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欠了欠身,口中道:“陛下年纪尚轻,太皇太后历文景二朝,两代先帝为政之道她老人家都看在眼中,她的意见必会对陛下有所裨益。”窦婴虽然是窦太后子侄,但他生性耿直,这些话本质上还是出于真心。
刘彻眉心皱起一条沟壑,在场的三位重臣都意识到这个时候外臣不适合再说话,窦婴沉吟片刻,他的目光忽地落在一脸淡然的陈珏身上,不多时老成的卫绾也跟着向陈珏看来,就是刘舍也忽地回过味来:童年玩伴加小舅子,太皇太后的外孙子,年纪轻轻说错话也没有大碍,这差事不归陈珏归谁?
陈珏被他们看得周身不自在,殿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陈珏更了解刘彻,刘彻初登基,帝后之争还没有真正掀开帷幕,刘彻这时候的犹豫更多的是少年自有凌云志,好面子地不想被人说他事事依靠窦太后而已。
“陛下。”陈珏躬身道,打断了刘彻的思绪,“太皇太后老成持重,先帝亦常问政事于长乐宫。之后才会下达政令,陛下往长乐宫请教几句总是好的。”
景帝事母至孝,刘彻想起景帝时常去长乐宫问政的情形,脸色顿时缓和许多,道:“如此也好,子瑜,你稍后随朕去长乐宫请安。”
陈珏答应了一声**刘彻先前曾以太子的身份短暂地监国一段时间,他与这三位大臣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因而道:“众卿还有政事在身,就不必随朕同去。”
不多时陈珏跟着刘彻一起在三公重臣地注视下行出殿外,他一边走一边不由想起景帝驾崩之前他在宣室殿外听到的几个单字,只是看眼下刘彻对窦婴的样子也不像是极为提防,他实在不知景帝临终前究竟对刘彻说了些什么。
因为景帝驾崩不久的缘故,刘彻为表孝心,下旨未央宫中自皇帝以下都暂不乘车辇,所以陈珏和刘彻二人乃是在杨得意等宫人的簇拥下一齐朝长乐宫方向步行而去。陈珏和刘彻在前,杨得意则带人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子瑜,匈奴人进攻武泉在先,如今上郡苑马被劫,这实在是大汉的奇耻大辱,朕誓要讨还。”
刘彻咬牙切齿的声音将陈珏从自己地思绪中唤醒,陈珏和声道:“陛下,为社稷安宁边塞无忧,匈奴人自是要打,只是陛下想好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为止了吗?”国家要统一,但穷兵黩武要不得。
刘彻思索片刻道:“朕想先把诸王留在长安,等过两个月之后让他们直接参加朕登基元年的宫宴。李广和程不识那边兵士不足,朕赐虎符于诸郡国调兵就是,大司农也与朕说过天下仓禀充实,两下合一再打匈奴自然无忧。”
陈珏心中觉得不妥,嘴上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臣心中担心的是另外一事。”
刘彻道:“子瑜。你但说无妨。”
陈珏侧身道:“塞外苦寒,等朝野上下一心,兵士齐集粮草充足之时已经接近严冬……”
“不错。”刘彻停下脚步紧紧皱起眉头,“往年边塞总有兵卒冻毙,这确实是个问题。”想起景帝在世时和临终时都曾反复告诫他反制匈奴非一日之功,刘彻眉宇间皱的更紧,道:“匈奴人与朕非只国仇。****更有家恨。朕真恨不得立刻亲自领兵将他们逐出漠北。比起有人将景帝那一怒归罪于王皇后,刘彻是王皇后亲子。自然更愿意认为景帝是因为匈奴人欺人太甚而气倒。
陈珏道:“陛下,臣曾听人说过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刘彻紧皱的眉心一松,笑道:“百二秦关终属楚?这话说的有趣,陈胜是楚人,项羽是楚人,高皇帝也是从楚地起家,倒是一点都没错。”
陈珏又道:“这话虽然有夸张之嫌,但道理却不假。”
刘彻想了想,指着陈珏笑道:“好你个陈子瑜,朕明白了,你是觉得皇祖母她不会轻易同意动兵,所以才先来劝朕是不是?”
陈珏欠了欠身方要说话,刘彻便说道:“行了,此处又没有旁人,你用不着跟朕这样。”
陈珏顺势而起,继续说道:“臣哪里能猜到太皇太后的想法?”顿了顿,陈珏又道:“其实回过来想想,先皇驾崩不久,太皇太后爱先皇甚深,她也未必会反对陛下反击匈奴人。”
刘彻走了几步,又道:“那若是皇祖母她无论如何不同意呢?”
