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湉怀疑你是好事情,他怀疑你,就会关注你,甚至跟踪你。”柳风一字一句地说:“这样的人平时请都请不来,真是天助我也!”他嘿嘿冷笑:“哼,我们还是老办法,色诱!”
——这确实是每一个正常男人都会上当的方法。
六十五、埋伏
是冒险也要尝试一下,还是让这样的机会白白流失?龙湉选择了前者,他不能失去放在眼前大好的机会。他左手悄悄地抓住一枚暗器,右手已握住了剑柄。为了不上剑的寒光在月下反光,剑一直在鞘里。
恰在此时,忽然有一条黑影从陵寝后如风般掠过,似乎想逃走,刘卫显然警觉到了,立刻飞身而追,一前一后,很快追了出去。
真是天赐良机!
夜风吹过,森森的群松如海涛一般。是谁引开了刘卫?为什么要帮他?来不及多想,龙湉正要纵身跃起,却忽然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阵杀气。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种杀气,人杀多了就有这种气质,无论如何刻意隐晦,在准备出手的时候,这种杀气还是会随风而至。
那些松柏、雪地、华表、花盆、供桌、香炉、碑石、石塔、石灯、坟墓下,究竟潜伏有多少人准备出手?
龙湉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也不敢动,却有东西在动,动的是一把雪粒,带着劲风,如仙女散花般自坟墓后从天而降。
牵一发而动全身,立刻,整个陵寝人影闪动,无数的刀光随着雪粒的降落飞了出来。
龙湉所在的松树下,雪地忽然松动,一只手从雪地里伸出来,一下子抓住了他的一只脚,往下拉,他一下子跌了下去。
他整个人一跌进去,雪地又立刻恢复了原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龙湉听到耳边一声很轻的声音:“跟我来。”
这是一个很小的洞穴,仅能一个人匍匐而行。洞潮湿而很长,一直在黑暗中无声地爬行了很久,龙湉估计路程至少已远离了陵寝,洞穴方陡然变大。
一点灯火燃起,拿着火苗的,正是一张俏脸紧崩的绿蔷薇。她抚胸松了一口气:“好险。”然后瞪眼望着龙湉:“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不要命了!”
龙湉拱手而谢:“你为什么救我?”
“你以为我想救你?”绿蔷薇骂道:“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了,你以为跟踪别人会没人知道?你以为冰荷身上的香气是天然的?她是故意用香气引你去的。”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种淡淡的香气叫‘千里香’,还可以迷惑你的嗅觉和判断,让你察觉不到危险。幸好你有一种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在最后一刻有所警觉,不然,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龙湉汗颜。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信任冰荷,其实,她根本不是‘五口会’家族的最后遗孤女,她一直都在欺骗你。”绿蔷薇悻悻地说:“你想,以柳园做事之周密、之残酷、之无情,之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走一个的风格,怎么不会斩草除根?怎么会留下一个遗孤女,傻傻地等她来报仇?”
“这么说,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女婴?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是的。”
“冰荷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柳风要通过她控制‘五口会’。”绿蔷薇说:“还有什么比一个‘五口会’惟一留下的女婴更能取得云先生和花招的信任?也更有号召力的?”
“嗯。难怪她在方山要陷害我,难怪她所做的一切表面上是在对付柳风,实质上却是在维护柳园的利益。”龙湉说:“这样,二叔的死,对你和我、花招、云先生等的威胁才解释得通。”他问:“对了,刚才是谁引开了刘卫?又是谁在暗中引动了那些埋伏,让我们乘乱得以离开?”
绿蔷薇犹豫了一下,没有吱声。
龙湉看她有些为难的样子,没有再追问,长长地出了口气:“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只要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军作战就行了。”
绿蔷薇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云先生?或者找你的兄长龙军?让他们帮助你啊。”
龙湉苦笑,一位是从小培育他而将他派到柳园卧底却又不告诉他真相的人,一位是生来就分开却又得到了他最爱女人的孪生兄长,一念至此心里隐隐有些着疼。内心的苦楚,辛酸,落魄。唯有打掉牙,和血吞。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情”,长夜漫漫、冬寒刺骨,问苍茫大地,路在何方?
龙湉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花招心里却很平静,她不是一个能够被轻易吓倒的人。
中国几千年以来,人到死前,也就盼望着有个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她并不在乎死后能留下什么立德、立功、立言,只希望如果死亡来临的时候,让她平静而无牵挂的死去。
她虽然不怕死,却并不找死,更不会等死。她当然作了精心的准备,对于十日期限的死亡威胁,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对“五口会”的了解,对柳风的为人,对冰荷的认识,她比很多人都深刻的多。
因为“雪夜之变”本就是她受命带人施放的“鼠目寸光”,让“五口会”一百一十一口人全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龙军没有说错:“虚伪的人不一定都能成名,但成名的人一定虚伪。”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还是一位杀人不见血却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
“潇潇暮雨子规啼”,此“潇”一出,连杜鹃都会吓得雨中啼泣!
