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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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仙路-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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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歆瑶的顾虑,张媛初入宗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那时的她还保持着散修一直以来的习惯,只觉得四境都是刀光剑影,稍不慎就可能死于非命。等在云笈宗待久了,头顶着这个金字招牌,做事顺风顺水,张媛的警惕心也就渐渐地淡了。

在张媛看来,去仙道昌盛势力复杂的大世界,那是必须提高警惕的,毕竟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云笈宗一直以来高贵冷艳的行事作风也拉了不少仇家,说不定就有人不将这块后盾看在眼里,反倒专盯着你打。真猖狂到以为宗门的招牌就能护你一生平安,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但在这种知根知底,最大首领都代代依附于你,纯粹宗门附庸的世界,那就完全不足为惧。

对张媛或者说是绝大部分人的想法,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云梦大世界防备森严,慕无涟一个步虚真人却也混了进来,虽然只是前几层,也足以证明魔道邪道许多神通的奥妙不凡。云笈宗又没封锁琉璃水世界,更没在这个世界盖章印戳,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会来?先前魔道修士之前不来这个世界兴风作浪,多半是看不上安家这幅德行,觉得没什么油水,没必要为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和云笈宗作对,现在却又不同。

由于地仙的接连陨落,知情天仙的含糊其辞,无论道门、佛门、魔门、妖族还是神道,乃至有他化自在天魔做后盾的天魔们,都嗅到了不安的气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在这种时候,谁也说不清敌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无论如何,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的,何况安家没特别重要的人质压在云笈宗,若真被魔门找上,还不是墙头草一样,想怎么倒就怎么倒?虽说这样想有点将人家看得太坏的意思在里头,但为了利益,骨肉至亲尚能相残,何况合作伙伴?叶歆瑶坚信人性的美好,也警惕着人性的贪婪。

张媛见她淡淡地笑了笑,不反驳,更不争辩,却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知叶歆瑶心意已定,也不愿与她在这种小事上发生冲突。再加上张媛自己也曾经历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知道苦惯了的人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改掉,由己推人,心中免不得生出一丝怜意,便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件事:“先前驻扎这个世界的前辈,也有许多如你一般谨慎的,莫说密道和藏身之所,就连防御阵法都颇为完善。要不,我带你去四处转转,你挑一处洞府?”

“这种事情,师姐安排就好了。”叶歆瑶神情真挚,异常诚恳地回答,“我相信师姐。”

她这样一说,张媛心里登时暖洋洋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与满足感,不由得干劲十足。叶歆瑶见状,微微一笑,待张媛去研究以前同门留下来的洞府,她也离开了繁华却令人感到无比沉闷的千波城。

安氏先祖机缘巧合,得了一件法宝名为“山河扇”,并将之炼化成本命法器。而后他自觉命不久矣,为庇护子孙,便在情况特殊的琉璃水世界,凭山河扇之力,完成了一个步虚真人本不能完成的移山倒海之举,用生命为子孙开辟了一片洞天福地。

从海面俯瞰,千波洲被山河扇托起,高低起伏的地势好似扇面与扇骨,除却沉在水里外,与寻常大陆无异。

千波洲的山不多,近千的海拔也算不得多高,却偏偏有一个好处——千波洲的平原离海面将近百丈,阳光能照进,由于山河扇的保护,结界阻隔着铺天盖地的清水将他们淹没,却到底像生活在水中的一个气泡里,比不上生活在真正的陆地习惯。正因为如此,“爬山”在千波洲,就成为一项非常时髦,也象征着实力的运动,只可惜修为不到金丹,压根没办法冒出水面去。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结界的缘故,越往上爬,受到的阻力就越大,需要的实力也越高。

每个来琉璃水世界的云笈宗门人,都会得到一枚抵消“山河扇”作用的“山河令”,让他们能不受结界的影响与制约。这让叶歆瑶得以从从容容地爬上千波洲最高的天波峰,静静地站在峰顶,从天当正午站到日暮西斜。

琉璃水世界多雨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说两百天雨一百天雪,还时不时来个雨夹雪。叶歆瑶从登山的那一刻开始,就发现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入夜雨都没停不说,次日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的暴雨在海面荡起无数个涟漪,叶歆瑶静静地站在峰顶,仿若石像一般恒久而静谧。

张媛来过,陈康也来过,看叶歆瑶这样子,还以为她顿悟了什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撤离,生怕打扰了她的修行。

叶歆瑶伫立于山顶的第七日,天,放晴了。

东方第一缕光划破黑暗,跃入苍穹,霎时间,天光破晓,万钟齐鸣。

悠远且绵长的钟声伴随着金色的光纤,直直刺入她的心底,带来难以言喻的心悸,却也驱散了心中的迷雾,让潜藏的黑暗无所遁形。

“在想什么呢?”温柔软和,似乎带着一点笑意,又亲切仿若邻家姐姐的声音在叶歆瑶耳边响起。

叶歆瑶轻叹一声,缓缓侧过头去,望着陪自己站了三天的陌生女子,轻声道:“我觉得,我不像个正常人。”

