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时身体轻得好像地在浮起来。只是两件小事梗在心里消化不了。第一工资待遇,老板说了“一视同仁”,可这“一视同仁”究竟多少,他心里没底,嘿!还是怪自己心太软,迎合他,不敢触犯他,真怕会出现昨天找旅馆的情景,被他牵着鼻子走,欲罢不能。第二人事关系,这最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支字未提,这可不是心太软的问题,而是懦弱,他竟想不到关键的时候,他会这么没用!酝酿好的思路,竟会一紧张乱了方寸,被他牵着思路走。心里懊恼不已,气得一脚把路上的石子踢得老远。就这样惘惘不甘地回旅馆。
回到旅馆,赶紧退房。接待他的还是昨天那位丑得被上帝都要遗弃的小姐。今天心情好,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是丑,但还没丑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只是脸就象烤焦的麻饼。小姐也瞧出他一脸兴奋,边为他结帐边道:“找到工作啦?”
“嗯。”
“恭喜你。”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卡片给他道:“这是优惠卡,以后你住我们旅馆,凭这卡可享受七折优惠。”
七折优惠!从她嘴里说出来,他觉得异常幽默。按往日他会接过来,揉巴揉巴,扔在地上,让她这张烤焦的麻饼脸再进烤炉烤一烤。可今天他的心情确是好,接过来郑重其事放进口袋里,冲她笑笑。突然他想起什么。问小姐要了一张白纸,提笔在纸上写道:
若昆、小旭:
谢谢你们为我提供的信息,我己找到工作了,你们怎么样?如还在海城,还惦记我这个初识的朋友,请拔打电话8356777828联系,我还欠你们一顿饭。
萧寒于海城
一九九三年九月十一日
写完交给小姐,叮嘱她务必转交给他们。
出了旅馆到衔上,太阳毫无保留地把它的能量无私奉献给他,既使再好的心情,也承受不起它长时间无私的奉献。热得难熬,可还得熬。谁叫他心急的把床退掉了,离上班时间还有兩个多小时,只能漫无目的地背着包在街上瞎逛。路过昨晚吃饭的饭店。里面的肥老板认出他,打招呼道:“喂,萧兄见你面有喜色,找到工作啦?”
“嗯,一家房地产公司。”
“恭喜恭喜,进来喝点酒,我请客。”
他妈的,又要请客,今天皮厚不付钱,看他什么反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里如是想便进去了。
刚坐下,肥老板关心道:“还有两位呢?”
“谁知道?我也是同他们偶然邂逅,可能还在外面找工作吧?”
“是吗?你不会因为小姑娘漂亮才有意凑上去的吧?”萧寒见他一脸涎笑,有心恶心他:“我可没这闲情,来海城讨饭的,刚刚八字才找到一撇,心稍稍踏实一点。可不敢同你比,大老板一个,才‘暖饱思淫欲’。不过我得提醒你,千万不要打她的主意。你没见她男朋友人高马大的,只怕你这身材挨不了他几拳?”
他一点也不动气,依然涎笑道:“我那敢想,不过她这男朋友也是暂时的,迟早拜拜。”
“你这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你别动气,我敢打赌,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肯定拜拜。”
“别打赌了,你以为我们还可以见到他们吗?现在大家天涯一方,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一面。”
他还真不识趣,喋喋不休解释:“我是有道理的,海城什么地方?花花世界。象她这种女孩就象从乡下妹子初次进城一样,看到商店玻璃柜里花花绿绿的糖纸,痒的伸手去拿,馋的伸舌去舔,碰到的却是冰冷的玻璃。你想,她会是什么心态?所以我同情那小伙子,干吗把她带到南方来?这不是自绝于自己吗?”
