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腿上。豪华宾馆,温暖如春。金色帷幔中,有大西北的风沙,不知从哪一个角落吹进来,阴风惨惨。佳苇终于把手中的XO泼在港商白胖的脸上,然后愤然离去。我想,这可能就是我们的佳苇。后来,得到的准确消息是,佳苇的确去陪了港商,只不过不是在正规的政府招待所贵宾馆,也不是通过上级主管向他们学校发出的指派,而是瑁黧为了招待来自香港的商人。她的房地产公司的确需要商人投资,那天晚上,港商并没有,而且也不敢占有佳苇的身体。港商认真而坚定地对瑁黧说,你那里需要的那几百万资金,我想我虽然喜欢佳苇,但我并不占有她个人。如果能够收藏以她为模特画的人体油画,我想一定能成为绝世的人体艺术佳品。当然,得找一个国内外有名的画家来完成这幅画作。那是这个世界美的创造,你想你的那个侄女,无论穿上军装,还是不穿军装,都国色天香啊!如果是这样,佳苇关于人体画的故事,就有了真实的来龙去脉,而且也似乎说得通。但我会不会是这样的画家呢?如果我是这样的画家,那我不就是和宫廷出现过的宦官画家毛延寿一样了么?这样的画家,曾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我宁愿扔掉画笔,也不愿做这样的画家。王昭君不就是被这样的画家成就了,又毁掉了的么?我为我自己能给她绘画感到十分高兴。我不知道后来的港商投资是否办成?我也不知道政府官员要想建成的那些科技园、生物制药厂、影视基地娱乐城建立起来没有?无论发生了什么,生活还是那样平静。佳苇仍然在那个学校读书,转眼就学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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瑁黧(13)
这是我和瑁黧一起,第一次迈向我们共同的家乡,那场令人荡气回肠的旅游,也是一场精神的、绘画的艺术之旅。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也许,只把它作为行为艺术,才能更准确地诠释我当时的心境,同时也能使我回想起来,心灵轻松一些,不至于常常责备自己,那么不可理喻。
瑁黧的身体渐渐恢复。不过,她说,依然感到十分疲惫。她想出去走走。如果我没有其他重要事情,她非常真心地邀我同去。我说,以什么名义?她说,熟人,两个人现在还熟悉的人。搞房地产这些年,我见到房子,无论多么高,多么华丽,我都没有了感觉。我觉得它们和我就只有开发商投资商和顾客的关系。它们背后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我看到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内地的、香港的、台湾的以及泰国的、马来西亚的,高级别墅也好,豪华轿车也好,山珍海味也好,我都不羡慕。那些人享受的一切,都是付出了代价的,而且有些代价,还是那样巨大,生理的、精神的、情感的、人生的代价。我现在已经从这样烂泥塘一样人的欲望之海中,也是我开发的房地产业中退了出来,把一切,包括港商和某某官员,都统统忘掉,然后作为两个单纯的人,和你一起到外面走走。我说,要是能够这样该多好哦!她说,为什么不能这样呢?起码我们现在还不用愁吃喝穿,过去我们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然后,从现在认识的这两个人开始,去走一段属于我们自己的路,至于这段路走完后,我们又继续朝着哪个方向走,也许就只有天知道。我说,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苍凉好不好。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但是,我们这样做,你会不会认为是对我过去的惩罚。她说,如果仅仅认为是一种惩罚,对于我们来说,心灵的承受能力就要好得多。关键是,如果是应该对心灵的惩罚,也是一种幸福。老实说,有了我们当初那段经历,我还是觉得,如果几十年后,我们都还没有见面,那么也许这个惩罚就属于上帝的了。说实在的,请你不要生气,我后来的确也遇到过一些我生命中的男人,但他们都是为了我当时的需要,有些是权利的需要,金钱的需要,还有一些是生理的需要,只有我们那段,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家——东山郊区清代某王府改建的暗黄小楼,也就是当时我们共同垒筑的爱巢,以及东山晚霞中燃烧起来的那一丛红叶,那是我们生命中最纯洁最欢乐的时刻,后来,这么些年,我都没有找到那天晚上的那种感觉了。我说,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当初我的确是从心底喜欢你,我们才那样做。至于后来我们没能结婚,完全是客观的因素。谁叫那时候的政审那么严格呢?如果不那么严,也许,我们真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晚,她说,我的确非常希望能有孩子,真后悔,为什么没能怀上孩子呢?我想我可能失去了生育能力,生不出孩子了么。哦,孩子,我也想过,我也希望这样的孩子就像我的艺术,或比我的艺术,我追求的艺术更美。那天晚上,我没有在她的豪华卧室里留下来,虽然我对她的身体并不陌生,但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她后来又和哪些男人一起蹚过生命的泥潭,谁知道呢?我不忍心问她。我总觉得她那张椭圆的脸,依然生动水灵。高高的鼻子,依然如刀砍斧削。如黛的秀眉,依然那样清秀。