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看上去并不出奇,但却大有来头,先是刘嫖不知问了何方方士。判定小陈桓五行缺土。后来又看重桓字有威武之意,再加上历史原因。这才拍板定下这个名字。
陈珏跟芷晴说了一声,这便带着疑惑行到了前堂,他转过几道回廊,绕过刘嫖特意移植的几棵名贵佳木,一眼便看见堂中陈尚和陈举的身影。
武安侯府的大堂是精心布置过,谈不上有多广阔,只是规规矩矩地列侯府邸规格,其中陈设物件精致又不失华贵,不带着一点庸俗贵气,反而自里向外透着清雅。
才走进大堂,陈珏便是微微一愕,陈尚虽说安安稳稳地坐了,但一向被他疼若性命的爱子陈举却放着堂中的席位不坐,只低头站在一边。陈珏上前几步,笑着招呼过陈尚,转而对堂中侍奉的婢女道:“怎么让举公子站着?”
婢女听得陈珏的问话一惊,她还来不及解释,一脸疲惫的陈尚已经挥手道:“阿珏,不是你府中下人的事,是我让这不肖子站着思过。”
陈珏不解地道:“阿举怎地了?”陈珏说着看了陈举一眼,他府中的侍女早被芷晴训练的进退有度,若不是实在无法,能在正堂伺候地婢女怎么可能怠慢亲戚?
陈尚面露难色,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欲言又止。
陈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旋即飞快地松开,他坐在陈尚对面,端起茶盏浅浅了一口,这才道:“大兄,我们兄弟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成?”
“也罢。”陈尚一叹,道:“我这两年在外忙于公务,对陈举疏于管教,他竟然走了歪路起了邪心,这等孽子,我岂可任他败坏陈家体面?”
陈珏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了陈举一眼,心道陈珏这年纪肯定不知何谓欺男霸女,想来所谓大事不过是跟伙伴打了几架罢了。陈珏想到这里笑道:“阿举年少,就算顽皮点正说明他有胆量,大兄何必忧心?”
陈尚听得陈珏的话,面露惭色地道:“你不知,这不肖子不知怎么迷了心智,竟然……”
陈尚徐徐说来,陈珏开始还微微笑着,后来虽说嘴角的弧度不变,心中思绪却已经飞快地翻涌起来,陈举在他印象中一向是个皮娃子,从前跟陈琪、若若几个小辈没少黏过他,怎么忽然之间。陈举就对他有了这样的怨气?
陈尚对陈珏倒也实诚,该说的事一件没有隐瞒,说完之后看也不看陈举一眼,道:“陈举不敬亲长,口出狂言,我今日就把他交给你,任你处置,就是你把他打死了,我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陈珏闻言顾不上细想,忙道:“大兄何出此言。陈举不过是……”陈珏说到这里顿了顿,陈举已经十岁出头,若说他不懂事也不对,不说从小伴驾地陈珏。就是人家桑弘羊差不多地年纪也已经补了侍中。
堂中香炉内,袅袅的香烟顺着堂外的气流弥散开来,散发出让人心神安宁的味道。
陈尚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必顾及我。”
一语未了,一直低着头的陈举忽地抬首,双拳握得紧紧,道:“今日就是拼着受家法,我也要问小叔叔一句,内聚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叔父引荐了那么多贤才,怎么就不曾为阿父打算过。”
“你还敢说!”
陈尚长眉一立,挟着怒气霍然起身。大手就要朝年少的陈举抓去,陈举脸上露出一丝不安和惊慌,短短地一瞬间,陈珏将半个身体横到父子俩中间,苦笑道:“大兄不是把阿举交给我处置了?”
陈尚动作一收,看了看陈珏。又狠狠地瞪了陈举一眼,这才落座舒缓着气息,陈珏回身望了一眼陈举,心中也放下心来。
亲自拉着陈举坐下,陈珏听得堂外鸟儿清脆的鸣叫声,空气里仿佛还有清晨地香气,心道这是什么事,一大清早地几个陈家在就在这里喊打喊杀。
陈举犹豫了一会,终是接受了陈珏地好意。没有说什么“不用你管”之类地混话。陈珏见状吁出一口气,徐徐步回去做好。
陈珏徐徐开口道:“阿举。你也不小了,怎么不知道体谅你阿父的苦心?”
陈尚今日来一手负荆请罪,实际上也是为了保下陈举,陈珏心中暗想着瞥了陈尚一眼,果然看见他一个好似抱歉的眼神。
这时候地观念先有家才有国,一个人可以不忠君,被主另投也算不上什么事,却不能不忠于家族,陈举也算是对陈珏这个长辈出言不逊,从来一主不二法,陈珏今日处置过陈举,他日就算是漏出了消息,刘嫖和陈午也不会罚陈举第二次。
陈举看着陈珏好一会儿,脸上的倔强去了几分,还是嗫嚅着道:“我不想说小叔叔薄情的。陈尚眉毛又是一竖,陈珏连忙对他做了个手势,安抚陈尚再一次回到他的座位上,当陈珏再次看向一脸期待地陈举时,陈珏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了。
陈珏心思电转,扶了扶陈举,道:“既然大兄说交由我处置,你就去抄写鸿烈十遍。”
陈尚见陈珏轻轻放下,好像并不准备追究,叹了一声,道:“阿珏,我没有别的意思,阿在封地一留多年,阿须也不过是个堂邑侯世子,何况是我一个庶子?”顿了顿,陈尚不等陈珏说话,又道:“旁的不说,我这太中大夫必定也有你出力,不然恐怕做个中大夫就到头了。”
陈珏看出陈尚神色中的几分无奈,心中也是一叹,他虽不曾尽心帮陈尚谋好差事,但也不曾为了韬光养晦故意压着他,陈尚虽说用心,但确实才干平常,这些年亦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
陈珏知道他应当跟陈尚详谈一番,但今日陈举在场显然不大合适,他开口道:“阿兄今日是我把我当外人了,陈举年纪小,我还能跟他记仇不成?”
