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的一群列侯,心中顿时有了底。||亲祖孙又如何,不管窦太后对淮南王怎样看。借着《鸿烈》压一压躁动不安地少年刘彻还是必然的试探。
此次谈经论道,宫中设坐席若干,百官列侯依次坐了,博士和士人也依次坐了,陈珏本欲按照官位坐到百官那一边,图一个不显眼,结果孔安国和司马相如一人走在他一边,孔安国道:“子瑜,你往哪里去?”
陈珏指了指窦婴身后的一大片位置,道:“自然是寻座位。”
司马相如笑道:“今日只谈文事。不谈朝政,宫中都不曾仔细排位子,陈将军还是随我们来。”
陈珏还来不及说什么,适才他看中的被阳阴凉处已经被另一人占去。无奈之下只得被孔安国劝说着来到天禄阁校书队伍的中间,坐在了一个颇为靠前的位置。
事情是窦太后提出来的,但到了现场之后她贤后的架势十足,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刘彻和礼官,例行公事般地回忆了商周古史,大致总结了秦亡的教训,又说明了学问地重要性,这次谈经论道便算是开始了。
第一个发言的是淮南王刘安。他的话不长。很简短,对《鸿烈》得到的赞誉表示了谦虚。又对太皇太后和天子这样的破格礼遇感到荣宠,便微笑着结束了。
众人对于刘安没有选择长篇大论颇为赞赏,陈珏冷眼旁观,越发觉得刘安颇懂得做人,《鸿烈》够红火了,看过的人够多了,这时候大费唾沫才是愚者所为。
开始的时候,辩题的重点集中在虚无缥缈的“道”之所在上,陈珏对于这一点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昨日读书到子时,这时便忍不住有点犯困。(
陈珏悄悄打了一个呵欠,再抬头时便见御座上的刘彻对他咧嘴无声地笑,显然也听不进大道,只有窦太后听得认真,对孙子和外孙之间地小动作一无所觉。
这时陈珏身边的孔安国低声唤了他一句,道:“子瑜以为如何?”
陈珏笑了笑,看了看一脸兴奋的孔安国,差点一句“先有鸿钧后有天,一气化三清”便脱口而出。
无论哪一家学说,从来都是为政治服务的,这时廷中地辩题已经渐渐转到实际意义上,跟政治挂了钩。
“所谓仁者,爱人也;所谓知者,知人也,爱人则无虐刑矣。知人则无敌政矣。治由文理,则无悖谬之事矣。刑不侵滥,则无暴虐之行矣。”
这是《鸿烈》中的几句话,陈珏附近的儒者全部大点其头,这几句话完全符合儒家仁政的论点。然而,从这一刻开始,辩者们的分歧便很明显了,就算某种意义上有共同之处,学黄老的人还是自觉站成一队从他人对抗。
“法与时变,礼与俗化……法度制令,各因其宜。”
陈珏听到这里,心中惋惜之情更甚,汉承秦制,文景二帝垂拱而治,到了如今国库丰足海清河晏,整个国家确实需要一些大的改变,儒学也正是合了这一点。
然而道家之学便果真是腐朽落后排斥变革的代名词么,有智慧看清天下需要变革地人多得是,淮南王也是其中之一。虽然这些说法还有其他政治上地目的,但陈珏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这样地一部书湮没在政治斗争中实在可惜。
“此商、韩之言也,尧舜禹汤、周文周武坐拥天下,有周八百载。商汤更长,秦擅改先王之制,是以不能久存,陛下不可不鉴。”说话的是刘彻亲自下令接进长安,结果被陈珏弄得不再提明堂的申培公。
“申博士此言差矣。”接话地是刘安的门客伍被,淮南王身为藩王,自然不会亲自上阵辩论,理应由门客代劳。
伍被一振袖。继续道:“制者,因时而变,圣人制礼乐而不制于礼乐正是这个道理。礼乐是圣人所制,然则圣人本身亦不受制于礼乐,周文王舍伯邑考而传周武,岂不英明?”
儒者一贯崇周礼,孔孟是圣人,周公旦便是元圣,刘彻先前要立明堂便是看重周制里崇君权的一点。
然而,伍被这下子说到点子上。方要开口的公孙弘立刻闭上了嘴,说文王越制传位周武王不对,刘彻的皇位来的还有点不正呢。
问题到这一步便有点复杂了,周制从秦汉开始便被各代王朝有选择地推崇或抛弃,辩起来恐怕便没完没了。
这时一个有趣的现象发生了,先前各人落座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分了派别,陈珏被孔安国按在一群儒生地边上。这些儒生不知怎地,竟然按着座位顺序一个一个地发言,众人的目光跟着,不多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一脸安然的陈珏身上。
窦太后听见安静了一会。问道:“怎么了?”
刘彻的脸色也有点不好,淮南王有备而来,此时稍占上风,他心里不由暗骂儒生无能。眼睛却不由朝陈珏看过去。
淮南王仍旧是笑吟吟的样子,陈珏安静地站起身,同先前几个面红耳赤的人大不相同,年纪一大把的申培公咬定秦朝速亡不放,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道:“战国之时周天子尚在,孔子说于魏齐,任鲁国司寇,这算不算是不敬天子、不曾谨守为臣之礼呢?”
