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板着脸道:“说好午时在这见,你可是迟了整整一刻。”
陈珏微微一笑,道:“迟到不是我的错,是阿姐有东西要我给你。”说着,陈珏掀衣坐在韩嫣身边,从广袖中取出一物,送到刘彻面前。
刘彻接过一看,正是一个荷囊,上面工整地绣着一个“彻”字,周围又有一圈典雅的花边,虽然样式略为简单,却其细腻之处也不比宫中的手艺差上多少。
韩嫣也心中惊讶道:“原来翁主这样蕙质兰心?”的确,长安城中的贵族女孩没几个真正擅长这些的。
见刘彻正在打量那个荷囊,陈珏又道:“当今天下,除了表哥你,可再没有别人能让阿姐亲自动手做荷囊了。”
刘彻闻言一笑,当下用这个荷囊把身上的那个旧的换了下来,道:“若是阿娇在此,你敢这样拿她取笑吗?”
“我当然是不敢的,所以还要请表哥手下留情,不要告诉阿姐才好。”陈珏微笑着道。
刘彻看他一眼,拍了几下他臀下的木椅,道:“你家这饭庄开张的时候我不曾来看热闹,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个东西上,‘椅子’是吗?确实舒服得很。”
“区区木椅,难登大雅之堂,做这个木椅的人也是见农夫坐在大石上劈柴才想到的。”陈珏解释道,只是忽略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关键的几句提点。
“这东西确实有用,做这个东西的是什么人?改天我叫人把他召入宫中,父皇……我父亲也常受跪坐之苦,正好献给他。”刘彻道。
“是我的侍从陈唐和陈宋。”陈珏道,顿了顿他又说:“他俩虽是我家仆人,但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也离不了他们。反正表哥你也不是非要这个人不可,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得很,明天我让他把方法写下来送进宫不就完了?”
陈珏可不想让陈唐兄弟二人彻底成为士农工商中的“工”,子孙后代都不得翻身。
刘彻想了想,道:“也好。”
韩嫣也捅了陈珏一下,笑道:“我也不要什么图纸,你直接送几套到我家中罢。”
陈珏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手,早等候在隔间外的店伙计立刻上前,问道:“各位公子要些什么?”
陈珏对他道:“可着招牌菜上就行了,我们不差钱。”
刘彻见状一笑,身子微微倾向前,道:“这悦来饭庄不是你家开的么?怎么伙计还不认识你?”
这悦来饭庄,确实是陈珏一个月前的手笔,虽然他开玩笑似的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当真,一旁的楚原楚先生却称赞这个名字雅俗共赏,既直白易懂,又有化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妙处,因此最后陈珏还是定下来这个名字。
陈珏听得刘彻的话一眨了眨眼,道:“他们只知道掌柜的是我家家仆陈季,可不认识我是谁。别说是我,舅舅那样的身份,也不是每个百姓都认识他。”
刘彻闻言也不生气,只继续跟陈珏和韩嫣闲聊,不多时,伙计陆陆续续将菜上齐,道了声“慢用”便退了出去。
因为文景之时皇室崇尚节俭的缘故,即使刘彻贵为太子也并不是每日山珍海味,而陈珏捣鼓的这个悦来饭庄却是以新鲜菜色闻名长安城的,虽然陈珏只是负责动嘴顺便回忆,但悦来饭庄已经足以让调味品和食物种类都十分匮乏的汉朝人们趋之若鹜了。
这样综合下来,刘彻和韩嫣倒是吃得颇为尽兴,刘彻略带惋惜地道:“父亲一向不喜奢靡,要不然我一定要把厨子带回宫去。”
陈珏见状道:“舅舅是不喜奢靡,但你忘记一个月之后是什么日子了吗?届时我送进太子宫两个厨子就是了。韩嫣,你也有份,如果你没什么意见,今天傍晚我就让他们到弓高侯府上去,只不过这个只能教你家的厨子做,不能留下,我这的人手也紧张得很。”
五月初一,正是太子刘彻迎娶陈阿娇的日子。
刘彻笑笑,身为太子,美食并不会真正影响到他的情绪,至于韩嫣则谢过了陈珏,三人又聊了一会,陈珏忽然道:“可惜如今无酒,不然今天就真的可以尽兴了。”
去年四月的时候,景帝下旨民间禁止卖酒,陈珏的这家“悦来客栈”在他的控制下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犯法。
刘彻起初只当陈珏是在开玩笑,之后发现陈珏神色竟然是出奇的认真,才道:“酿酒耗粮耗得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在这就算了,你想喝回家关起门来不就行了。”这一年来,景帝已经渐渐开始训练刘彻处理政事的能力了,是以刘彻想事情的时候往往会从大局考虑。
陈珏点点头,心中却想着要找个机会试试酿些能用来消毒的烈酒,就当是为以后伐匈奴的大汉将士们出力了。
又过了一会,三人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韩嫣皱了皱眉,对陈珏道:“你今天怎么又是一身白衣?”
刘彻打量了陈珏一眼,也道:“韩嫣说得不错,你这身衣服和我们走在一起不怕惹人注意么?”
