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人家如此奉承,我的替身竟然就这么含含糊糊应承下来了,看来还是不脱小孩子心性,就喜欢戴高帽子。
“武大人,对了,您怎么会在这里?听尨圉尨大人说,您不是应该跟后羿大王在一起的吗?”
“这么说,您已经见过……”
正说着,忽见他的嘴突然一个大张,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来似的,身子一歪,竟然一头栽了下去。
“武大人,武大人,您到底怎么啦?”
伸手一捞,方才知道不对,一手尽是黏呼呼的血,翻转一看,才见他背上有着一个大窟窿。满背的渗血,已经湮透了衣衫,只是衣色深褐,一时不能分辨罢了。撕开衣服,皮肉已经象一张大嘴一样翻卷着,肩胛骨都已经露出了一截。原来他都是一口气提着,一直坚持到现在,只是他素来生性豪放,不会叫人想到他已经身负重伤。
“咳!你……”
一急之下,爰慧这才想到了刚才还有一个随从,喊了一声,不见回音,抬头往去,原来那人也早就躺倒在地,一动也不动,只不知死了没有。跑过去一看,也是伤得不轻,肚子上挨了一枪,血还在一个劲儿地冒。人也已经昏迷,叫也叫不醒。
“这可怎么办?”
我的替身问我,我也实在是没辙。要是我们的行包在,那里面倒还配备着一个急救包可对付一下。现在爰慧身上的东西,就剩下一袋干粮,一个水囊,还是就是那个头套了。
“只能给他们先包扎一下,接下来就只能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只怕那些兵勇一个也不回去,就会有人找来。所以,你自个儿还得准备转移,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你总不能背着两个伤员大摇大摆上路吧?”
“可也不能把他们留在这儿啊,再有追兵来的话……”
“不错,可你也不能把他们统统带走,回小亓村,起码不下百里路。而你必须在戍亥之交赶到,所需的精力,应该跟昨晚一样,所以必须有所舍弃……”
“我……”
我的替身望了望昏死之中的武罗和他的随从,欲言又止。我知道他的心思,刚才出手杀人之际,他就已经有了不忍之心,若不是我提醒他那些人很可能就是他的仇人,只怕他下手也不会那么狠辣。
犹豫了一阵,他过去掏出水囊和干粮,放到了那个随从的身边,然后抱起武罗。
“说什么我也得把武大人带走……”
“好吧,从现在开始,先带上头套,记住了,只要带上,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摘下了。天色没完全黑以前,先傍着大道走,尽量跟它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了,尨圄说他不是由一个棋友在附近当庙祝吗?咱们先上那儿去,争取把武罗交给他……”
“要人家不敢招留呢?”
心肠过分好的人,总不免有些迂腐,他要带武罗上路,我已经一头火了,只是找不到很好的理由说服他。现在这么一问,我当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就不能吓唬吓唬他?”
“吓唬顶事吗?只怕我们刚转身,人家就变卦了……”
“你怎么这么多罗嗦?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给再说,你可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057
察看了一下方位,便只能在田野中择路而行。武罗本是一赳赳武夫,身材魁伟,体量沉重,足以抵得上我的替身一个半去,再加上现在昏迷不醒,更是死沉。若非我替身的潜质得到了蚩尤人的二次开发,只怕负着他这种身胚跑几步路,都会十分够呛。
好在那个庙祝还算够意思,听说是尨圄的朋友,也就把武罗接纳了下来。只是见我的替身进了屋也始终不肯摘头套,脸上不免有些不豫之色,只当不肯见示形貌,便是还存有几分不信任。可我们也不便解释,一则怕人家知道了真相,多担一份心思,最后连武罗也不敢招留了。二来时间仓促,我们必须尽快赶路。再说这铝箔头套到底管用不管用,自己究竟也没多大的把握。
荷重而行,必定会损失一些速度。拜托了庙祝,爰慧立刻飞奔而去。天色已黑,又值战乱时节,荒野大道上白天就很难见到行人,这会儿更是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幸好没人,否则让人当面撞见了,真会把我的替身当成一个名副其实的鬼蜮无常了,那速度,只怕鬼魅也赶不上,再看形貌,那头肩部,正好构成了一个阎王使者特有的那种只留两个眼睛黑窟窿的大三角形。
让形天把行包截去了之后,连个计时的钟表也没有,对时间的判断,完全依赖天上的星象了。南斗三星若跟北斗七星平齐,该是子夜了。而能够着那一柄漏勺的边沿,便是我们跟尨圉约定的戍亥之交。好在爰慧不仅爆发力可以,耐力也是大有提高,看来众多的磨难已经在他的身上发生了效用。我们终于在三星爬高的前夕,赶到了小亓村外,那个猎杀野猪的高坡之下。
可等了半天,不见人来,眼看着两斗即将平齐,只怕已经是子夜时分了。爰慧早就沉不住气了,而我也不免焦躁起来。尽管尨圉这一条线索,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可对于目前走投无路的我们来说,已经至关重要了。一旦断绝,一时之间,我们真不知道该从哪儿重新开始了。
“只怕我的牙齿非常之毒,又让我不幸而给言中了……”
“也许是有什么变故,如果没有异常,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
“只怕昨夜蚩尤的鸟人,屠了小亓村之后,根本就没走远,说不定就躲在附近,而尨圉他们一离开我们,就让人家给截获了,甚至可能当场就被杀害了……”
“这倒未尝不可能,可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而且你没了跟他们可以匹敌的装备,倒也是防不胜防……”
“您说怎么办?”