申培公一时语塞。孔臧和孔安国从兄弟俩黑了脸。窦太后听出是陈珏的声音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陈珏这孩子。说话还挺刁钻。”
刘彻附和道:“皇祖母说地是。”说着,刘彻责备地看了陈珏一眼,本想他压一压淮南王的气焰,谁知陈珏的枪口倒直接对上了孔仲尼。
“孔子素有大志,游历列国正是为教化天下之人守礼,此非常之时不得已为之也。”窦婴沉声道,孔子的事迹向来有争议,陈珏算是抓到了痛脚。
窦婴一句话仿佛指路明灯,儒生们心思活络起来,开始将话题往君王教化百姓方面引,但淮南王的门客和黄老之人哪里肯放弃优势,仍旧死抓着礼制不放。
“仓秉实而知礼节。”陈珏朗声引了一句管仲的名言,含笑道:“无危亡方易省自身,臣以为,教化之事固然重要,然则国家尚有外患,恐怕列位此时大谈教化之道为时过早。”
陈珏话说的委婉,窦太后却高兴了,她就觉得儒生文多质少,认为陈珏这话是故意讽刺儒生只知空谈。
“至于先王之礼。”陈珏顿了顿,道:“淮南王地位尊隆,岂非汉家天子守制之功?各位之所以入未央宫清谈,岂非易制之利?此事全赖英明之君取舍。”
淮南王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周礼再不好,分封藩王还是很不错的一条,要真是全国郡县他可没有今日的尊贵,儒生们也被噎在那说不出话来,周时是大奴隶主的一言堂,国政可没他们什么份。
刘彻面色多云转晴,陈珏这话却比两边都高了一筹,他地意思是皇帝怎么说,事情就怎么来,天下诸子百家士人如云,他身为天子随意取之,这是何等快事。
从陈珏的各打一耙开始,双方以为陈珏所为是天子授意,不觉彼此都收敛了许多,待到深感满意的窦太后听乏了,这日的谈经论道算是告一段落,正如陈珏意料之中地没有结果。
散会之后刘彻的兴致不错,特意想召陈珏想仔细聊聊方才的诸事,陈珏和他一起走在未央宫中的假山小池边,杨得意忽地慌慌张张来报:“陛下,王娘娘出事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一百六十一 暑夏热 一百六十二 谁一家
王娘娘,指的是在长安郊外为景帝守阳陵的王,宫中受太皇太后窦氏的影响,不好尊称她为太后娘娘,折中的法子便是称王为王娘娘。
杨得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突然冒出来,陈珏不由有些惊讶,他确实一心限制王影响刘彻,阳陵那边也有些刘嫖收买好的人,但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杀人灭口的事他还没做…………王身边的防卫颇严,陈家做些小手脚还可以做到,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又确保不被人查出线索却难。
刘彻心情正好,听了杨得意的话也不由一急,道:“母后怎么了?”
杨得意狼狈地抹了一把汗,这才发现自己的这句话有毛病,忙解释道:“王娘娘她中了。”
,伤暑也。中便是中暑的古称,陈珏眨了眨眼,心中不由啼笑皆非,面上却和刘彻一样,还挂着几分忧虑。
一听只是中,刘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没好气地道:“究竟怎么回事?”
杨得意不敢怠慢,躬身道:“昨日陛下在九市为王娘娘买琴,小人今日奉命送琴,到那之后便觉得娘娘气色不大好,不想接近日中的时候娘娘便……”
杨得意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刘彻皱了皱眉,道:“太医仔细看过了,没有别的事?”
杨得意面露难色地道:“这。小人不敢耽搁,快马回宫禀告陛下……”刘彻脸色渐渐地不耐烦起来,杨得意忙接道:“留下听信地小黄门想必随后就到。”
陈珏劝慰了刘彻几句。刘彻摇了摇手,叹了一声道:“朕在宫中,出有华盖,入有寒冰降暑、宫女侍扇尚且如此耐不得热,何况是母后一个女子。”
王当年抛夫妻女的事被揭发出来,害得刘彻太子之位风雨飘摇,刘彻心里不是没有怨过她,但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是天子之尊,渐渐地那股气便挪到了罪魁刘彭祖和形迹可疑的淮南王头上。
陈珏将刘彻地心事揣摩了个八九不离十,清声道:“今夏出奇地热,城中各家中的人也不少,都是修养一阵子便好,陛下放宽心就是。”
刘彻点了点头,他毕竟是皇帝,这件小事也不曾停在他心里多久,他顺着陈珏的话又道:“不只是中的事情,今年各地少雨。太史令司马谈前几日上表说今秋可能大旱,朕真不知这大汉江山是怎么了。”
刘彻说话的口气不大好,陈珏倒是对他很同情,景帝和刘彻父子治国不能说不勤快,但地震、洪水、蝗灾、旱灾层出不穷,光是丞相就因为日食走马灯似的换了不知几个,换了谁做皇帝恐怕都会很闹心。
同地震不同,旱灾和洪灾在四五月间便多少有些迹象出来,陈珏想了想道:“若有天灾,非人力所能及。灾象一生便易民心浮动。陛下是万民表率,天下人都在翘首盼望陛下雷厉风行,救民于困境。”
刘彻又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