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维这时急急自椅中站起,他强捺着胸口的沉重与翳闷,哑声道:“大师如此客气,倒令在下心生不安……在下因尚有要事待办,故而不能在贵寺多事逗留,他日有缘,必将再谒宝山……”他说到这里,向少林僧人的面孔一望,微微沉吟起来。
百忍大师见濮阳维如此模样,心中不觉一动,回头向他师叔望去。
悟尘大师又恢复他适才进厅时的模样,神色冷漠,双目微合。
百忍大师回头看他,他稍稍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嘴皮微动,以佛家最高深的“般若传音”功夫,低沉的说道:“百忍师侄,濮阳施主现下面色十分犹豫,谈话欲吞又吐,依老衲看来,他可能对本寺有所需求……”悟尘大师语声始住。
濮阳维已哑声开口道:“在下此次前来贵寺,除了一践三年之约外,尚有一件十分冒昧之事求告大师……”
百忍大师对濮阳维深具好感,这时他毫不考虑的说道:“濮阳施主但请明示无妨,老衲能之所及,无不尽力!”
濮阳维异常感激的瞧着百忍大师,但是,他仍在思索着应该如何启口……
忽然,“七煞剑”吴南云轻轻的一扯濮阳维的衣角,好似在催促他……
濮阳维心中一动,终于开口说道:“此事说来,令在下十分汗颜,乃是因为在下一位挚友,身中洪荒遗兽鳞蟒之毒,至今已周身肿胀,奄奄一息,尚在本帮总坛,等候在下回去救治……但是,这‘赤爪鳞蟒’之寒毒极为难治,经在下多方探求,才知须以一种鬼号江所产之魔鱼金卵,再合以三百年以上,日常饲以药物的朱顶白鹤之精血,才能治愈这种绝毒之症。”
濮阳维说到这里,大厅中的少林僧人,已渐渐了解一些端倪。
而悟尘大师与百忍大师,更完全知道濮阳维所求何物。
这时,濮阳维一瞥对方那些沉默的面孔,缓缓的说道:“在下历经艰苦,于滇边断肠山鬼号江源头,取得一枚魔鱼金卵,目下所需,便是那朱顶白鹤的精血……在下闻及贵寺曾饲养着一只三百年寿龄的朱顶白鹤,故而……”他说到这里,却住嘴不再多说。
百忍大师心中早已知晓对方求取之物,他这时面色却十分为难起来。
因为那只朱顶白鹤不但已有三百年以上的寿龄,日常更以少林神药“紫罗丹”喂饲,这只神鹤不但已俱灵性,而它口中的唾液,更能医治百病,可以说是少林寺中的一只仙禽。
虽然只是取它一些精血,并不要这仙禽的命,但是,也足以使它萎靡……
但是,百忍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他当然也深深知道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
何况,他更是十分的赏识与感激濮阳维。
百忍大师思虑良久,不觉又回首向他师叔悟尘望去,想欲征求悟尘大师的意见。
但是,当他的目光与悟尘大师那苍白的面孔接触时,却不由使百忍大师怔住。
原来,悟尘大师这时双目如电般张开,面孔上仰,脸部肌肉微微地抽搐着。
百忍大师心中一惊,他以为自己师叔那一年发作一次的“魔火炙心”痼疾,此时又要复发了。
于是,百忍大师急急立起。惶恐的道:“师叔,你老人家可是痼疾复发?弟子即时令人送师叔回去憩息……”
百忍大师知道他师叔在早年的时候,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以致患有“魔火炙心”的痼疾,每年皆要发作一次。这痼疾发作时间不定,但每次发作,俱是痛苦不堪。
连悟尘大师具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人物,亦竟忍受不住而时常痛苦翻滚呻吟……
但是,少林派虽然武功精深博奥,灵丹妙药极多,却也无法医治这种奇怪痛苦的怪疾。
百忍大师见悟尘大师如此失态,竟以为师叔的旧疾又将复发了。
但是,在百忍大师一言甫毕之际,悟尘大师却好象根本没有听到一般,缓缓的转首向濮阳维,他沉声道:“濮阳施主!施主前于鬼号江求取魔鱼金卵时,不知可曾发现那一颗匡古难遇的‘烟幻绿丹’吗?”
悟尘大师说话的语调,虽然尽量使它平和,然而,濮阳维却可自他语声的微颤及面部的激动上,看出这位少林寺辈份最高的得道高僧,必对这“烟幻绿丹”有着极大的期冀。
此刻,百忍大师一见师叔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旧疾复发,心中才微微平复下来。
但是,当他一听到师叔问出这句话来,却不由得使他微感惊愕起来,心中忖道:“师叔为何问出这句不大相干的话呢?那‘烟幻绿丹’乃旷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何况自己虽已派了多少弟子四处求取,皆未成功,又哪会被濮阳维等人凑巧寻得呢?唉!师叔恐怕是受了那‘魔火炙心’之苦太甚,而对一切可寻找此宝的线索,皆不肯放弃。”
濮阳维凝注着悟尘大师那殷切而激动的面孔,他十分明白,只有一种极大的希望敦促之下,才会有着如此逼切的神情,于是他缓缓开口道:“这‘烟幻绿丹’在下确曾发现于一条巨大的魔鱼头顶之上。”
悟尘大师喉底兴奋的响了一声,接着又以殷切的眼光瞧着这容貌英俊,又十分憔悴的后起雄才。
濮阳维苦涩的一笑,续道:“在下等人不但见着,而且更将其得到手中,现在便置于在下的锦囊之内……”他语声尚未停止,无数的惊叹之声已随之而起。
悟尘大师那晦暗而颤动的面孔上,更急速的掠过一种惊异过度的神色。
他以微微颤抖的声音急问道:“此话当真,濮阳施主已得到那‘烟幻绿丹’了么?”
