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停顿了一下:“我现在受了重伤,僵尸神功不能运用自如,所以,也许你永远也不会醒来。能不能度过这个劫数,或者劫数之后是凤凰涅磐般的重生还是从此偃旗息鼓遗恨终生,就要看你的造化和运气了……”
大约一柱香功夫之后,头上的手忽然软了下去,热气嘎然而止,方远山似烂泥一样软了下去,再无声息。
在黑暗中不仅能看到光明,还能看到温暖,是一种希望。龙湉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灵魂从体内幽幽飞出,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雪山下。
来的人是云先生,他身上背着一具尸体。
龙军和龙湉是一对孪生兄弟,他比龙湉早半个时辰出生,一生下来就被云先生悄悄抱走了,因为是难产,母亲生的时候已经昏迷,所以,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一对双胞胎——这个秘密被成功地隐瞒了下来。
龙湉被安排成卧底,龙军却被训练为“专门处理善后工作”的人。
这是一项很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比如,有的人做尽坏事,却受不到律法的惩罚,他就会去让这个人受到应有的处置。又比如,有的事情,官方不好出面,就由他悄悄地进行“妥善处理”。
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有时候连云先生都分不出来。
和所有孪生兄弟的心灵感应一样,龙军看到这具“尸体”,心里忽然猛跳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与他有某种紧密的关联。
“这是你的兄弟龙湉。”云先生一脸戚色:“我听到消息赶到方山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首词和一枚铜钱:“这是你兄弟的遗物。”
“只有这两样?”
“是的。”
“这两样东西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云先生呼了一口气:“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他是怎么死的?”
“受尽酷刑而死,体无完肤。”
龙军开始仔细观察龙湉的“尸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孪生兄弟,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世间万般悲苦,莫过于生离和死别,刚刚相逢却是永久的离别,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过的事吗?死别则死者长已矣,生离却是漫延剥蚀,一生无法痊愈的伤口。
龙军一向是冷静而有理性的人,但只看了一会,他稳定的手就开始发抖,身体抽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因为景象实在太惨不忍睹,已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和忍受的极限更何况手足连心,再理智的人,也无法克制心神激愤。
他根本看不出这还是一个“人”!
云先生的心里也充满了伤痛和悲愤,还有内疚,龙湉是他看着长大的,沥胆披肝换来的是如此结局,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南北朝时期的著名文学家庾信的《枯树赋》有句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就是他此刻的心境。
良久,云先生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你兄弟的遗体?”
龙军说:“藏人有一种风俗,叫天葬。就是把死者的尸体送到特定的地方处理后喂老鹰。把身体的全部奉献给大自然中的鹰鹫才算是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历程。”
云先生点点头:“我也听说过,在佛教中,‘布施’是信徒的标志之一,布施中的最高境界就是舍身,佛经中就有‘舍身饲虎’的动人故事,况且,按照佛教教义,人死之后,灵魂离开肉体进入新的轮回,尸体就成了无用的皮囊,死后将尸体喂鹰,也算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善行。”
“是的。”龙军流着泪,转过头,望着远处的雪峰:“我想把他天葬。”
云先生同意:“嗯,这也许是龙湉最好的归宿了。”
龙军的心里充满了激恨和复仇的欲望。
兄弟死得太惨,太不人道,他在心中暗暗对天发誓,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一定要为兄弟报仇!以血还血,血债血偿!
昔日望帝怀念故国,化作子规,啼血哀鸣,今日那漫山遍野的杜鹃,也变作了龙军的满腔碧血!
