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间到了,陈卫国请冯彪到附近的面馆吃饭……就是搬家之前他们常去的那一家。
吃饭时陈兴致勃勃像是端出多大一个好主意似的对冯讲了他刚想出来的一项计划:这一年中,编辑部里每个人的工资是杂志社先给每人定级然后定死了的,只有奖金是活的,而奖金的划拨分配属于主编的权力,根据每人当月的业务以及考勤表现来划,通常的做法基本上是搞平均主义的,每个人的考评分都会打得相当,落差不大,这样下来,都会拿到相当于自己工资数额的一份奖金,两项相加就等于每个月的基本收入……现在陈准备改革这一切,将每人原本可以顺利拿到的月奖金集中在手,然后发给一到二人,是为重点奖励:奖励那些在策划方面表现突出对杂志作出了更大贡献的人。
陈大体讲完后还随口举出一个实例:〃比方说吧,到精神病院送奖是你一人策划并独自去完成的,社会影响已经体现出来了,那这个月就该重点奖你……〃
〃不要说了!〃原本一言不发做聆听之状的冯彪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他完全听明白了对方的这个馊主意并窥破其邪恶的心思:他哪里是为了杂志为了大家啊?!完全是在挖空心思地为了给自己捞取更多的实惠,他所说的每月重点奖励的那〃一到二人〃中的一个固定不变的人选不就是他自己吗?主编必然是策划性的东西做得多对杂志的贡献最大嘛!可他的价值已经通过杂志社的定级制度以及相应的工资体现出来了,体现过了,奖金的基数也高,他还想怎么样?如此一来,大多数人可就悲惨啦!拿不到月奖金的,现在的月收入就一下子被削去了一半……这等于是〃小老板〃擅自做主将〃大老板〃发给大伙的报酬削去了一半,准备收入自己的腰包……
〃冯……冯彪,你别生气呀,你咋生气了呢?我这不是为……你好嘛!〃陈的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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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我说让你奖励十差作家评选的策划素素,意思是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到杂志社去申请一笔策划奖金……老板在会上提过这个意思,就算是随便一说,上边至少也会准你从编辑部的日常开销中去开,我不是让你想这种主意……你这等于是把五只羊身上的毛拔下来戳到两只羊的身上,那五只羊怎么活……卫国,容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你要是不想当这个主编了,你就这么干吧!〃
〃哎哎哎,你别生气,你生这么大气干吗呀?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你要是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行,就算我没说好了,咱们到此为止。〃
这顿午饭吃得不欢而散,付账时陈卫国让伙计把老板娘叫出来,可自己兜里又无钱付账,他做出抱歉之状面朝冯彪:〃冯彪,这顿饭算是我请你,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没带钱……你先把钱垫上,回头我给你。〃
冯彪掏出钱给老板娘付了账,却见老板娘给了陈卫国几张空白发票……他全看见了,但装作没有……这个陈卫国,名堂真是多啊!
离开这家面馆,两人一起朝回走,但却一路无话。
走到杂志社所在的那座大楼附近时,一个戴着一顶又脏又破的烂草帽的老年乞丐颤颤微微地来到二人面前( 这一带不知为什么乞丐颇多 ),朝他俩伸出颤抖的瘦骨嶙峋的手……
〃冯彪,借我十块钱。〃陈卫国一本正经地对冯彪说。
冯彪明白他要表演什么,便随手从裤兜中掏出一把零钱,其中有十元张的,五元张的,一元张的,还有五角……
陈卫国用两根手指夹出其中一张十元的,就要给那老乞丐……
〃哎哎哎,给他十块干吗?〃冯彪嚷道。
〃你不知道,我平时给要饭的钱就给十块的,个人习惯。〃陈卫国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并将那十块钱塞到老乞丐手中。
〃操!你他妈的不是习惯给乞丐十块钱,你是习惯于向人借十块钱!〃这话冯彪没有说出口,是在自己心里说的,说的是一个人所共知客观存在的事实:陈主编爱借钱,向杂志社的许多人都借过,并不多借,每次只借十块钱,并且是有借无还……他真是深通借钱的学问啊!十块钱,你执意不还,别人好意思问你要吗?
老乞丐得了那十块钱,向着陈卫国频频鞠躬,嘴里念叨说:〃你是一个好人,你是一个好人,你是一个……〃
这话让冯彪听得来气,好像自己是个〃坏人〃!他转头向着陈卫国,十分严肃地说:〃那顿饭钱就算了,就算我请你。这十块钱你必须还我,下班回家马上就还!我平时只给乞丐毛票和钢镚儿的……这也是个人习惯!〃
144.〃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吗?〃
早在两个月前,陈卫国就曾在私下里对冯彪下过一道〃主编密令〃:〃给丁丽丽发少点儿稿子,她又不缺这点儿奖金。〃
看似随口撂下的一句话却并未使冯彪心领神会:为什么要给人发少一点儿?她和素素是编辑部里最好的两个编辑,是杂志主力军,凭什么给人少发?给人少发吃亏的是谁?她嫁给大款不缺钱,鬼才会认为这是少发其稿的正当理由……
当然不是理由!很快,刘明明便指点了冯彪的迷津:说陈卫国对丁丽丽有图谋不轨的非分之想,但丁丽丽始终不领情,陈卫国显然已经有点儿恼羞成怒。经刘明明这一指点,冯彪便想起了一些较有说服力的细节出来:春天的时候,有一次,陈卫国曾告诉他曾约丁丽丽到郊外踏青,然后找了家饭馆一起吃饭,吃完饭,这个大款的女人一点没有买单的意思,这让陈主编非常气愤,发泄说:〃以后再也不约她了!〃……很明显,他动此邪念显然是这一年里做上这个主编开始的,在此之前,很是老实,那时候还有方海这个人人都畏惧三分的〃小霸王〃在,将丽丽牢牢抓在手里,他哪儿敢轻举妄动啊!