只有稍显迟滞的眼神,看起来经历了眼前的一场打击,还没有完全恢复过去的神采,毕竟也是一种美啊!何况,像她这样的美人离开我之后,还在商场拼搏,无论采取什么手段生活,毕竟她还是一个劳动者,她不是小秘,不是二奶,没有去选择许多漂亮女人过着的那种出卖肉体的寄生生活。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位伟大的女性。虽然她收藏古董,购置世界名画,弹钢琴,尽可能使自己表现得不俗,但突然把她作为我相爱的爱人和亲人,总还是从心底里觉得她有点脏。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她。作为爱人,我究竟有没有爱上她呢?她的生病,她的坐牢,在我心中,为什么总好像是自己的某种情感和经历在生病和坐牢呢?我和她的确有爱,也只是我爱我在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一个,当然,从画家的角度看,也是很美的,不令人讨厌的一个女人而已。她的楼层很高。苹果绿的窗帘背后,射下朦胧清冷的月光。这缕月光,和当年东山的枫叶丛中透过来的晚霞一样温柔一样美。这是天赐的人间美景,许多生命都在这种美景中转换为爱的芬芳,像酒一样使人沉醉。但我依然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片温柔的月光。
瑁黧(14)
“这个问题让我们好好想想吧。”我说,“我们应该有各种准备,心理的精神的准备,这是延续我们十多年生命的一次远行。”
她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目光里游动着一丝哀怨。
“你不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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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地望着她。
“如果,”她说,“你真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不过我们的人生为什么要如此遗憾呢?”
说完,月光下,她撩起了薄薄的银色窗纱,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月光仙子,十多年前在那枫叶如火的暗黄小楼金黄|色的小窗前,她也是这样靠在窗前,轻纱般的睡衣慢慢地解下来。
我们这次梦幻般的远游,是在佳苇参加援藏军医小分队,出发之后那段平静的日子。佳苇为什么毅然报名参加援藏小分队?当她隐约知道,她介绍给我的对象瑁黧,和我过去有那么一段美丽而遗憾的交往之后,沉默了好几天。好像有好些话,她无法也没有说出口,不再提瑁黧,不再提给她画人体什么艺术来送给什么泰国或香港的商人。不过,我把瑁黧佳苇邀在一起,在著名的希尔顿酒店,吃了丰盛的晚餐。我们默默吃着,谁也没有多说话。不用说,佳苇也把她和我认识的过程和交往,告诉了瑁黧。
“亲上加亲,这样好啊!”瑁黧说,“我说我们怎么一见面都像很熟的朋友和亲人。”可是那晚,佳苇基本上和我们不辞而别。后来,佳苇叫瑁黧带来话,希望我和瑁黧真心和好,不计前嫌,便匆匆离开了这座城市,远赴西藏。我和瑁黧都没有到机场送她。佳苇说,我们都是集体行动。瑁黧刚从香港回来,又经历了这场打击,希望我能好好陪陪她,让她从失误受骗坐牢的痛苦阴影里早日摆脱出来。并告诉我阳台上的骆驼草,还有那些玉兰和倒挂金钟,要怎样浇水施肥、呵护保养。我觉得佳苇真是懂事体贴对我关怀备至的好姑娘。我突然感到当初她叫我画她的人体,说不定她心中掩藏着什么真正想做的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现在,她把瑁黧托付给我,我当然应该遵照她的嘱咐,代表她好好照顾身心遭受严重创伤的瑁黧。也许我没有告诉佳苇的是,不用说了,我做这一切,都不仅仅是为了弥补我的过去,如果谈得好,我并不是没有可能和瑁黧结婚。
我们开始想找一个纯粹的自然山水去旅游,因为我们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历史、文化与战争留下的遗迹。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清晨的天空,碧蓝如洗。我们没有开自己的车,就像普通游客一样坐上了通往郊外的出租、中巴或公共汽车。我们这座城市周围,有太多高高的绵延起伏的大山,碧绿的,或波浪滔滔的大江长河,长河沿线的群山中间,大小支流密如蛛网。那些支流,要么藏在深深的山谷,要么展露在开阔的平原。沿江两岸,支流上下,翠竹葱茏,绿树环绕。我们以偶然的方式,首先选择了一条无名的小溪。那是一个著名风景区。虽然我们都没有去过,那天游人不多,人们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我也准备了画板和速写本,但那天和她在一起游览,我似乎没有了灵感,也没有作画的兴趣。我们沿着缀满野花的河岸,穿过结实古老的小桥,进入公园,清新的空气,绿树鲜花,厅台楼阁,在淡淡早雾中,静静矗立,给人湿漉漉的感觉。她尽可能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一路上我们没有多少交流。进入公园,她渐渐活跃开了,指指点点着说,如果要画画取景,最好早晨,或黄昏。大白天的,光线太明亮,绿树鲜花,田畴河岸,也失去了神秘朦胧的美感。再说,也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