第2卷 第六十三章 世若无光我为阳

站在她身侧的女子身着青色的衣裳,松松挽着发髻,鬓间插着一支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坠在耳畔。除此之外,周身并无一丝佩饰,连玉佩、荷包、戒指、项链这些女修常用的饰物,在她身上都不见影子。

简朴的装扮无法遮挡她的风华,哪怕初见并不令人惊艳,可细看过去,就发现青衣女子的容貌,仿若最最精致的工笔画,眼角眉梢,无不恰到好处。极美,却又没有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如同月落千江,静影沉璧,安宁美好到让人挪不开目光。

她的唇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容,眼中流露几分关切几分笑意,更多得则是洞悉世事的睿智。让人不知不觉就放下心房,将一切烦恼都倾诉给她听。

若她不刻意透露气息,叶歆瑶也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可见纵有山河令傍身,对方的修为也定然不弱,何况对方……不是云笈宗的人。

这样一个莫名出现在琉璃水世界,出现在天波峰山顶的高阶修士,显然十分可疑,偏偏对方却没流露出什么恶意,至少现阶段没有。当然,修真界出手前言笑晏晏,翻脸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大有人在,若真遇到这样的人,你只能自认倒霉。但叶歆瑶觉得,这个青衣女子目前不会伤害自己,甚至有点……为自己而来的意思。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源于心底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叶歆瑶之所以对青衣女子吐露心声,除了这种感觉,以及对方特质的影响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她累了。

申箫、阮静雅与越千钊,都是她极好的朋友,懂她情绪,怜她遭遇,为她考虑,却无一人真正知她懂她。

不是展现给所有人看,或喜或悲的叶琼,而是潜藏于灵魂深处,仿佛压抑的野兽般不敢咆哮,又仿佛骄傲的王者般睥睨世俗,冷眼看待万物的,叶歆瑶。

她将真正的自我困于最隐蔽的位置,套上因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从而完美无缺的假面,言行举止,无一不符合规范,内心深处,却偶会泛起深深的疲惫与寂寞。

“我觉得,我不像个正常人。”叶歆瑶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轻声加上一句,“是的,不像个正常人。”

从很早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青衣女子闻言,微微挑眉,眼中露出几分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竟这样厌世呢?”

“不,不是厌世。”叶歆瑶轻轻摇头,否认这个说法,随即抬眸望向远方初升的旭日,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修道。

修道这种事情,是慕无昀决定的,懵懂年纪被带上玄华宗的叶歆瑶根本没得选择,就被迫接受了玄华宗的一切——无论是师门尊长,各色同门,玄华秘录,还是礼仪道德。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不修道的那一刻,直到被逐出宗门后,她开始反复思考,最后确定,自己是不适合修道的。

常人需要历练多年,饱经世事与沧桑,才能学会的观人察物,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许多人一辈子都琢磨不透的谋略算计,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如极品的凝月晶般透彻清晰;正常人手染鲜血,背负人命,都会在一段时间内留下消不去的阴影,可对她来说,哪怕以亿万计数的人牺牲,也是冰冷且毫无感觉的数字,纵此事发生于她眼前,她的内心也不会真正动容。

她锄强扶弱,她怜老惜贫,在同门眼里,就连冻僵的麻雀,她都会捡回去抚养几天,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回窝里,堪称温柔悲悯,慈善仁义的典范。这些人不知道,她之所以尊老爱幼,是因为她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和内心的自矜,不允许自己做出有失礼仪的行为,但在内心深处,她是看不起这些人的。

不,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说,真正潜藏在层层礼义仁智信,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她,是看不起任何人的。

她看得见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存在,那是自己应当打败的对手;她看得见比自己强大的存在,那是一段时间内,自己追逐的目标。可“看得见”与“看得起”,本来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她会爱上慕无昀,为什么?因为慕无昀一直以一个温柔、包容、博学又强大到无可超越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陪伴她百年,又因为宗门的阻拦和世人的不容,定格成为执念。

修道之人应当道心清澄,如日如月,可她呢?叶歆瑶一直觉得,最适合自己的行当,应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客,而非清心寡欲,避世隐居的修真者。哪怕修行,做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魔修,似乎也更加适合她。但若说不修行,却又不大对劲,她隐隐觉得,自己应当有力量,有十分强大,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这潜藏于心底的声音催促着她不断修行,朝着一个又一个的高峰攀登,也让她十分迷茫,却下意识地不想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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