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万一他天年不永也算是见了诸子最后一面,刘彻今日如此说正对了天子的想法。
窦太后道:“好了,太子快给皇帝和哀家诵读一番吧,哀家也要听听太子为皇帝作了什么赋。”
刘彻正要开口,忽然诸王中传来嘿嘿的一声冷笑,把刘彻到了嘴边的字句逼了回去,天子皱眉道:“是谁在那里喧哗?”
赵王刘彭祖从几位藩王之中走出来,朗声道:“父皇,是儿臣。”
天子对赵王这个心胸狭窄而又无智的儿子并不喜爱,要不然也不至于选中用责备赵王来敲打其他诸王,今日他万寿之喜心情正好,也不想与赵王计较什么,只道:“赵王若是无事便退回去罢,稍后一起品评太子所献赋文。”
赵王却没有像天子想象的那样乖乖退回原处,反而跪倒在地,道:“父皇圣寿大喜,太子为父皇作赋自是一片孝心,只是儿臣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定要禀明父皇,是以才出声打断太子。”
天子不耐道:“若有朝事他日你再上表就是。”
赵王忙道:“儿臣所要禀明之事既是国事,又是家事,涉及之人又位居显贵,儿臣纵为赵王,也深怕自身有性命之危,必要尽早禀告父皇才是。”
天子脸色一沉,既是国事又是家事,难道又是这些藩王之间的相互倾轧不成,思及四处,天子道:“赵王有话快说,休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赵王心知此事要紧却又不能大肆声张,执拗地道:“请父皇命宣室殿中两千石食邑之下、非皇戚之百官尽数遣出,儿臣才敢说。”
天子心中实在已经恼怒得不行,只是赵王身为国之藩王,天子自诩为圣天子总不能因为大寿而置他所请于不顾。赵王看清天子脸色心头也是发毛,又叩首道:“若是父皇听得儿臣所禀之后觉得毫无道理,儿臣任凭父皇处置。”
天子在喉头哼了一声,道:“好,朕就准你所奏,看你能跟朕说什么。”
在天子和窦太后一片深沉的脸色之下,殿上地位较低的官员全部都撤至殿外,不多时便只剩下刘姓诸王、三公九卿等高官以及陈珏这种皇家亲戚。
赵王道:“皇祖殡天之后,父皇励精图治,黎民安康外夷拜服,然则父皇仁爱,竟未发现身边有人行不德之事,儿臣不愿父皇受其蒙蔽,这才冒死进言。”
天子脸色更差,怒道:“赵王到底要不要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赵王被天子的怒喝吓了一跳,忙道:“父皇容秉,父皇当年册立皇后之时曾言皇后贤淑聪慧、待人友爱、可母仪天下,然则儿臣机缘巧合得知,皇后入宫之前曾嫁平民金王孙为妻。”顿了顿,赵王又道:“父皇仁德,必不至追究皇后此事,只是儿臣又知皇后曾与那人生下一女,且皇后入宫之时那男子尚未身死,皇后如此……实有为富贵抛夫弃女之嫌那。”
赵王一通话说下来,天子和窦太后已是面色发青,王皇后与刘嫖破天荒是对视了一眼,眸中满是惊慌,阿娇脸色也是一白,群臣则一片哗然,只有不知所以的太子刘彻指着赵王道:“赵王对孤有何不满只管冲着正主来,何苦诬赖母后?”
陈珏双手握得紧紧,看着义愤填膺的刘彻心中暗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冲得王皇后怎地就不是冲着你这储君?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七十五章 风波起
赵王听得刘彻的质问并不理会,继续向天子说道:“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一丝虚妄。”
赵王刘彭祖本就爱好抓人把柄告状,这次他也是豁出去了,他心知自己并不受天子喜爱,从来对那太子之位也没有什么幻想,只是想要做一世逍遥外王便可。今次刘彻害的他遭天子训斥,他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想着反正他是天子亲子,也不怕天子把他怎么样,大不了去个几县封地而已。
王皇后暗咬银牙不语,心头又惊又惧已是一团乱草不般知如何是好,慌张间抬眼看到刘嫖和阿娇才稍稍镇定下来,还好,还好她当年为刘彻攀了这门亲。
此时宣室殿中虽说只留下了二千石以上官员和诸王皇戚,然而人数也并不少。一个男子的尊严总是体现在他的事业和他身边的女人上,不管这个男子是帝王还是乞丐,赵王把皇后这么一桩事摊开来在众人面前说,不管是真是假,天子惊怒之余顿觉面上无光,喝问道:“空口无凭污蔑皇后,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王拜倒道:“儿臣绝无一句假话,皇后之女与她的一双儿女俱在长安,陛下将其召来一问便知。”
丞相刘舍之外窦婴和卫绾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也脸色大变,刘彻闻言却是冷静下来:赵王再无智终究是未央宫中出去的人,怎么也不至于没凭没据就在天子寿筵上揭发皇后,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朝王皇后身上望去,王皇后面上虽然一脸讶异与愤怒并无破绽,但刘彻是她亲子,哪里会看不出她神色中间细微的差别,他心中顿时一凉。
窦太后怒道:“赵王住嘴,皇帝万寿之喜,你却在大喜的日子编造皇后的长短,这成何体统?”窦太后心里想的却是不管赵王所说究竟是否属实,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事情揭过去,省得天子在诸臣面前失却威严。
陈珏更不愿意再让赵王说下去,眼神扫过殿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陈珏的目光正好与阿娇对上,陈珏灵机一动,忙向阿娇做了一个双手合十放在右侧脸颊边的动作,这动作乃是陈珏所教,幼时他们游戏时常用的,意思简单直白正是指昏睡。
阿娇短暂的皱眉之后会意地冲陈珏点点头,刘彻眼尖瞄见这姐弟二人的小动作,心下惴惴之余多了几分期盼,坐在阿娇不远处的芷晴也将一切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赵王还要再辩,忽然听得阿娇哎呀一声道:“我……我好难受。”芷晴从旁扶住阿娇,焦急地大声道:“太子妃,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不过片刻功夫,阿娇便软倒在芷晴怀中,芷晴的一双大眼中渐渐聚聚了水汽,她抽噎着道:“陛下,太后娘娘,长公主,太子妃晕倒了,这可怎么办那?”
