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展颜一笑,道:“我明白。”
陈须道:“我这做兄长的没什么大本事,但也知道你如今在陛下身边做太中大夫。若是一味靠着太皇太后和陛下的照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些人里若有投缘的不妨多多交往,将来多少也是个臂助。”
陈珏这才知道他把陈须地意图想得太简单,一时间什么结党什么外戚都抛到脑后,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方要开口,陈须又一次先行说话。
“子瑜,我有一句话早就想对你说,你听了不要不高
陈珏诚恳地道:“我断没有不听兄长教诲地道理。又怎么会不高兴?”
陈须神色一定,下定决心道:“子瑜,我常觉得你身上总带着一股傲气。”看着陈珏略显错愕的表情,陈须继续道:“这傲气不像是源于家世或官职,也不像是源于太皇太后和陛下对你的宠信。倒像是骨子里就带着,所以外人都看不出来。”
陈珏张口欲言,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直是谦和有礼地少年君子。他也一直以为他已经完全融入了整个时代,陈须这话却是一下子让他明白,原来他与生俱来的与时下人的不同仍然留在他内心深处。
陈须又道:“你的傲,不是对人嚣张跋扈,而是太过清高。虽说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是你活地太不率性,说白了就是你从小就把自己弄得像个大人,只是大人也没有像你这样律己严格,你可知你在外面的名声已经好的不像凡人了?”
陈珏心中若有所悟。他确实太不像一个大汉地贵戚子弟,想起芷晴当日也对他说过他在民间地好声望,他不由皱了皱眉,心上添了一分淡淡地阴霾。
“所以我方才才说难为你了,我听说今上不是好伺候地人,这些年你在宫中奔走在长乐未央之间,才养成这副总是拘束着自己的性子。为兄实在心中有愧。就拿今日来说。他们席间那些混话我像你这么大时别说早就听过,做也做得差不多了。”
陈珏顿时哭笑不得。原本带着几分沉重的气氛也消散干净,他笑道:“二哥,他们说地那些我都懂,就是女人的滋味我也不是没尝过……”
“子瑜。”陈须的神情忽地严肃起来,“你不是碰过永巷里的女人吧?”
永巷是皇帝的后宫,他哪里敢,陈珏撇了撇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同太子宫那帮舍人出去时有过一次。”陈珏随便编了个理由。
陈须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行啊,原来这事还瞒着我那,我也不比你差,这些天你又要多一个小嫂了。”顿了顿他又愤然道:“晴翁主还未进门,是什么人胡乱往你身边塞女人,也不知道身家清白不清白,阿母还计划着什么时候先给你选个良家子做妾室呢。”
陈珏轻咳了几声,他又不是真的需要向兄长了解这方面问题的少年,当下转移话题道:“小夭那边才有孕,二嫂前两天也查出又有了身子,如今二哥又纳了新人,可不要太过操劳。”
陈须笑骂道:“陈子瑜,你也太小看兄长我了。”
陈珏笑了笑,想起陈须方才的一席话只觉得心中种种思绪不断,正好这时郭远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公子,今日府前这街上安静得稀奇,要不我们打马走快点?”
陈珏向外一望,干脆对陈须一笑,随后做到马车沿上,他接过郭远手中地鞭子轻轻一挥,这马吃痛便带着马车向前奔去,陈珏微微扬起头感觉着风从耳边刮过的感觉,惬意不已,隐约听得陈须的声音在后面道:“这就对了。”
回府一夜安眠,第二天一早陈珏起身不久便得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刘彻下旨唤他入宫,陈珏在紫烟不解的目光中微微一笑,这八成是他那天在刘彻面前说的伐匈奴九事和《马政篇》起了效果。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一百零五 说马者
九月末,未央宫中的宦官宫女们明显地忙碌起来,《太初历》未被定为法定历法,汉时以十月为岁首,眼看新年庆典便要开始了,宫人们也必须为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筹备大典。
旧的一年里大汉上下各色人等都有太多的悲伤和抑郁,新帝登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年就要来临,人们急于摆脱景帝驾崩和匈奴连番入侵的影响,对于这场新年宫宴的要求也更多。
陈珏走在未央宫中的廊道上,心知十月的新年刘彻已经盼望了很久,无他,景帝去世之后种种原因导致诸王滞留长安太久,刘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诸侯王赶回封地。
刘彻成了皇帝,陈珏再想见他自然没有以前那么随便,所幸刘彻的亲近宦官杨得意与他相熟,不多时,站在宣室殿外的陈珏刚微微觉得有些冷意便得到了刘彻召他入内的命令。
今日并未大朝,刘彻是在书房中接见这些臣子的,对于宣室殿的书房陈珏也轻车熟路,书房中的各种陈设都没有变,一侧的书架处仍旧时时传来阵阵墨香,只是见到御座上的刘彻时他心中不由恍惚。
数月之前,景帝就是在这里为他写下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刚而不锋;柔而有节。故君子贵之也。”那时他还是一个在景帝面前战战兢兢的晚辈和太子舍人,如今他已经是距离高官权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太中大夫。
刘彻却不知道陈珏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听得陈珏的脚步声后放下手中的御笔,道:“子瑜来了。”
陈珏按制行了大礼,口中道:“臣太中大夫陈珏拜见陛下。”
刘彻挥挥手道:“起吧。”说着刘彻指了指一边的软垫,示意陈珏坐到那里。
陈珏依言而坐,刘彻语带急切地道:“子瑜。这《马事疏》中所言朕细细想来觉得大有可为之处,只是纸上得来总是不全,你还是亲自与朕说说。”
陈珏躬身道:“陛下,其中种种举措是先皇时便在民间实行过地法子。臣不过是加以总结而已。”
刘彻点点头,道:“养马者可免徭役,提高马价都是父皇在时就实行过的举措,这些朕都知道。”
陈珏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道:“养马之事需官民协作,这点先皇与朝臣早有定论,既支持民间养马又在几郡设马苑,都是出于此理。臣这奏疏中所提到的尽是偏门之法,还请陛下勿怪。”
刘彻哈哈笑了一声道:“你这确实是剑走边锋了。”说着。刘彻看着手中那篇《马事疏》道:“借母马于民间养马之户,按时收息,亏你想得出来!”