濮阳维微微一笑,又探手入囊,将其中那粒似乎对悟尘具有无比的价值,却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异宝拿出。
剎时,一团蒙蒙淡淡的翠绿光华,散发濮阳维手中。
悟尘大师强行按捺住自己过度激动的心情,举目仔细瞧去。
不错,那绿光微闪,晶璧流灿的拳大明珠,不就正是可以解救自己炙心痛苦的“烟幻绿丹”么?
于是,悟尘大师那双精芒闪烁的眼睛,不知不觉中注视在这“烟幻绿丹”之上。
虽然,他仍以近百年来,平静如一泓止水般的修为来镇定着自己。
虽然,他尽量的保持着平静与沉稳。
但是他仍不能骤然阻止那股发自内心的强烈祈求,也不能掩饰那人性中最原始的希望。
濮阳维何等聪慧,他见状之下,微微一笑说道:“大师可是需要这‘烟幻绿丹’而有所急用么?若是如此,在下留着亦未见有用,不妨便赠与大师!”
濮阳维知道,凭悟尘大师如此高深的修为,见了这“烟幻绿丹”犹如此激动,那么,自己手中这件异宝,无疑的是对方极为需求之物。
而对这需求之急切,不是早流露在悟尘大师那苍老的面孔上了么?
濮阳维爽脆的将这“烟幻绿丹”赠与悟尘大师,亦含了一种礼尚往来的寓意在内,以便取得少林寺僧人对他的谅解。世间的事原来便是相对的,你若不对人有着好处,那么别人又怎么会给你好处呢?无论是哪一种人,任他如何的超然出世,他们总是须求一种相对的补偿的……这理由非常简单,便是因为你是人啊!
悟尘大师说闻言之下,面色不由悚然一惊,但他随即沉静下来。
语声悠远的说道:“濮阳施主好意,老衲十分感激,只因这‘烟幻绿丹’对老衲的痼疾有着奇大的功效。”
悟尘大师说到这里,以眼睛望着他的师侄百忍大师。
于是,百忍大师便沉声将这“烟幻绿丹”可以医治悟尘大师的痼疾之事,袅袅说出……
末了,百忍大师低沉的说道:“濮阳施主如此豪迈,将这旷世难求的异宝,赠于老衲师叔,以愈他老人家的缠身痼疾,老衲在此,特向施主致最大的谢意……”
濮阳维连道不敢,于是缓步上前,亲手将那粒闪耀着翠绿光华的“烟幻绿丹”交于悟尘大师手中。
而百忍大师,此刻好象极艰难的决定了一件事。他悄然回头,对身后的百缺大师低语几句。百缺大师那严肃的面孔,似乎略为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终于合十而出。
悟尘大师接过那旷世难遇的异宝后,极为珍惜的置于僧袍之内,那晦涩的面容上,微微浮起一片欢愉的笑容。很快的,这笑容也感染了百忍大师。
是的,他已有很久未曾看见他这性情孤僻的师叔微笑了。
百忍大师此刻缓缓起立,异常诚挚的请濮阳维等人进膳略息……。
濮阳维强捺肉体上的疲乏与痛苦,展露出一丝在他已是极为困难的笑容。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致使他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深深锁起。
然后,一行人缓缓地走出这宽大恢宏,却又演出过一场震惊武林的龙虎之斗的演武厅。
飞雪已停,枝头屋檐,都结满了各形各样晶莹剔透的冰柱。
少林寺中,钟鼓隐隐,梵声不绝,一般僧侣,已开始了他们的晨课。
在百忍大师的领先之下,一行人鱼贯进入那成方形的膳堂。
膳堂中,有一间精致幽雅的雅室,是少林寺专门奉侍外宾的,这时,其中早已摆设着一桌丰盛的素筵。
宾主分别落座后,在极为融洽的气氛下,大家开始进食。
但是,濮阳维这时,心中却十分忧虑。
因为,他不能断定少林寺的高僧们,是否允诺赠送那朱顶白鹤的精血给他。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在少林寺来说,是十分为难的。
可是,这不但关系着此行的任务,同样的,更关系着在那淮阳山一间清雅的卧室中,辗转呻吟于床第的白依萍。
白依萍,这对濮阳维刻骨铭心的人儿啊……
打横相陪的正是少林寺百字辈的大师。
忽然,悟尘大师这时放下手中的竹筷,微微一笑,清雅的道:“濮阳施主,老衲受施主厚赠,出家人四大皆空,却无以为报,老衲只有敬施主一杯香茗,聊示感激之意……”
回转身他一摆手,身后恭立的无缘大师,缓缓将一旁案上的一个乌紫发光的茶盘端上。
茶盘上,搁着一把十分精致细腻,上面工笔绘着两只振翼欲飞的仙鹤的瓷壶,及一个白瓷的茶杯。这时,杯中已倒满了盈溢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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