陈尚心中熨帖,哼了一声才道:“你问问他吧。”
陈珏听到这里,心知这事八成还有什么特别,他的视线落在陈举身上,只见这小少年脸色变换个不停,最终道:“我不是有意冒犯小叔叔……”陈珏听得心中舒坦,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不是彻头彻尾的头脑蠢笨之人。
送走了陈尚父子,陈珏坐在堂中,脸上添了苦笑。
汉初一个人的前程,或者是继承家中地爵位。或者是入朝为宦累迁至九卿要职。陈尚想封侯暂时不可能,但他年过三十仍是一个太中大夫,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成就,陈举说陈珏寡情其实也不错:同族之间正应相互扶持,陈珏因出身陈家而得天独厚,照看亲族便是他应有地责任。
但是陈家和旁人不同,作为一门三侯的显赫之家,陈午和陈珏又已经这么显眼,若再加上一个正值壮年的陈午,说不得就是自找麻烦…………窦家子弟遍布朝野。所以才得到刘彻的警惕和防备。
陈珏现在在意地是,陈举告诉自己,他回到长安后认识了一些各家子弟,仔细回想起来。陈举脑子里那种念头就是这些人有意无意的影响。
芷晴这会儿带着侍女走进来,端上一碗凉茶,笑道:“方才渴了吧?”
陈珏接过来一饮而尽,道:“阿桓睡着了?”
芷晴欢喜地点点头。道:“可不是,他睡的正香呢,若照这么下去,很快他便能和别人家的孩子长的一样见状了。”
浮生偷闲,陈珏和芷晴随意地聊了几句,芷晴忽地道:“对了,文中丞的夫人昨日来做客,留下了不少庐江土产。”
“庐江?”陈珏闻言微微一笑,文党正是庐江人士。每一次陈珏想起他地籍贯,都忍不住想起周公瑾,这位周郎正是文党数百年后的老乡。
眼看着日头还不到正中,紫烟轻快地走进来,道:“公子,那大官儿又来啦。”
陈珏莞尔道:“哪位大官
紫烟笑道:“大农令。”
陈珏这才打起了精神。妻子出门相迎,芷晴体贴地吩咐了侍女伺候之后,这便先行从后面退出去。
等到陈珏和韩安国一起落座,已经是接近一刻钟后的事情,紫烟带着侍女摆上了两盏清茶,陈珏和韩安国去都没有去喝,待到紫烟带上房门,韩安国才缓缓地开口。
“陛下励精图治,我等臣子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只是国库地账目时时让我忧心那。”韩安国直白地开场。虽然不曾明说,但每个句子都在暗示刘彻太能花钱了。
陈珏摸不透韩安国今日地来意。韩安国虽说受他引荐又与他同盟,但这份联系可不够牢靠,陈珏笑道:“近日有什么大事么?”
韩安国意味深长地道:“大事倒没有,但有一个子瑜你举荐的人最近却大出风头。”
陈珏恍然道:“主父偃?”
韩安国点头道:“正是主父偃,他这人果真泼皮,无论陛下要说什么他都第一个跑出来赞成,这几日有人上书近年来天灾人祸时多,应当再修长提灌渠,以免他日大洪地时候,引来河水倒灌。”
陈珏笑了笑,所谓同行相忌,韩安国自己就颇为擅长猜度刘彻的心意,主父偃却几乎更胜一筹,堪称刘彻想睡觉了他给递枕头,刘彻想杀人了他给递刀子。
韩安国沉吟了一下,道:“我现在忧心大汉地国库,我查看过前几年的账目,只要不是天灾大年,多半有些盈余,然而去年一年,这盈余的部分就少多了。”
陈珏放下手中的茶盏,静静的等着韩安国的答案,果然又过了一会儿,韩安国叹道:“如今茂陵、农田、天工太学多处一齐用钱,虽说国库根底充盈,但若是算上一旦开战所需的辎重等物,恐怕没几年汉室几十载根基就要打没了。”
陈珏奇道:“自孝景先皇再开关禁,准许边地商贸以来,不是多征了许多商税?”
韩安国深深地瞧了陈珏一眼,道:“子瑜,这些士族大家,同你一样实在的人可不多。无论是商贾还是农户,托庇于世家的人比比皆是,这部分人地钱到不了朝廷手里。”
陈珏沉默了一下,他也知道有些世家大族享尽各种办法享受特权逃税,俨然就是一地土皇帝,方才陈珏只是一时没能想起到,边地那里也会有大族们的影响。
韩安国捻了捻胡须,直到陈珏的神色变得清明,这才道:“世人言道。中行说入匈奴后谏言单于,万不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