在他压抑的哭声中,在历史“破晓”的时刻,复仇的种子已经播下,历史有幸聆听到了婴儿般的啼哭——生命的成长,正愈来愈变得可以被预期。历史的足迹正在地平线的尽头隆隆而起。
——江湖的历史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二十八、报仇
两年多以后。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光阴慢慢流趟,如历史一页,草木一秋,像一面镜子,照亮现实,照亮未来。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看着庭院飘飞的落叶,满地的衰草枯萎,柳风就知道,已是秋意渐浓。
他独立院中,抬头恰见一群归雁,掠过长空:一只孤雁,远远尾随在后。不多时,淅淅沥沥,又下起小雨来。秋风瑟瑟,秋雨潇潇,无限孤寂、抑郁之情从心头涌出。
花开花落,不知不觉两年多过去了,在这两年多,发生了很多的事,柳园顺利完成了对方山的兼并,通过开采金矿,成为了蜀南最有势力最富有的世家,威望如日中天,俨然已是新的一股能左右江湖局面的巨大力量,柳风本人更是声名鹊起,不胫而走。
延续百年的柳方之争终以柳园的完胜而结束。
曾有人当众敬佩地问他:“为什么能将作为宗教圣地的方山和作为世俗力量的柳氏家族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他笑着说:“这有点似木鱼和金鱼。”
“从前,在一座庙里,住着一位僧人,僧人有一只木鱼,庙的旁边是一条小溪,小溪的里面有一条金鱼。”
“日升又日落,时光匆匆,这条金鱼每日听僧人修行练语,觉悟增加了不少,可以称之为有修为的鱼。木鱼的前身本是一棵长在庙里的千年老树,直到枯老之日,僧人用他的心作了一个木鱼,他也是一个成道的鱼。”
“所以,佛说,修炼自在人为。木鱼知道在溪里有一条金鱼,金鱼知道庙里有一个木鱼。”
“这日,木鱼听到了金鱼跟水的对话:你不知道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知道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木鱼听完接着说:我知道你的眼泪为谁而流,你是为了庙里的那条鱼流,可是你不知道他只是一只木头,是没有感情的。”
“金鱼说:不,我知道他的感情。”
“木鱼听了大吃一惊,于是心里有个想法,想进水边去看看这条金鱼。此后,僧人敲木鱼的时候,听出了一丝想意,日久成疾,那只木鱼竟不发任何声音出来。僧人叹息,把木鱼拿到了溪边,沉入水中。”
“木鱼代表了信仰和心灵,金鱼代表丰富的人生阅历和风姿多彩的生活。”柳风解释说:“我是一边敲木鱼,一边赏金鱼,一脚入佛门,一脚踏红尘,逍遥自在而已。”
闻者无不动容。
这样一位天之骄子为什么会有落寞的心情?难道真的是“高处不胜寒”?其实幸福不幸福;不是取决与成功不成功;而是你能不能在成功后保持平常心;在失败时依然充满动力!
自从听说龙湉重出江湖,自从龙湉在外面大肆攻击柳氏家族的人,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江阳分支被挑,三十一个人无一幸免,龙马驻地被灭,十七个人全数被杀,连柳氏家族在江南的老家也不能逃脱厄运。
每次都会留下一枝菊花——那是柳家的信物,有时还有一句话:“该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署名就是龙湉。
这些天,柳风总觉眼角在跳,似有什么可怕的大事会发生,至于是什么大事,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危险就似一只潜伏在深海的白鲸,不可忽视,却难以捕捉。
难道是自己多疑吗?他自嘲地笑了笑。
阴影被派出去了,疯狗被派出去了,太监也被派出去了,柳园几乎是精锐尽出,他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他忽然想到新娶的一个小妾,想到她扭动的细腰,新婚之夜在身下的曲意承欢,蹙额不胜之状,忽然想:是不是该去放松一下了?
想到这,他整整衣衫,信步而去。
疯狗不相信龙湉还活着。
对龙湉的“招待”是他亲自执行的,龙湉死后也是他亲自检查的鼻息、心脉,亲自进行了确认的,奇。com书龙湉僵硬的死尸也是他亲自命人抬出去的。
死人怎么可能复活?疯狗认为一定是有人故弄玄虚,冒充龙湉来找柳园的麻烦。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疯狗来到的地方,是一个叫洛带的客家小镇。因为得到消息,龙湉前一天在这里现过身,所以,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线索。
在柳园,柳风对阴影这样说过:“如果有一个人不相信龙湉还活着,这个人一定就是疯狗。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首先找到龙湉,这个人也是疯狗。”
阴影不着声,有些不服。
因为他有狗灵敏的嗅觉,狼一样的耐心,毒蛇一样的出击。更擅长刺探、跟踪,可以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你,你根本无法摆脱。
——他自信在这方面远在疯狗之上。
看着阴影的神情,对于手下的心理,柳风自然了若指掌,不慌不忙解释说:“如果龙湉还活着,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疯狗。”他的表情好像有点惋惜:“因为疯狗把龙湉招待得实在太周到,他一定会终生难忘,在夜深人静抚摸伤痕的时候,一定会时时想起疯狗,一定会非常的‘感激’。”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能首先证明龙湉是死了,还是活着,这个人一定就是疯狗。”他笑的很愉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疯狗很快就会看到人了。”
洛带镇有一处会馆,里面有一戏台。据线报,龙湉最后一次露面,就是在这里听戏,还前往后台向女旦献花。
经过一条窄窄的小巷,灰砖砌墙,青瓦屋檐下挂着一溜红灯笼。小巷尽头,一个很大的四合院突然出现在眼前,古朴的青瓦房顶、原色木制花窗、别致的吊脚楼,显得气势恢弘,凌风欲飞,古朴庄严。
古韵犹存的戏台上,这天演出的戏叫《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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