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胯下坐骑这一扬蹄正好把整个马身都暴露在刺客的视野之中,唰唰唰几箭接连落在马身之上,陈珏虽然并未被射中,但箭矢射入马身的冲击力仍迫使他的手不由松开马颈,陈珏勉强使了些巧劲才没有摔得很重。
此时陈珏身边再无任何傍身之物,更不可能再找到一匹马作为掩护,方才一阵混乱之中李英和郭远俱被冲击到陈珏身边数丈处,根本救之不及。
——正在陈珏无路可走之时,异变突生。
刺客群中突然出现内乱,几个身形剽悍的汉子抽刀将身边不远处的刺客射手砍倒,一时间陈珏等人压力大减,郭远抓住机会几个大步走到陈珏身边,一把将陈珏拦腰抱起,跟在李英身后蹬蹬蹬地紧随刘彻等人身后钻进林子。
众人心急躲避追杀,慌不择路地走出一阵子,最为勇武的周谦和李英各自杀了两个追上来的刺客,又行了近一刻钟,渐渐听不到有人在身后追赶的声音时才缓缓停下来。
刘彻从出生至今何曾这般狼狈,他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道:“若是被孤抓到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孤必将之碎尸万段,决不干休。”
这时郭远粗着嗓子叫道:“公子中箭了!”
奔逃至此处的人们心中顿时一惊,毫发无损的刘彻暂时顾不上诅咒刺客,来走到一脸苍白的陈珏身边问道:“子瑜伤在哪里了?重不重?”
李英记起方才那些刺客经过一场内乱之后恐怕也没剩几个人,此处暂时算是安全,便轻轻拉起陈珏中箭的手臂看了看,道:“伤口虽深,却只是皮肉伤而已,并非伤及骨头,只要能及时止血便无大碍。”
李英说着,示意郭远将陈珏放在一棵大树下,猛地一用力将箭身拔出,陈珏虽然竭力控制自己不想出声,仍然忍不住一声闷哼。
李英神色不变,随后撕下几块布条绑在陈珏手臂上,绕了几层之后系了个活结,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此处条件只得如此,稍后回到长安再为公子上些伤药。”
陈珏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李大哥。”
刘彻见陈珏这个小舅子伤得并不算太重,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想起方才的情形心中不由一颤,道:“孤微服出行并未告知任何人,为何那些刺客能知晓孤的行踪?”语毕,刘彻怀疑的目光在幸存的众人身上一一划过。
陈珏这时已经缓过一口气,看了看四散开的众人,约莫有六七个宦官和两个舍人不见了,剩下的几个太子宫属官因为或多或少都习练过武艺的缘故,竟全都跟着跑到这里,只是除了周谦不曾受伤以外,韩嫣等人身上都挂了彩,甚至还有两人身上也中了箭。
陈珏心中一定,思索片刻之后道:“太子殿下,若是刺客对长安郊外路况熟悉,从我们选择的路线猜测出最终目的地,事先埋伏在此处并不是难事。”
刘彻闻言神色一缓,他们这一行人除了他自己,便只有陈珏和韩嫣二人知道此行目的地所在,而韩嫣和陈珏都没有任何理由出卖他,至于其他人都是临行前才知道打猎的地点在镐池边,不可能有条件将他的行踪传出去。
刘彻思及此处,道:“若不是他们最后不知怎地突然内讧,孤险些……”刘彻说到这里,仍旧心有余悸。
杨得意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自然能逢凶化吉。”刘彻冷哼一声,嘴上却不曾说什么。
陈珏摇摇头,仔细看了一眼同样因为箭伤而面色苍白的李舍人,眉心微微一皱,转脸轻声对李英道:“李大哥,去帮李舍人看看伤处,顺便把拔出来的箭拿来我看看。”
李英也不问为什么,答应了一声便走到李舍人身前,依样画葫芦地给李舍人包扎了伤口,他却不像为陈珏包扎时那么注意手上的力度轻重,完成起身之后见李舍人一声不吭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随后捡起来地上的两截断箭,交到陈珏手中。
站在陈珏身边的韩嫣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忽地讶声道:“这箭怎么是不一样的?”从陈珏和李舍人身上拔下来的箭分明是不同的材质,就连大小也有所不同。
陈珏也看了手中的残箭一眼,道:“所以说刚才不是内讧,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他仔细回忆着方才在小平原处的情形,依稀觉得那些刺客的弓箭攻势主要集中在刘彻、韩嫣和他自己身上,再想想只有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其他人的年纪都在二十上下,陈珏心中顿时有了底:八成是那些人并不知道太子刘彻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太子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和韩嫣二人只是受了池鱼之灾。
刘彻听得陈珏的话一怔,怒道:“不是一路人?难道一日之内竟有两伙人同时胆敢行刺孤不成?”