“再等一会儿吧,如果实在等不到,我们就摸进村子里去,你给自己多找些干粮,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下,今晚的消耗,只怕不输于昨夜啊……”
“好吧……”
直到南斗的位置,完全越过了北斗,还不见一个人影,这时已该是子夜将尽了。沮丧极了,却又是无可奈何。可能极多,最为可怕的就是蚩尤人了,只怕人家藉助着遥感遥测手段始终盯着我们的梢,凡是我们在艮山——有穷国境内接触过的人,一律格杀勿论,而对我们本身,却始终只是围而不擒,追而不捕,敲山震虎,目的无非还是只有一个,想让我们知难而退,乖乖地滚回疑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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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最后一个希望就只能是武罗了。但愿他能挺过来,至少在断气之前我们还能见上一面。后羿的下落,现在就只剩下他一条线索了。
关键,我还是想证实一下,我们究竟是不是自作聪明了。这顶铝箔帽子若能管用,那蚩尤人就不会找到那座安置他的小庙去;如果无济于事,只怕我们这一会儿返回,庙里也就只剩几具尸体了。这一点,至关重要,尤其是在跟后羿会面之前,我心里必须有个底。否则的话,即使知道了后羿的藏身之处,我们也不能轻易去见人家。蚩尤人肯定也在千方百计地找他呢,我们岂能为虎作伥,给人家当送上门的向导去?
我把想法一说,我的替身也觉得有必要验证一番,只要一想到小亓村那些无辜的老弱妇孺,他的心情总是时分难过。浑身上下,立刻布满了杀气。虽然小亓村的人不能跟他的双亲同日而语,可他们的遇害,只是一个噩讯,小亓村的惨象,毕竟是亲眼目睹,在他的想象之中,父母之死一定比这更惨。
那庙离开小亓村,不下五十余里。严格地说,那更应该算是一座阐观,只缘大殿上供着的是元始天尊的宝相,禅教之中可找不到此君的位置,唯有阐教才敬他为开天辟地,首创阐教之神。而阐教的修供之所,准确地应该称之为宫观,唯有禅教的香火之地,方才能够称为庙宇。反正以讹传讹,也不知道当地人是不是故意混为一谈。
这一回,可不象前一番,急于奔驰,便直接闯上了大殿。因怕蚩尤人捷足先登,我让我的替身,先在外围察看一番,方才敢慢慢靠近去。
看来这里的香火早已不继,房舍大都残破不堪。原先的一人多高的院墙,早已变成了一段段残壁断垣,东倒西塌,仅剩昔日的廓落而已,现在再也不用走正门,随处可以进去。在历山城里,也有一座天尊宫,光听名字,就知道它的属相了。那可气势了,香火不断,逢年过节,便是城里最热闹的去处,这地方,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刚才来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人,所谓的庙祝,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和一个兼做粗使杂役的徒弟。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看年纪比我的替身要小好几岁呢。只是魁格远比我的替身结实,走起路来,犹如一个泡菜坛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大殿的侧面,便是他们的歇身之所,刚才他们一起把武罗抬到了那里,好象本是一个配殿,只因为惯常住人,竟是这里面保持得最为完好的房舍了。
爰慧现在的装束,只敢晓宿夜行,因此我们只能赶在天明之前,摸到这里。此时晨曦微启,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为了保险起见,我先让爰慧在外面兜了几个圈子,先在周围打探一下。
两圈之后,我们首先摸进大殿,虽然此时在室内看东西还多少有一点迷离朦胧,大致能够看清了,就跟离去前的情景差不多,至少没有发现尸体。
转过圈廊,往左一拐,便是我们最后要找的偏殿了。贴在门上一听,里面已经有了一点声音。
苍劲的低咳,想来那个庙祝老头已经醒了。再顺着门缝一看,只见里面有火星一闪一闪,原来那老头盘膝趺坐在床上,正在大过烟瘾呢。
屋里就两张铺,旁边一张上还躺在一个人,显然就是昨夜送来的武罗。只是一点动静也不见,不知是否还活着。
“师父,今天该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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