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思正转着。刘彻问道:“你眼下是在大农令下做事?”
桑弘羊恭恭敬敬地道:“回禀陛下。臣是主父中丞属下。”
刘彻闻言颔首。转而对陈珏笑道:“子瑜。难得桑弘羊知道想些事情。你平日里有空。提携提携他也好。”
刘彻提拔人向来明明晃晃地。总显出一种唯才是举地态度。他此言一出。桑弘羊面色顿时一喜。陈珏怔了怔亦侧身称是。
又议了些事,刘彻命众人先散了去,陈珏正要跟着请辞,刘彻脸上笑意一闪,道:“子瑜,一会儿有些士人学子觐见,你可愿看看?”
陈珏神色微动。道:“陛下。莫非是科考所取的士子吗?”
“不错。”刘彻把身体往后一仰,笑意更深。继续道:“朕也是第一次见他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真材实料。你左右无事,不若留下来一观。”
陈珏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多时,殿外走进来两长排有老有少的男子,正是此次科考选上来的士人,这些人既然能站在宣室殿上,便是堪称道、儒乃至《淮南子》诸多皆有涉猎,少有不通。
杨得意高声唱和,一行人按着指示郑重地向刘彻行礼,趁这工夫,陈珏斜着朝那边扫了一眼,另一边当先那人实是货真价实的初代状元,只可惜却是个四十来岁地男子,看着儒雅,但却少了常见的风流倜傥。
刘彻已跟士子们说上了话,陈珏开始时还饶有兴致地听着,越到后来却越觉得不对劲,眉尖也不由地动了动。
这种情形乍一看同科举制很像,实际上由表及里地一一看过来,就没有多少真正相同的地方。不要说根本没有后世科举制的种种制度,眼下这似是而非的“殿试”,跟平时刘彻接见各郡国举荐上来的人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刘彻挑选着问了众人几句话,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道:“你们中间,有人不远千里赴长安应考,朕心甚慰。”
众人闻言,果真远行千里的人喜上眉梢,旁人亦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刘彻又转向其中几个年轻人,道:“朕仔细看过了,也认得你们,你们是太学地学子?”
年轻人中为首的那个恭谨地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等有幸,曾在太学中读书。”
刘彻点点头,又随意问了些小话,便命杨得意备上纸张笔墨,令众人自由发挥,写一篇上书呈给他亲阅,自己则和陈珏一起歇着去了。
这不是科举,陈珏在心中下了定论,又微微地觉得有些释然。正在感慨的时候,陈珏忽然冷不防被刘彻拍在他肩上的一巴掌唤醒。
刘彻问道:“你看这些人,授什么官合适?”
“陛下不是早就决定了,命他们从各郡县,抑或长安各官署的小吏做起吗?”陈珏回道,他心中知道,刘彻早先就打定主意,命这些人从底层做起,但这种按部就班的方式根本与现下的形势不符。
刘彻一笑,道:“朕看见了有几个像样的,从小吏做起未免太可惜。”
陈珏闻言,悄悄地耸了耸肩。这时候地常情是刘彻看中哪个布衣,可以直接授与他不低的官位,无人会多说什么。陈珏沉吟着道:“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破格用之亦不在话下,但如此多少于长久不利。”
刘彻微微颔首道:“子瑜,你接着说。”
陈珏慢慢地道:“但破格之余,凭借真本事考出来的这些人,只要他们一一有了去处,此制最基本的地方就没有改变,假以时日,天下自然会习惯这种选官之道。”
明白陈珏的话中之意,刘彻笑了笑,道:“你这是提醒朕,不要全然随着朕的心意授官呢。”
“臣不敢。”陈珏连忙笑着接了一句,改革之道曲折多多,这些问题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罢了,还好刘彻的坚韧和果断能保证中间的关键之处。
说说聊聊,外间地人不时地往这边看了看,有知情的人便在心中暗道,是了,那年纪不大的清俊年轻人便是武安侯陈珏了。再思及天子对待自己众人和陈珏的态度大不相同,众人心性不同,又不由地有了些不同的感想。
这时,刘彻问道:“子瑜,朕在今年下了几道新政,你看其中的利弊如何?”
置新钱、行平准皆是常规中的善政,但陈珏深知各地不同,利弊难说,自然不敢夸下海口,实话实说地道:“陛下,臣在长安之地,虽然觉得这些政令利于百姓,还是不敢轻言天下利弊,只能竭尽全力将臣那一份职责做好,其他的就不敢说了。”
刘彻摇头笑道:“你说得太实在,但未免有些看天命的意思,这可不好。”
陈珏正寻思着刘彻的话中之意,刘彻已轻轻地咦了一声,道:“还真有几个才华出众地。”
顺势往下边望了望,正见有二人先后停下手中地动作搁笔,还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陈珏见了便不由地一笑,这两个年轻人当真争强好胜,只不知胸中所学如何。
刘彻和陈珏想到一块去了,没有再和陈珏聊什么,脚下开始向外迈开步子。尽数散去了。因为过关地人数不多,这种阅卷方式的主观性又重了些,刘彻索性亲自去看那些人地文章。
看到刘彻动作忽然一停,陈珏上前了些,道:“陛下?”
