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每日里神清气爽,直至大宴后月余的工夫,田夫人去世的消息就穿了过来,陈珏在治丧期间尽了礼数,至于田在发妻死后没两日就风流快活的事,陈珏更没有闲心去理会。
随着昼短夜长的时节到来,芷晴一心张罗着阖府上下的秋冬衣,陈珏这日正在院中悠闲地阅书,他看着芷晴房中一整天进出的人流不断,晚膳的时候不由笑问道:“今年秋得了闲。我才见识了你持家有道。”
芷晴闻言白了他一眼,莞尔道:“哪年我不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太累了些。现在你说话地声音都不对了不是?”陈珏微微一笑,温声道:“我们府中也没有外人,各项用度过得去就行了,不用弄那么麻烦。”
芷晴放下手中食箸,诧异地看了看一向不理家事的陈珏,她心中一片暖意,口中仍如数家珍地道:“这中间地事说复杂不复杂。但也称不上简单。府中有些稀罕的好东西,wωw奇書网就算阿父阿母那边什么都不缺,我们也不能忘了孝心。”
陈珏点点头,芷晴的想法同他一样,堂邑侯府那边再好的东西都有,但子女这边不能不表心意,虽然分府别居,但血脉相连的亲情分不了。
芷晴又笑道:“阿桓现在长得快。几乎月余的工夫衣服就不合身了,当然,也是我自己小家子气,不放心别人管这些事,一定得自己摸过料子才算。*”
陈珏听着不由一笑,旋即一叹道:“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没有个贤妻怎么好?”
芷晴听见陈珏凑趣说话,扑哧一笑,随后笑吟吟地说道:“这天底下若说谁是贤妻,非阿娇姊姊莫属,她比我可强多啦!”
陈家人口虽不少。但两人住在武安侯府,日常往来也不费劲,阿娇是真真要顾着长乐、未央两宫,绝不轻松。
转念思及长乐宫,陈珏的心里不由地多出了几分歉疚,这歉疚自然是对窦太后地,仔细说来,窦太后这些年待他可没有一点不好,结果田这件事一出,陈珏父子就立场鲜明地跑到刘彻那一边去了。
堂中稍稍有些气闷。陈珏想着不由摇摇头。略微松散了衣衫,吹吹过堂的微风也好清凉些。年年秋时他都出入长乐宫陪窦太后说话。如今窦太后还没说陈珏一句不是,他不能就这么逍遥自在。
两日后休沐,陈珏携了些精巧的礼物,前脚才踏进长信殿,笑吟吟地坐在榻上的窦太后就说道:“哀家昨日还想着,陈珏应该过来了,这回给哀家带了什么?”
陈珏说道:“您在这长乐宫自然什么都不少,臣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恰好日前碰见一个边地回来的商队,有些西域那边的稀罕小玩意,只能将就着送进来,聊表孝
说话间,陈珏瞥了窦太后身边俏丽的小女孩一眼,他今日来得不巧,竟然碰上了窦婴家的爱女。窦琬穿着一身华服,少了几分小姑娘地活泼,多了些世家贵女的气度。
窦太后听着陈珏说了一通话,面向他说道:“你有这心意,哀家收到什么都是一样的,好了,别光顾着说话,赶快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罢。”
陈珏依言坐了,细细地打量起窦太后来,一年来窦太后越发地老态尽显了,精气神远远赶不上当年。
若说她原先白发根根还带着光泽,现在就是半头枯槁,眼下窦太后眼窝深陷,面上斑点更多,衬着无神的双目,乍一看甚至有些可怖。
窦太后笑道:“你一向最能言善道,哀家听你说话就能开怀,今日怎么没声音了?”
陈珏闻言一怔,沉默片刻没说话,窦琬眨了眨眼,竟是丝毫不怕窦太后,娇声插口道:“太皇太后娘娘,武安侯爷看您看呆了。*”
窦太后听着这话,不觉也是一愣,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她似乎猜到了陈珏在想什么,心中有些喜欢陈珏的孝心,她咳了几声后说道:“哀家老了,是不是?”
是老了,陈珏心中闪过一句话,温声说道:“您不老,只是臣在这里看着,感觉您越来越慈爱了。”
窦太后一挥手,全不把陈珏的话放在心上,她做宫女时就见过不少形容枯槁地高祖遗姬,不是不知道这年纪的老妇什么样,思及此处,窦太后面上风平浪静,心下想着朝臣们在长信殿总是恭恭敬敬地跪着,哪有几人关心她的老态?
窦太后笑了笑,摸索着拉起窦琬的手,说道:“哀家方才忽然想起来。你那侄子,好像叫做陈举的那个。现在是不是还在跟着名士学《道德经》?”
陈珏眼一抬,嘿嘿一笑,道:“臣正想向太皇太后求这件事呢,陈举已经受过教训了,他一个十来岁地孩子,还有太学那边的课业要忙,整日困在府中也太无趣了些。===”顿了顿。陈珏又加了一句道:“臣敢担保,道德经几千字,陈举已经诵读得比关雎还熟悉了。”
关雎是陈举这年纪地少年们常挂在嘴边的诗篇,窦太后笑道:“既然你替他说情,这惩戒就算了吧,正好哀家近日闲着,想找人谈经论道。”
陈珏心中一喜,谢过了窦太后。
“子。瑜。“窦太后轻轻说着,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哀家从来没有唤过你的字吧?”