陈珏却脸不红气不喘,单就动物地生殖方面来讲,一公多母确实是一个增加马匹数量的好方法。他道:“陛下,先前臣曾言务必民不加赋而军费足,借马之法虽说范围不广,但胜在同时节省朝中养马之资,有可以少量收息,确实可以考虑。”
刘彻又笑道:“不只是母马,借种马于民间,这也是个好法子。”
陈珏垂首忍笑道:“官马终究比民马素质强上许多,这样改良几代多少会有些效果。”陈珏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窘迫,跟史上最有名的“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的这位讨论种马,他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刘彻点点头,又道:“朕听说和去年从西边来的数匹良马养在一起的母马已经有了消息,朕可以等,积少成多总有一日天下阡陌之间皆是牛马。”
陈珏笑笑不语。刘彻转而看向手中的《马事疏》道:“买卖民爵。以马匹作价,这个也可以。马耕……马也能用来耕地?”
按说刘彻是最喜好微服出门的皇帝之一。只是天子出门通常都是游玩为主,惩治贪官恶霸之类地都是顺手为之的小调剂而已,刘彻这么爱出宫陈珏也没见他怎么熟知民事。
“陛下,马匹确实可以用来耕地。”陈珏解释道,“《道德经》中言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虽说此处之意究竟是肥田或者耕地一直以来颇有争议,但民间养马之人以马耕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刘彻若有所思地道:“是了,马是军用之物,牛是耕田之力,民间若非家中富马确实不会用马去耕地,再者牛食草马食粟,马耕实在奢侈得很,难怪朕没怎么见过。”说到此处,刘彻轻轻一拍几案道:“朕明白了,弄一些马去耕地也不是坏事,耐劳之马虽然不适合用于骑军,但运送辎重粮草还是绰绰有余。”
当今天下其实不不是特别缺少马地数量,只是适合用于作战之马的比重太小,刘彻心中所想也是要四处撒网,总能网罗到一批健马。
思及此处,刘彻又道:“只是马匹难养,如何让民户甘愿拿辛苦种出来的粟米喂养?”
马匹又不是必须要吃粟米,陈珏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显,道:“陛下,可是忘记新农具之事了吗?农具可省民力,有了多余的时间农夫自然可以开发更多的土地,产粮自然也会多起来,只是食粟米地人口不增而粮多,难免有谷贱伤农之事,除了国库屯粮之外,饲马也算是一个用处。”
刘彻点点头,随后道:“子瑜,来年春朕便着长安之地试用农具,一旦得法便采你今日之策。”
陈珏默默不语,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他勉强也算是个实用主义者,养马本钱太高,据说一匹马可以吃掉十二个寻常兵士的口粮,他在这下面所写之事却是屠杀老马废马残马,留精训练,也不知刘彻心中是什么意思。
正在陈珏思索着的工夫,刘彻道:“马常食粟米稻谷,民马一多难免四处奔跑,万一奔入农田必定有碍农事,既然劣马无用屠之也并无不可,朕听说民间有擅长烹马肉者,这也算给百姓们添了一条路。”
陈珏放下心来,道:“陛下说得是。”
刘彻呵呵一笑,翻过手中的另一页纸猛地抬头向陈珏问道:“马蹄铁?”
陈珏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物也可称马掌,民间百姓有不舍马匹受创者以皮革裹马蹄,后来渐渐便有些能工巧匠想出这主意,臣从下人那里听来之后觉得颇有用处,这才写在给陛下的奏疏之中。”
刘彻每日都有一段时间会待在马上,他也是个知马之人,他的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道:“是个半环形的东西?”
陈珏回想了一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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