刘彻抬头笑笑,走到殿门口左近,道:“朕原先还担心最后余下的这些可用之人太少,现在看来,其实是朕杞人忧天了,虽然没有寻见什么大才,但磨练一番之后,让他们处置些寻常事务毫无问题,的确比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强得多了。”
陈珏笑道:“陛下尽管宽心,这些人都是各地几经选拔而来,又岂会差了?”
听罢,刘彻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思及张骞所描绘的西方之景,刘彻只觉心胸前所未有地宽阔,打定主意必须大力完善这种选官之法,让天下人才皆有用武之地。
闲话了一会儿,陈珏才要请辞出门,天空中忽地打响了一声闷雷,斗大的雨点随后倾盆而落,洒在地面上哗哗作响,一眨眼的工夫,路面已尽数变得阴湿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43 任由他
“晦气!”
陈珏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的工夫,杨得意已不知从哪寻来了雨披和伞,正好将刘彻的周身挡的严严实实。
刘彻朝陈珏身上看了看,失笑道:“今日子瑜运气不错,再早走一步,你非要浑身狼狈不可。”说着,刘彻对杨得意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武安侯寻雨具去?”
杨得意飞快地走开了,听得刘彻立刻想着他,陈珏心中也觉得熨帖,道:“臣现下也没有淋着雨,陛下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回殿中歇一歇。”
刘彻一想也是,这时风雨连绵,雷电交加,再好的雨具也挡不住斜着刮来的雨点,便同陈珏一起往回走,还道:“子瑜,这时候的雨水都是一阵一阵地,你停一会儿再走也不迟。”
陈珏笑着答应了,说话间,宫人手脚麻利地送上了热饮,沿上还冒着一圈一圈的热气,陈珏淡淡地饮了一口,味道清淡,他立时觉得周身温暖。
刘彻笑道:“怎么样,这东西可有些特别?”
陈珏猜着是什么张骞带回来的小玩意儿,面上老老实实地道:“这其中有股清香,臣不知是什么。”
“这中间加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容朕想想……”刘彻哈哈笑着,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来,又说了几句话便收敛了笑意,看着正轻轻向盏中吹气的陈珏,正色道:“朕这两日闲着无事,就会想张骞所说那位西方皇帝的事。”
陈珏又饮了一大口,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刘彻的这个话题好,虽然他知道的不比张骞详细多少,亦知那一位地事迹已经远了。
刘彻看着好像在自言自语。也不需要陈珏怎么接话,只是语气坚决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若不是天子,定要往张骞去过的地方走一遭。”
见刘彻神色复杂地说着话。陈珏心中亦是一动。他毫不怀疑刘彻地野心地壮志。但是远途地征战中一时失误。便有可能拖垮大半个大汉。
想到平准法。陈珏又一次沉入了心中地思绪里。皇图霸业和穷兵黩武。这中间地距离并没有多远。这时刘彻在经济上地政令。大都是在为征战服务。如果长期实行都有明显地不利之处。种种问题交织在一处。陈珏亦觉得有些复杂。
就在两人各自思索着地时候。杨得意携着为陈珏准备地雨具走进门。将之安安稳稳地放在一边。道:“陛下。周阳侯、御史田大夫求见。”
“召他进来。”语罢。刘彻眉一挑。自语道:“外面还下着大雨。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陈珏知是田求见。料定两厢不好碰在一起。便上前请辞。又道:“今日所议地诸事。臣明日就写一封奏疏呈给陛下。”
田已经往殿内走了。不疾不徐地脚步声传过来。刘彻本来没有命陈珏写什么。听见陈珏地话便微微颔首。带着一丝欣慰道:“你去罢。”
陈珏点点头,深呼吸了一下,抬脚朝殿外走去,田恰好赶在这个时候进门。
看见田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慢下来。陈珏淡淡地一笑,同田打了个招呼,面色不变地往前走,却不料田只是摆了摆手,便权当同陈珏打过了招呼。
杨得意捧着雨具站在一边,神色微微有些尴尬,按说这件事是田无礼些,但以杨得意的身份谁都不好去管,只得轻唤道:“侯爷。”
“谢了。”陈珏接过来,心中狐疑地朝田进门的方向望了望。这么粗心大意地样子。看起来都不像田了啊。
过了三刻,陈珏骑马走在街市上。这会儿雨已经小了许多,但地面上仍然是湿冷湿冷的。时不时地便能看见一条雨水汇就的小溪。
马蹄声轻响,一下一下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了一个个泥点子,差一点就溅到了行人身上。陈珏见了心中不好意思,眼看路不远了,便招呼着李英和郭远一道下马,步行而回。
雨水冲刷过后,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泥土的味道,陈珏走在路上,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索性牵着马慢慢走,就在他细心地领着马匹绕过一处泥泞时,忽然听见路边闲聊之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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