陈珏听出刘彻语气中的一丝不确定,道:“太皇太后与先皇母子情深,若是她能忍下这口气,必定是因为与匈奴一战不利大汉君臣子民,太皇太后不得已为天下黎民而隐忍。”
刘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下定决心道:扫清匈奴之日,就是朕迎母后回宫之时。
两人走至宣室殿前的石阶上正要往下的时候,刘彻忽地停下脚步,拉着陈珏道:“子瑜,你来看这万里汉家天下,每次朝会之前,朕看到群臣在此处往宣室殿走来地样子就不由心潮澎湃,这片山河这片土地都是朕所有。朕绝不允许任何人来侵犯它。”
陈珏顺着刘彻所指望去,只见普天一洗峰峦无尽,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隔着一座武库楼宇相连,气度恢宏华贵万方,眼前数级石阶次第而下,陈珏回忆起景帝过寿当日的情景,不由在脑中想象清晨时分。群臣在朝霞的映照下,从石阶下分列而上朝见天子的景象,那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只有帝王才会体会到吧。
“子瑜。”刘彻的声音忽然沉闷起来,道,“你不知道朕心里地感受,自从父皇寿辰惊变之后,朕时常梦见临江王,在梦里他对朕说要我去陪伴兄长,朕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汗流浃背……”
临江王,是刘彻长兄、第一任太子刘荣被废除之后的封号。
刘彻说到这里之后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陈珏不由心中一动,刘彻今天的心理状态一直有些不对劲,原来根源还是在这里。这些话想必刘彻已经在自己心中憋了许久,眼下对他说出来之后刘彻心里必定会松快许多。
“陛下。”陈珏劝慰着刘彻道,“今日大汉天子正是陛下,何必去想薨逝多年地临江王呢?”
刘彻舒出一口气,对陈珏笑了一下道:“这些事你不要跟娇娇说,她这些日子以来也累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她为朕忧心。”
陈珏点头道:“臣明白。”
行至长乐宫后。陈珏跟着刘彻一起通过长信前殿来到窦太后所在正殿,陈珏依礼拜见窦太后之后就垂手于身侧立在一旁,将谈话的空间留给窦太后和刘彻祖孙二人。
站稳之后陈珏不经意间向窦太后身边望去。看见她身边的一个倩影之后不由一怔:那眉目如画地少女不是芷晴是谁?
芷晴这时也在看着陈珏,她的目光对上陈珏的之后立刻移开,陈珏微微低了低头,自嘲道:陈珏啊陈珏,多大的阵仗没见过,今日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子看得尴尬。朕没出息。
那边刘彻已经几句话向窦太后说明了匈奴入上郡之事,窦太后嗯了一声,问道:“你的意思呢?”
刘彻虽然有些被陈珏说动,但他心中想要攻打匈奴的愿望仍未完全消失,当下道:“孙儿地意思是那些匈奴人让父皇临行前仍心中郁郁,加之匈奴人无视盟约多年扰边,这些事情都不能就此算了。总要给那些蛮人点教训。”
窦太后道:“那些匈奴人太过野蛮。无有教化,想要北疆安宁绝不是你打上匆匆忙忙的一仗就能做到的。当然这些事情哀家也不怎么懂,只是哀家告诉你一点,一边把诸王留在长安一边打外战绝对不行。”
刘彻一愣,不服道:“为何?”
窦太后徐徐出了一口气,道:“你是一国之君就要有一国之君的威严,这么做是让有异心地人以为皇帝忌惮他们害怕他们,让忠心于你的宗室藩王为你的不信任而心寒。”
陈珏看着一脸平淡目光直视一处地窦太后,心中敬佩不已,姜究竟还是老地辣,窦太后在权力中心沉浮多年,她考虑事情的角度和方式都不是他或者刘彻能想到地。
刘彻则轻啊了一声,低声道:“这是孙儿考虑不周。”
窦太后面上泛出一丝笑意,道:“皇帝毕竟年轻,哀家这做祖母的总要替你多看着些。”
陈珏也不由淡淡地一笑,刘彻地位不稳时战战兢兢地跟随刘舍等人监国数日,他在处理政事上的一些自视甚高倒是大多被磨去,别人的意见他也颇听得进,这种好地影响不能不让他欣慰。很抱歉今天更的晚了些,宽带的事情终于忙完了,今后地更新大致会在每天下午1点左右和晚上点左右,如果有变动会提前告诉大家。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八十五 园游会
窦太后此言一出,刘彻立刻面带惭色地道:“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这时窦太后转而对陈珏道:“陈珏,你带着芷晴出去走走,哀家这长乐宫大得很,她住了这些天也没怎么出去看看,还得你这从小在宫里玩大的人才能带着她将各处看个遍。”
陈珏早就估摸着窦太后早晚会与刘彻有一场不为人知的深谈,眼下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他应是之后便将目光移到芷晴身上,柔声道:“晴翁主,请随我来。”
芷晴闻言起身,对窦太后和刘彻分别行了礼告退,刘彻在芷晴转过身朝陈珏走去的时候含笑眨了眨眼,陈珏暗自摇了摇头,与同样被窦太后赶出殿外的长信詹事等人一起离开。
陈珏和芷晴两个人一起走在长乐宫后的一条小径上,这条小径边种满了各色树木,时有枝条垂下,陈珏看见芷晴对于挡道的树枝皱了皱眉,他心中不由失笑,干脆踏上一步走在芷晴前面,正好为她开了路。
等到片刻后陈珏二人走出这条小径,芷晴轻轻地笑了一声,抬眼看向陈珏道:“太皇太后说你从小在长乐宫未央宫中行走,那该对长乐宫中的事情极为熟悉才对,怎么还把我带到这么一条路上?”
陈珏略带无奈地看了来时的那条小径一眼,苦笑道:“这是我失策,记得年幼的时候陛下常带着我和另一个侍读在这周遭玩闹,那条路本是走惯了的,不想如今它已经走不了。”
芷晴嘴角微弯,道:“不管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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