陈珏看不明白窦太后的心意,只恭谨地答道:“臣记得,似乎没有。”窦太后十余来年,唤他为小陈珏的时候更多些。
很多少年前陈珏就得了景帝赐字,算得上是大人了,窦太后一边想着。一边颔首道:“哀家这些年没看到你长大,现在想想,你也早就有自己主意了。”
陈珏心中一动,心想窦太后对他父子支持田的事还是有芥蒂,他一抬头正要说什么。恰好碰上窦琬清澈的双眼,于是话到嘴边改道:“臣,只是尽为臣之道而已。”
“陈珏啊,你知道哀家当年为什么把芷晴配给你吗?”
陈珏隐约猜出窦太后今日分外温和地原因,但仍是说道:“臣以为亲上加亲,正好是一段佳话。”
“不只。”窦太后缓缓地拍了拍窦琬地小手,窦琬睁着亮晶晶地大眼,望着陈珏笑眯眯的。
“这天底下,哀家只关心姓刘地,姓窦的。和姓陈的。我说不定哪日去见文帝,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们都和和睦睦地。相互照看扶持。”
陈珏平静地听着,窦太后不大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得格外清楚:“看着你们不睦甚至相互猜度,哀家就是死了也不安宁。”
窦太后说着,浑浊的双眼几乎紧紧盯着陈珏不放,又道:“你心地太过纯善,哀家……”
陈、窦不能亲如一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陈珏静等了半天,窦太后仍旧没有下文,又过了好一阵子,窦太后才失笑道:“哀家在小女娃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陈珏不理方才的话,只诚恳地道:“换季之时,太皇太后不若多做些调理,凡事都放宽了心最好……”
窦太后点点头,忽然又一连串地咳出声,陈珏目光一扫长信詹事,轻喝道:“太医在何处?”
长信詹事反应得极快,立即遣人去唤常驻的太医,长信殿内外立时忙碌起来,陈珏示意宫女带窦琬去了偏殿,不多时几个太医进门号了脉,很快便熟练地开出方子,旋即仔细想挑选些现成的药丸给窦太后服下。
长信詹事在太医身后皱眉头紧皱,他因是窦氏族人而被重用,老太医那一手特立地字,他着实看不大懂。偏偏在这个时候,平时跟着老太医的宫人也不在此处,他想叫过老太医,却苦于人群密麻麻地挤在榻边,他也不好喧哗。
站在前面的陈珏看长信詹事神色不对随口一问,这才知道事情根源,他拿起那方子,稍一用力便拉过一个侍医打扮的青年人,丢给长信詹事去认字。
窦太后听着身边的动静,脸上多了几分淡淡地笑意。
忙乎了好半晌,刘彻也从未央宫那边急急地赶了过来,直至诸事安顿下来,陈珏想起窦太后寿数不久,这才心中唏嘘着踏上归程。
这会儿已经午时前后光景,陈珏骑上马的同时,太尉周阳侯田的府邸中迎来一位俏丽的女客,田摩挲着金印紫绶,望见不请自来的客人时顿时一怔,讶道:“你怎么来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02 承转和
“看周阳侯这话说的,您高升太尉,又喜迁新居,我怎么能不来道贺?”女子笑盈盈地说着,顿了顿,她又道:“还是说舅父不欢迎我?”
田府上有不少见多识广的旧人,一应下人见了女子,齐齐躬身行礼,田放下手中的金印,神色一整起身哈哈笑道:“数日不见,平阳长公主怎么见面就挤兑我。”
说话间,堂中的侍女、家仆不敢冷落长公主,早已经纷纷自觉地忙活起来,田作势呵斥了几句,转而对平阳道:“我这哪是迁居,不过是请陛下赐了一块地,把院子往外扩了扩,现如今这宅子还没修好,因而没敢请长公主来做客,不想你今日亲自登门……这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你务必不要在意。”
平阳嘴角一挑,轻轻吹着才呈上来的清茶,时不时地与田说着话,田看平阳茶盏几乎不离手,心中不由地暗自嘀咕,他府上的茶哪能入平阳那张一向讲究的嘴,今日看来她是来者不善。
舅甥两人坐在堂中闲聊,田说完了近来见闻,平阳叙过了长安内外的秋景,又说了些盖侯王信以及南宫公主的琐事,连远在外地的隆虑公主刘苹也提了几句,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早些年我就说过,舅父是要成大事的人。”平阳率先打破了沉默,温柔地说着,美目在室中的诸种陈设上扫了几眼,看出这珍物之多之贵,已比大半空有贵名的列侯强出千里了。“今日这大富贵可不就应了验吗?”
田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记起平阳何时夸奖过他,只道:“我这也就是仗着天子厚恩,臣下尚且如此。以陛下待长公主之厚,长公主眼界之广,我这点富贵哪能看得上眼?”
田说着。笑得小胡子一翘一翘,眼中光芒连闪。
平阳心下冷笑了一声,王死后,他们都不得刘彻待见,两下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莫要彼此牵连,但大家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当年为田上位也谋划了不少,今日田想独享安乐她却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