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闻言猛地一抬头,紧紧盯着东方鸿不放。的确,只要阿娇能生下皇子,陈家完全可以站在窦太后一边压制刘彻数载,一旦靠山窦太后濒危,陈家还可以凭借多年经营的势力扶陈家的皇子上位。历来椒房殿中的女主人及其家族总是其他人的眼中钉绊脚石,若有朝一日阿娇成为长乐宫之主,陈家可不是至少几十年荣耀么。
“东方啊东方,你还真是一个大胆之人。”陈珏面上不喜不怒,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然四公子明白我的话中之意,其中利弊想必也心中明了。”东方鸿看了对面地陈珏一眼,暗道堂邑侯府有陈四公子这么一个明白人,并着眼下大好的形势,也许娶了陈柔的后果并没有他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
陈珏知道,东方鸿的想法已经是最好的选择,然则纵观上下千年,陈珏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武帝刘彻一生虽然毁誉参半,但他也是除了秦始皇之外对中华影响最大的帝王之一。
窦太后一心以黄老之学治国,匈奴人又在边塞虎视眈眈,南方自秦末分裂之后也时有骚动。相比之下,雄心勃勃地刘彻其实更适合掌握治理国家地大权。陈珏顿时陷入两难之中,轻声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东方鸿将陈珏的呢喃听入耳中,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静静观察着陈珏地反应。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国与家,究竟孰利更大,黎民与陈氏,究竟谁轻谁重?大义谁都可以轻松挂在嘴边,但这其中的两难,只有真正面对这种局面的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到个中滋味。
东方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负才学过人,然则馆陶大长公主真就拦着他与陈柔来往他确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着他自身的大事还要陈珏这个对他并无偏见的陈四公子帮忙,他温声道:“来日方长,四公子大可慢慢考虑。”
陈珏轻轻甩了甩头,暂时放开心中的诸多纷扰,阿娇腹中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刘彻与窦太后的矛盾也尚未激化。他确实还有一些时间。
“东方,陈家的事情说完,你自己地事要怎么做?”陈珏一旦将心事抛开,便回复到以往遇事镇定自若的样子。
东方鸿听陈珏提起他的陈柔的事情也不由皱了皱眉,像他这种为人出谋划策的文人。或者被人奉为上宾尊敬有加,或者被世家之人不屑一顾。馆陶大长公主一日不松口,他就一日不能与陈柔登堂入室地相见。
“四公子要我如何?”东方鸿摊了摊手,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演一场戏罢。”陈珏微笑着道,“我的阿母是一个好强的人,对她,只能示弱不能硬抗,你且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其他地事情就交给我。”
东方鸿定定地看了陈珏半晌,随后哈哈一笑,道:“就依四公子所言,我这边无有不从便是。”
这日朝会上,关于上郡的军情,新皇刘彻的决议终于为众臣所知,他赞同太尉窦婴所奏。大汉不宜主动出击匈奴。征召士兵补充边塞防线的损失才是当务之急,随着刘彻话中的最后一个字落地。所有为年轻气盛地皇帝捏把汗的臣子心中俱是一松。
隔日,卸下太子家令职务在家赋闲地陈珏收到了来自于刘彻的一道诏书,前面的一大段话陈珏因为陈举和若若等几个孩子的调皮没怎么听清,只记得了太中大夫几次,随后便是诏书结尾的“制曰:可”。
陈珏生于堂邑侯府,从小到大随家人一起接旨的经历数不胜数,只是完全属于他的诏书还是第一次接到。他将黄门手中地诏书接到手中细细打量了几眼,皇帝行玺的紫泥印印在最显眼的地方,随诏书而来的还有他身为太中大夫的铜印与墨绶。
一边的刘嫖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地珏儿也是大人了,不用再在太子宫里做一个小侍读,你可得好好干,不要让阿父阿母还有你宫中地姊姊失望。”
陈午抚须微笑,也道:“珏儿在宫中的日子也不短,做事自有他自己地分寸,你又胡乱操得什么心?”
刘嫖白了陈午一眼,转而继续对陈珏道:“千石的官员在长安城中一抓一大把,实在没什么了不得的。你先凑合着做一段时日,时候差不多了你阿姐自然会为你说话。”
陈珏揉了揉额头,苦笑道:“阿母,多少人劳碌半生直至白头不过百石之官,我这已经算得上是宠命优渥。”
刘嫖不以为然地道:“他们是什么身份,能跟你相比吗?”顿了顿她又笑道:“不过没关系,眼看你阿姐就要正式被册为皇后,说不定那时候你的官位还会有所提升。”
陈珏讶道:“这么快?”
刘嫖想了想,道:“也不算快,那些老臣琢磨着让陛下行了冠礼之后再册后,没个把月的工夫事情完不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九十一 旧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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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刘嫖的漫不经心,陈珏立刻抓住刘嫖话中的重点,道:“朝臣说要为陛下提早行冠礼吗?”
刘嫖笑道:“陛下业已登基,行冠礼也是应该的事情,再者眼下诸侯王尚在京中,正好叫那些宗室长辈前来观礼。”
陈珏摇了摇头,轻声问刘嫖道:“阿母,太皇太后她是怎么想的,您知道吗?”