花招早就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杀人以灭口本就是一些人的拿手好戏。她虽然杀过一些人,却还没有似柳风那样无耻到了除了脸以外无所不要,除了德以外无所不取,除了义之外无所不做的地步。
——她至少还不是无可救药。
云先生进来的时候,花招正在给一位病人诊脉。
——这位病人就是她自己。
在神秘的西藏有一位高僧叫潘公杰,每天打坐,在面前放黑白两堆小石子,来辨识善念恶念。善念出现时,拿一颗白石子放在一边;恶念出现时,取黑石子。
大师在黑白石子中辨识善恶二念,到晚上检点,开始时黑石子多。他掴自己的耳光,甚至痛器、自责:你在苦海里轮,还不知悔过吗?
渐渐的黑石子越来越少,三十多年之后,他手下全变成白石子了。
大师终修成菩提道。
花招也正在以大夫的严谨,诊断审视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有过恨,有过笑,有过悲,有过苦,却不知有没有爱?
——她的内心是早已庥木了,还是如炭火烧灼剩下的灰烬,已没有一点火光?
——可她的脸上为什么却有泪?
她的住家周围早布置了精通“两仪剑法”的四位白衣小童,还有十三位被称作“药引”的少女。除了云先生这样允许进入的人之外,其他想进入的人一律“杀无赦”!
何况还有毒,人人谈之色变的毒。
所以,除非她想死,能要她死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此刻,她依然很讲究,依然淡定而从容,依然派头也很大。她慢慢地净手,她的手指细长、稳定,指尖如刀。云先生脸色苍白、凝重,慢慢地坐在她面前,慢慢地吸了几口烟,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有很多时候,很多场景,并不需要说话。
六十六、赎罪
虽然没有言语,沉默的空气中却飘浮着阴鸷诡谲沉重压抑的气氛,就似夏日暴风雨来临前的酷闷。
云先生用的是考究的水烟袋,上雕、镶宝石、嵌墨银、烧珐琅,以兰州皮丝、青丝、幼丝燃之,吸十数口水烟不吐,慢慢地像线一样渐引渐出,盘旋天空,再茸茸如髻,色转绿,微如远山,风来势变,隐隐约约像神仙,像鸡,像犬,须眉衣服,皮革羽毛,无不毕现,过了一会儿,色变深黑,尤似山雨欲来。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了。”良久,云先生惬意地吸着烟,终于说。
“嗯,有近二十年了吧。”花招一脸的感伤:“时光真是过得很快啊,想当年,为了救治一个孩子的生命,你和我没日没夜的赶车近千里,为了让我保持体力,你让我睡在马车上,自己却赶了三天天夜的车,一直没有合眼,”
她有些怀旧:“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救活那个小孩子之后,当时开心的情景。”
“是啊,我也有忘记。”云先生说:“二十一年前,天山一战,你我二人全力抗敌,在暴风雪肆虐的恶劣情况下,不仅力战天山群英,还全身而退,何等的豪气干云、慷慨侠义。”
——经历过后总感觉从前的那些都是美好的,但时间不可能倒退,不容我们再回到曾经的那时。
——敌人不再是那个敌人,自己呢? 是否还是那个自己?
云先生显得有些落寞:“可惜,时光易逝,人却比时光变得更快。”他长叹一声:“有的人已经变得快让人认不出来了,谁能想到,当年医治人的人却变成了以药杀人的人?”
没有人能想到,即便是当事人恐怕也无法料到。
人生,是不是真的很诡异?
“有些事情我却想到了。”花招说:“我早就想到,有一天我们两人会这样坐在一起谈话。”她的目光似乎能把人看穿:“我能想到,你也应当能想到,他们经常忽略了你是一个老捕快,我却不敢忽略。”
云先生又抽了一口烟,咳嗽一声,仿佛呼吸有些不顺畅,显得更加衰老:“嗯,我也想到了,二十年前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仅仅是猜测而已。”
“你想到了什么?”
“二十年前,我仔细检查了老会长之家,从惨死的现场来看,显然均是中毒而亡。食物、水源、酒具、花草、香炉、茶杯、碗筷等等,凡是一切能够传播病毒的地方,我都进行了多次精心的检查,都没有发现毒素。”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有‘鼠目寸光’这种毒,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种毒最开始是通过老鼠传播的。”他说:“显然,这个下毒的人,是一个用毒药的专家,这种当时从未出现过的毒,很可能是这个人独家研制的。”
“有道理。”
“当时,我还心里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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