陈珏唤过韩嫣,将手中残箭放到韩嫣手中,示意他交给刘彻,随后道:“太子殿下,李舍人所中之箭和臣身上拔下的材质明显不同,一种质量稍好杀伤力也大,另一种则只是常见的木箭,若是刺客只有一路,决不可能使用两种不同的箭来,只是不知其中一路人为何临阵反戈,而不是和对方合作……”
陈珏说到这里,刘彻阴沉着脸打断他,道:“幸好不是,否则孤此时焉有命在?哼,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那些此刻就敢如此行事,大汉律法何在?皇家尊严何在?”顿了顿,他又道:“那些刺客也不知道走了没有,难道孤要一直在此处躲躲藏藏吗?”
杨得意想了想,之后兴高采烈地道:“太子殿下,行猎之前小人看见陈侍读对小人的一名下属说了几句话,小人那下属便往细柳营的方向去了,不知陈侍读……”杨得意说到这里心惊胆战地看了陈珏一眼。
看见刘彻满眼希冀和疑问地看着自己,陈珏点点头,道:“此事属实,请太子殿下恕臣自作主张之罪,臣与杨公公那位下属说好,一旦有雨,便请细柳营诸军来此处迎接太子驾。”
刘彻惊喜地大声道:“此话当真?”
陈珏点点头,道:“千真万确,请太子殿下稍待,算算时辰,细柳营驻军必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林中,届时自会护送太子殿下回宫。”
刘彻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孤不用饶你,你本来就没有罪,孤饶你什么?你这是为孤立了大功。”
这时天色渐渐转暗,些许雨水稀稀落落地撒到土地上,“咿呀,下雨了。”周谦诧异地说道。
刘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欣喜地道:“子瑜,父皇命你做家令真是没有错,若不是你细心,孤还说不定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这时不再身处绝境,刘彻顿时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忽然觉得胃中不适,对众人说道:“你们谁身上带着吃食?”
此时距离众人辰时从堂邑侯府出发已有几个时辰,刘彻感到饥饿也是正常,众人方才忙着逃命不曾顾及到吃东西得事情,这时暂时安全了,听刘彻这么一说也纷纷感觉到自身对食物的渴望。
只是这些人所携带的干粮清水都挂在马身上,方才各自奔逃的时候哪里有工夫顾及平日爱若性命的好马?他们如今俱是身无长物,面面相觑之下竟无一人站出来回答刘彻的话。
陈珏抬了抬眼,知道指望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少年在荒郊野外找吃的绝不可能,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挂着数颗青色的果子,刚要开口却想起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认识什么乡间野果,于是对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李英道:“李大哥,你在林中为太子殿下寻些果子罢。”
李英点点头,交待郭远看好陈珏之后便向四下瞭望,不多时就抬脚往陈珏先前看见的那棵小树走去,随便摘了几颗刚要送到陈珏手上,忽地想到太子也在那里无论如何轮不上陈珏先吃,转身喊道:“请那位杨公公过来与我一起摘些果子吧。”
杨得意虽在宫中做着伺候人的差事,但曾经也是富家子弟,只不过是因罪没入宫中而已,他看看那棵树又看了看李英,生怕那果子带了什么毒,心中直打鼓,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刘彻看了气道:“你还在这干什么?没听见子瑜的那个随从叫你去干什么吗?”
杨得意答应了一声,忙一路小跑到那棵树下,用身体挡着刘彻等人的视线,偷偷摘了一颗放在嘴里,那味道虽不算绝好,却也算不上难吃,拿来果腹绝无问题。他又慢吞吞地摘了些,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才又小跑着回到刘彻身边将枣子奉上。
李英跟在杨得意之后,擦了擦手中的果子递给陈珏,不多时,跟到此处的一些太子宫属官和周谦也都吃到了这青青的枣子,众人一边吃一边面露敬佩地看着李英,周谦更是小声道:“陈小弟,怎地你这随从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要不把你这两个随从送我一个?”
陈珏忍着疼,勉强笑道:“李英和郭远与寻常下人不同,我怕是不能答应周世子。”
周谦又狠狠地咬了果子一口,道:“长安城里都说你待人甚好,上至公卿下至黎民,几乎就没听说过你和谁闹过别扭,我原来还不信,没想到你对下人也这么和气。”周谦生于百年候门之家,内心深处对为奴之人轻贱的很,他并不赞同陈珏对待下人的方式,只是嘴里吃着李英找来的果子,他不好多说什么罢了。
等到众人饱餐一顿之后,雨势渐渐地大了,刘彻的心情也平静下来,虽然一身的狼狈无法遮掩,但他身为太子该有的镇定总算回到了身上,只是他紧锁的眉头仍然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并不好。
众人知道细柳营的军队说不定已经在林中四处搜救他们,也不再担心刺客会不会追上来的问题,只是另一种忧愁又来到他们的心上——太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遇刺,天子知道以后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们。面面相觑之下,他们也只得在心中盼望天子辉看在刘彻只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受了些擦伤的份上饶他们一命罢了。
陈珏皱了皱眉,同样满面忧色的韩嫣见状心中一动,趴在陈珏耳边说了几句话,陈珏略一思索便明白这些太子宫中的低级官员在想些什么,他考虑了一下,对发呆中的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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