古时白衣是平民的服饰,像刘彻和韩嫣身上的所穿着的都是华服,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出身贵族,陈珏一身白衣百姓的样子,和他们站在一起确实不太协调。
他可以对刘彻和韩嫣解释他白衣情结的来源么是武侠小说么?陈珏语塞了一下才叹道:“你们不明白。”刘彻和韩嫣对视一眼,均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说说笑笑的走到饭庄门口,因为生意红火和陈珏事先叮嘱过的缘故,掌柜陈季并没有亲自来送陈珏,只是在柜台后面向陈珏弯了弯腰,陈珏微微点头,便转身向马童招手,让他把三人的马牵过来。
正在陈珏伸手要将赏钱送入马童手中时,大街上由南向北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其中隐约有人怒喝、哭叫声与马的嘶鸣声和蹄声交织在一起,这些声音听起来太过熟悉,久习弓马骑射的三人齐齐脸色一变。
这声音,是马惊了!
陈珏三人刚来得及彼此对视一眼,便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之人大声叫道:“让开,要命的都快让开。”
陈珏远远看见那马跑到这时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也就不想多事,与刘彻二人默契地向后退了几步回到饭庄里,只想等这匹马平静下来便是。
那马渐渐地近了,行至陈珏三人面前几丈远时已经接近了正常的速度,却不想骑马的人停马心切,竟用力地一勒马,这马陡一受惊,立刻高高扬起前蹄。此时那牵马的马童竟然为了捡起陈珏手中漏掉的钱,将自己尚显稚嫩的身躯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马蹄底下。陈珏见状大惊,竟是忍不住一步跨了出去。
那马童此时已经被马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就在最危急的时候,这马童也机灵,忽地倒地一滚,堪堪避过马蹄落下之后的重踏,让陈珏跳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了回去。
马上的骑手终于把马停下来,大声喘了几口粗气才气急败坏地对马童斥道:“你瞎了眼睛要往我的宝马上撞吗?”
宝马?
陡然听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陈珏忍不住低头呵呵一笑,这一笑不要紧,正好被那骑手听见了,此时街北边又有几个家仆打扮的人跑了过来,口中叫着“公子”,似乎正是这纵马骑手的家人。
骑手见那群人过来了,心中有了底气,又见陈珏穿的一身平民白衣,粗声道:“本公子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你竟然敢嘲笑我?”
陈珏收敛了笑容抬头一看,那骑手约莫二十来岁,乍然间一看竟有些面熟。
第二卷 京都少年郎
第十八章 外戚间
正在陈珏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那个与眼前青年相似的影子时,那青年看到陈珏的容貌却是眼前一亮。
陈珏今年不过十二,却已长成眉目清雅风姿卓然的俊秀少年一名,就是太子刘彻也承认他自己的容貌不及陈珏和韩嫣二人,未央宫中更有不少的年轻宫女私下传道:“韩郎陈郎,心所悦兮。但有其一,生无悔兮。”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那青年坐于马上,手持马鞭指向陈珏道:“如此容貌,与其终日劳苦,不如归我府中如何?”
陈珏先是一愣,看到青年脸上奇怪的笑容时才反应过来,汉时贵族男子中间男风极盛,但以陈珏的血统身份,何曾有人敢对陈珏起不轨之心?是以陈珏一下子竟不曾想到。
思及此处,陈珏一股火并着厌恶从心头涌上来,看着青年脸上的笑容更觉刺眼,将拳头握得格格作响,正要开口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长安城中当街纵马,你不怕出人命吗?”
陈珏回头一看,正是阴沉着一张脸从饭庄中走出来的刘彻,韩嫣则紧随其后,一脸隐忍着控制自己不笑出来的表情。
那青年挑眉正要说话,瞧见是刘彻却忽地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下马道:“太……,我刚才没看到您在此处……”
刘彻冷哼一声打断他,喝道:“没看见我就可以纵马之后还气焰高涨吗?王重,舅舅的脸就让你丢尽了。”
陈珏听到这里,才知道他为什么看这青年觉得眼熟了,他曾经不只一次见过王重的父亲——王皇后兄长,盖侯王信。只不过他出入宫中多是陪刘彻读书习武,而刘彻一心用功时又不喜被人打扰,是以陈珏这些年来竟然不曾见过王重。
王重则依旧强自镇定,他看到刘彻韩嫣的同时也大致明了了陈珏的身份——大汉上层中人也时常提起刘彻的两个出色的侍读,只是不知他出言无状的这个是陈珏还是韩嫣。韩嫣还好,如果是陈珏……
刘彻心中恼怒未消,见有看热闹的百姓渐渐围上来,又沉声道:“你是要我送你去见内史,还是自己善后赔偿他们的损失。”不管怎么说,王充也算是他的表兄,刘彻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平白丢了王皇后的颜面。
王重也看出刘彻的意思,连声道:“我会赔偿,我会赔偿。”比起去见主管长安城及周边事务的内史,他自然不会吝惜一点钱财。
刘彻最后瞪了王重一眼,也不再说话,径直上马离开,陈珏无奈地和韩嫣一起跟上,他心里那股火气却是没有得到发泄的机会,心中引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办法:刘彻之所以站出来,除了斥责王重害他在陈珏这个表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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