“这倒不清楚,我今日入宫时去探听探听就是了。”语毕,刘嫖又自言自语道:“想来母后她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先皇在世时就想着提早为陛下冠礼,只不过是造化弄人,没有来得及而已。”
冠礼,是一个男子成年的标志。男子二十而冠本是常理,然而从周代以来,许多诸侯王为了可以早日执掌权柄,提早行冠礼的人并不在少数,据说有名的周文王就是十二而冠。一旦行了冠礼,刘彻就可以更加顺理成章地接管朝政,那样一来太皇太后窦氏再想影响朝政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陈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时展眉从回廊处急匆匆地走来,她急步上前,简单地向刘嫖和陈珏行了礼便神色古怪地道:“大长公主,客院的仆人打扫那个东方鸿的房间时在枕边找到一封信,奴婢擅自看了一眼,不敢妄自做主。”
刘嫖疑惑地道:“什么信?拿给我看看。展眉双手捧着一张薄薄的小纸,刘嫖信手拿起目光一扫,立刻黛眉竖起道:“这个浪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教唆陈家的女儿外奔!陈柔也是,读了那么多书就不知道什么叫奔者为妾吗,真是把堂邑侯府的脸都丢干净了?”
刘嫖说着就将那张小纸放于胸前欲撕,忽地闻到一股熟悉的食物的香气。一边地陈珏也笑道:“咦?这不是家中常做的花香点心吗?”
刘嫖板着一张脸道:“展眉,找个人去把陈柔给我叫来。”
一个侍婢躬身出门不多时,刘嫖抬头时忽然瞥见大厅外湖绿色的衣裙一闪,她冷哼道:“外面是哪个丫头,还不快给我进来?”
不多时,一脸讨好笑容的若若缓步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地朝刘嫖面前磨蹭,待她走近了。刘嫖鼻子一吸立刻发现若若身上的香气与那张纸上无异,刘嫖沉声问:“你是不是去过东方鸿那里?”
若若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是阿母叫我去给东方叔叔送东西。阿母说这一路上我们母女二人多倚仗东方叔叔照顾,否则遇到山贼的那一次我们都不一定挺得过去,她说……”
刘嫖脸色更沉,若若的话中之意无疑是说陈柔主动要夜奔东方鸿,她道:“你阿母还说什么了?”
若若不由地看了陈珏一眼,见陈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才继续道:“阿母说人要知恩图报。她万万不能辜负东方叔叔的一片心意。”
刘嫖恨铁不成钢地道:“可真是个傻丫头,你阿母这是想就算不要你也要去和那个人出走,你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地还胡乱帮忙?”
若若不服气地辩解道:“阿母说了,若若可以留在堂邑侯府,等她和东方叔叔再有了小弟弟就可以回来哀求祖父和您,到时候我们就能一家团聚。”
若若一派天真地说着话。侍立在一边地展眉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刘嫖纵是原本存了两分疑虑,听了若若这绝不是小孩子自己能说出来的话也转为全信,吃人的礼教这时候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一个大胆的贵族女子如陈柔做出这种决定绝不是不可能。
“珏儿,你看你这个姐姐……”刘嫖越想越气,重重地拍了一下几案。
“阿母!”陈珏冲若若微笑了一下,又对刘嫖道:“虽说奔者为妾,但是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绝对,奔者不禁地时候也多得是,您又何必生气?”顿了顿。陈珏笑嘻嘻地说:“听阿父说,阿母你在儿子出声之前也是个女中英豪,阿父我看大姊这是在跟您学。”
刘嫖轻轻哼了一声,她身为大汉公主,年轻时自然也是个颇为任性的人,她所结交的长安贵女之中比陈柔出格的并不在少数。再者陈午一向溺爱儿女,陈珏这句话一出。她正好想起不好在儿女面前不顾陈午的看法。心中的那股火顿时平了不少。
陈珏最是了解他这好面子的阿母不过,他心中暗笑。面上则认真地道:“阿母,这门当户对是那些地位平平生怕被人看轻地功侯家才会认真要求的事情,咱们家的权势尊荣早就用不着靠四处联姻来保证家事安泰,别说那东方鸿还是个颇有学问的人,就算是一介白丁,谁还敢说陈家一句不成?”
陈珏这段话算是说到了刘嫖地心里,刘嫖脸色更缓和,略略转身对陈珏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大姊好?”
“是是是。”陈珏笑道,“儿子知道阿母的心意,无非是怕那东方鸿身份太低没办法让大姊过得好。”
刘嫖点了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还是我家珏儿知道阿母。”
陈珏又笑了笑,说道:“儿子觉得阿母其实不必担心这个东方鸿没有出息,我看他这人迟早要飞黄腾达。”
“就算那东方鸿真是个人才,这世间被埋没的才子无数,你怎么这么肯定?”刘嫖白了陈珏一眼,她这个儿子怎地帮那个才见过一面的大姊说起话来。
“阿母,前几日晚间我和东方伯鸾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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