛事在身,还望各位施主高抬贵手,让开一条宝路,也好让贫僧尽其佛念。”
黑脸小伙用枪尖抵住胜英的下颌,大笑罢说道:“哈哈哈!就让某家超度你早上西天,佛念也就尽了,岂不省了旅途之苦吗?”
中年汉子见胜英面无惧色,微闭的双眸透出慑人的寒光,便知他并非是等闲之辈。中年汉子略一沉吟,用飞天钢叉往下一压黑脸小伙的大枪,口气显然松缓了许多,不紧不慢的说道:
“高僧西行,让条路本来是方便得很。不过,此山已经被我们占据,朝廷设法刺探军情,我们不得不小心防范。这样吧!待我禀明大寨主之后,再作商量吧。就请圣僧在此稍候,我去一下就来。请问圣僧尊姓高名,在哪座宝刹出家?”
看来这是一伙强人,倒是精明得很,人家开始盘问,也算是自然的。胜英心里暗忖罢,微微一笑言道:“贫僧免尊去高,姓圣名英,出家嵩山少林寺。”
中年汉子点点头,拨转马头,就要离去。
胜英叫住他说道:“这位壮士!贫僧只是路过此地,无论是绿林道上的朋友,还江湖上的响马豪杰,都不会阻拦佛路的。还望壮士在寨主面前多多美言!”
中年汉子面色微沉,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师父不要妄猜,我等身不在绿林道,也称不上响马豪杰,都是些贫苦百姓,因连年闹饥荒,我们才啸聚在这里,只为一求温饱罢了。刚才逃走的那个人,叫刘德彪,便是前来踩盘子的得朝廷鹰犬。想来是再过不久,这里便有一场血战。至于阻拦佛路之谈,我等可没有那份闲心逸志。”
胜英轻叹道:“唉!若回家安生种地,春种秋收,比在这里不民不匪的,岂不强胜百倍吗?”
中年汉子登时面沉似水,显得异常愤怒地苦笑道:“哈哈哈哈!不民不匪?骂得好啊!自古官既是匪,谁又敢道个不民不匪!今日之官,比匪还匪!明抢明夺,巧立名目,苛捐杂税,亚赛牛毛,名目离奇,捻指既是!沉重的赋税就像这八百里昆仑山,压得我们难以透过气来,我们穿不起衣裳,家里没有隔夜粮,连他娘的耗子都跟着受委屈!是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用汗水换来了官爵侯门作威作福的天堂!是我们的泪水,换来了他们吃喝玩乐的奢华!是我的鲜血,供养着他们来欺压我们!老百姓要过平稳日子,谈何容易呀?”中年汉子越说越激动,眼里噙满了滚滚热泪,“哗楞”一抖手中飞天钢叉,激愤地说道:“这叫官逼民反,我们不得不反了!我们反了,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就有了饭吃,就有了衣裳穿,就不用受官府的气了!可朝廷不让我们安安稳稳地活着,我们想啊,靠着自己的这双手勤劳地去耕作,盼着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那该有多好啊!可他们要来杀人,要来耀武扬威,要杀一儆百。杀吧!让他们来杀吧!我们这些穷苦人,只有攥紧拳头,和他们抵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