窦太后喝道:“左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太医来吗?”
等到几个黄门飞快去奔出殿外,窦太后又道:“皇帝,不是哀家这老婆子不识大体,只是有身孕的女子不好移动,哀家年纪大了,舍不得太子妃和曾孙出什么差错,你今日是不是先行罢宴?”
天子强忍心中的怒气和疑惑稍微欠身道:“朕遵母后命,今日就暂且罢宴,先顾着太子妃腹中小皇孙。”形势逼人强,太子妃身子不好虽然莫名了些,但时人本就颇为重视子嗣,这好歹算是个正经理由,天子立刻借着窦太后给他的这根杆下了台。
陈珏悄悄冲陈午耳语了几句,陈午听得连连点头,不多时陈午朗声道:“陛下,太子妃身有不适,臣请陛下准许臣等先行告退。”
天子点点头,道:“朕准了,堂邑侯自去就是。”
陈午此言一出许多朝臣方才恍然大悟,纷纷跟天子辞行,不敢再在此处呆下去碍天子的眼,窦婴卫绾等人心中自有打算,默契地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也徐徐退出,淮南王长沙王诸人也都依次离开。
没多久,宣室殿中尚未离开的人就寥寥无几,陈珏略带担忧地看了刘彻一眼,正要与父兄一起出门时赵王高声叫道:“且慢,堂邑侯这么着急离开,难不成是做贼心虚吗?”
陈午停下脚步,回身道:“臣之封地虽然地峡户少,但终究是列侯之一,赵王怎可当陛下与太后面污陈氏清名?”这却是陈珏方才与他低声商量的结果,金俗母女三人之事怕是瞒不下去,如今他们自然不能承认知道金俗三人的身份,必要咬死不认才是。
赵王冷笑道:“寡人此话何意你心里清楚,你敢说皇后之女不在堂邑侯府之中吗?”
赵王此言一出,天子和窦太后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不明内情的陈季须和陈蟜则向刘嫖身上望去,满眼疑问,刘彻惊疑不定的眼光更是立刻投到陈珏身上,众目睽睽之下陈珏却不敢对刘彻再做什么暗示性的动作,只是待在原地不动。
陈午拜倒在地道:“陛下,赵王今日所言之事颇为离奇,臣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后宫外或者有女,臣心中不知所以,更没想到转眼此女就到了堂邑侯府之中,臣又不胜惶恐,望陛下明鉴。”
赵王又道:“堂邑侯这是打定主意要护女婿了?”
刘彻心中一震,望向赵王的眼神已是森冷至极,陈珏心知金俗母女三人的事情怕是瞒不下去,从陈午身后站出来道:“赵王此言甚奇,堂邑侯府中除父母之外便只有兄长及妻妾数人,这些人俱是出身良家,其余之人便皆是堂邑侯府奴婢,难道赵王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所谓女儿在臣家中为奴吗?”
赵王冷哼一声,方说了一个“你”字,天子已怒喝道:“够了!”
赵王被天子的怒喝吓了一跳,天子又向赵王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皇后抛夫弃女,她那女儿姓甚名谁,却怎地在堂邑侯府之中?”
赵王躬身道:“儿臣只知该女名为金俗,乃皇后与金王孙之女,至于她怎地到了堂邑侯府上,儿臣就不得而知。”
沉默许久的窦太后忽地道:“皇帝息怒。”
天子道:“母后有何以教朕?”
窦太后摇头道:“哀家一介后宫妇人,本不该对皇帝的事情指手画脚,但赵王所言之事更是家事,有关哀家的儿媳,这事哀家就必要管一管。”
天子冷淡地瞥了王皇后一眼,这才道:“母后请说。”
窦太后道:“皇后性情温厚,待哀家至孝、待陛下至忠,抚育太子尽职尽责,哀家不大相信赵王所言抛夫弃女之事,但也不能忽视不理,赵王既然说皇后那女儿就在堂邑侯府,皇帝就派人去堂邑侯府上找一找。唔,省得赵王说哀家不公,皇帝就让卫尉直不疑快马去查罢。”
卫尉直不疑,是天子与窦太后都信得过的人。
天子道:“就按母后说的办。”
黄门领命而出后宣室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半晌天子才开口道:“陈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