陈卫国太爱钱了!……他的最大特色甚至让人忽略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其他欲望。跟老婆的关系也不像他在文内文外用笔用嘴对外美化的那样,红杉小区那幢家属楼里的人都知道:小两口隔三岔五经常打架。这一年来,杂志社里的人经常看到的一幕是:经常迟到的陈卫国一脸抓伤挠痕地跑来上班,一副神情沮丧的样子。
这一对的关系真让人觉得是个谜:一方面,陈卫国的老婆给杂志社的许多老少娘们儿都哭诉过:说陈卫国是怎样的一个花心大萝卜。而在另一面,在大伙眼中,却毫无迹象来证明这一点,陈卫国真能隐藏得那么深吗?看着也不大像啊!这不,刚瞄上个丁丽丽,人家还死活不愿意,压根儿就瞧不上他,叫他还怎么〃花〃啊?
现在,因爱生恨的陈卫国对丁丽丽只剩下一片报复之心了,他在这一天的上午上班时走到冯彪的隔档中端直说道:〃冯彪,以后稿子由我直接来收来看吧,省一道工序。〃
杂志社授予的一个策划的二审权就这么被一个主编在私下里剥夺了,而且这也很难说是为了更方便地去实施对丁丽丽的私人性报复,因为终审权本来就在他手上,等冯彪编上来再将丁丽丽编的稿子撤下一些也就可以了,他此举的目的显然已经不止于报复丁丽丽一个人了。
冯彪听完此话之后马上想到的是:这是陈卫国在报复自己对他损人利己的那个馊主意的反对和阻止,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其实针对的是一团他所感觉到的整体情绪:编辑部外,所有人都认为《文化生活》的几项轰动性的策划都出自冯彪之手,《文化生活》一跃而为〃名刊〃的大好局面首先是冯彪的功劳;编辑部内,冯在一般编辑中的个人威信已经明显大过于陈,令陈狭隘地想到:这是发稿权没有完全抓在自己手里造成的……
从个人利益来讲,冯彪什么损失都没有,惟一失去的就是一份操心和劳累,所以就在当时,他也是欣然答道:〃好的,我马上就把已经交上来的稿子给你。〃
自以为聪明的陈卫国不会预见到:自己要回去的发稿权竟是一块滚热烫手的山芋,或是一块搬起来就要立即砸在自己脚上的大石头。
小小的一点权力在手,他玩得可真够狠的!当月发稿,丁丽丽便无一篇通过,真叫赶尽杀绝啊!
可丁丽丽却不是龙小媛,这个养尊处优的阔少奶奶绝不忍气吞声,马上直接告到金老板那里,将她所知道的陈卫国的所有丑行全都抖了出来,其中和她有关的一件是:丁丽丽去年出的那本书是自费出的,通过杂志邮购的方式卖书得到的钱理应归还其本人,陈卫国却以〃杂志替你做了广告〃为名一直攥在自己手里……而且那笔钱已不在账面上了,大有被他吞为己有之嫌。
丁丽丽这么一闹,陈卫国的经济问题便被杂志社上方注意到了。大闹一场之后,领到陈卫国亲手退回的卖书款之后,更叫陈卫国感到失败的是:丁丽丽当即给金老板留下了一纸辞呈,就这么扬长而去了,接她的一辆高级轿车就在楼下等着呢!临走还怪腔怪调地给陈撂下了一句话……
〃陈卫国,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德性!没事儿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世界上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吗?!〃
145.出大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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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生活》火了,陈卫国和冯彪也在本城的期刊界名声大噪,开始有刊物请他们去帮忙搞策划……也就是抽出一天半天,在遍请〃高人〃的策划会上动动舌头,发表一点对这家杂志的看法和意见,混上一顿档次不低的饭,领个红包和一份礼品回来……初秋的一天,他们又赶上了这样的好事,为一家刊物的改刊做策划( 素素以前就是在这家刊物做编辑的 )。
从早上八点开始,策划会开了整整一上午,午饭开得有点晚了,刚开吃不久,饭桌上与冯彪相邻而坐的陈卫国的手机响了,手机响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冯彪眼见着正听电话的陈卫国脸色骤变……霎时间变得面若死灰,他拿着手机几乎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只是哆哆嗦嗦地不住点头,始终处在嗯嗯啊啊的状态中……这个突如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