混帐逻辑!萧寒赖得理他,嫌他烦不过,岔开话题道:“老板我还不知怎样称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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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出名字,萧寒禁不住失声大笑道:“什么?官运,有趣,这可是我出生以来听到的最有趣的名字。”
要么是他脑子有问题,要么是胖的人涵养好。萧寒这般挑衅的话语,他非但没动气,反而勾起了他的心酸往事,把他当作知音,敞开心扉,憋在心中的话犹如开闸的洪水,滚滚朝他涌来:“有趣吧,这要怪,怪我出生以来从未养育过我的父亲,为了享一时之快乐,搞大了我母亲的肚子才有了我,可他却不负责地为了他所谓的事业,攀高枝,找了个有靠山的女人结了婚。自然就这样抛弃了我们母子俩。我母亲未婚先育,在人前抬不起头,可她还是咬牙把我生下来了。我可是她这辈子的希望,也是帮她惩治那个薄情郎唯一的希望。你知道吗?为达到这个目地,在当时的社会里,只有当官,才能出人投地,于是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现在也是一样!”萧寒嫌他聒噪。
他没理会他,沉浸在他的心酸往事之中。他根本不需要一个推心置腹者,而是要一个哑巴的聆听者。继续道:“我也算争气,上了大学毕业后如她所愿进了机关。可是你知道吗?”屁话,萧寒当然不知道。只能听他说:“我的分管局长就是他。”“噢。”萧寒佯装惊讶,算是为了迎合他。“我这才总算慢慢了解他,他真可怜!当了几届的付局长就是提不上去。他娶的那个女人象患有神经质似地处处提防他,监视他。尤其是我进了单位被她知道以后,来我们单位找他吵架次数就更勤了。每次她经过我的办公室,她都远远地用恶毒的眼光注视我。每次我都会在这眼光里不寒而慄,仿佛不是他们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他们。三年以后,我提了。是他暗中帮了我。宣布的那天,他找我去他办公室谈话。进他办公室,他把门窗关好,“噗通”一声对我跪下,抱住我的脚痛哭流涕求我原谅,并让我喊他一声爹。我当时傻了。说实话,虽然我母亲不停在我耳边唠叨让我替她复仇,但我从未恨过他,真的!因为他离我太遥远了,遥远的在我心中根本没有他一丝痕迹。可他这个时候却突然让我喊他一声爹,并且就是帮我的时候提出。我好恶心,那是从心底对他的恶心。我当作他的面把考核表撕掉了。于是辞职来到这里。开始我还自责对不起我可怜的母亲,可是没多久,我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脱离了他们之间的是非圈。人生真的短暂!人又何必在别人的是非圈中折磨自己,为何不去寻找自己的人生快乐。你说对吗?”
“对!”萧寒赞成道:“没想到你有这样催人泪下的生世,竟然会这样想的开。”
“不想开又能怎样?”他叹气道:“我身上流的真是他的血,遗传他身上难以启齿的人性弱点一一好色!你想象不出他有多好色,既便他家中的母老虎处处设耳目监视他,可他仍会瞅准机会,摩擦女下级的手,双眼冒着淫光,吓得那些女下属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我来南方第一次搞女人后,遗传他身上的血液充分显示出来,并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知道吗?跟我睡觉的女人不下这个数。”他用手示做个八字。萧寒惊谔不信自己的眼睛道:“这么多?你怎么应副的了?”
“这还是相对固定的。”他面露得意,道:“一夜情数不胜数。”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不信的语气有点嫉妒。这好色或许是每个男人都具有的人性弱点吧?
“这是开放的南方!你呆久了就会知道。在这方面女人比男人更迫切。如果你找到一楔入点,她就象一片荒田任由你耕种。”
萧寒不解,茫然望着他。他却一声叹息:“虽然我玩过这么多女人,可我依然保持童男之身。”
“怎么可能呢?”萧寒逗乐了。他却一本正经道:“我身上的体液从未流进她们的躯体。因为我戴这个。”说完从口袋里掏一黄黄的避孕套在他眼前晃晃。萧寒恶心避开,“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快乐,而生产一个象我一样终身遗憾的人。这或许就是我同他的差别,因为我这人还有一点良心和责任感。”
萧寒替他考虑道:“你觉得这样你快乐吗?难道你就从未想过找一个爱你的人或你爱的人过此一生吗?”
他木然地望着墙壁,两眼发呆道:“这世界上那有所谓的爱情?压根儿就是生殖器冲动罢了。”
萧寒哑然,觉得眼前此人很可怜!或许他看出了他的眼神,振作道:“不说了!萧兄。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为一点琐事搅了自己兴致。”
萧寒终于缓口气,如释重负。他妈的!没喝酒的他,却手拍着桌子撒酒疯地唱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耳熟,萧寒猛想起这是南宋朱敦儒写的词。只不过这老家伙没他词中写的潇洒,晚年熬不住诱惑,屁颠屁颠地到秦桧那当个小官。
从官老板店出来,萧寒脚步有点飘,那是酒喝多的缘故。没办法,为了耳根清净,为了封住他饶舌的嘴,只能猛灌他。官运是被他灌倒了,醉得烂泥似的,拍在桌上,象个小孩不停重复一句话:“兄弟,哥寂寞呀!你可得抽出时间来看看哥!”萧寒应付着,吩咐小姐照顾着他,抽着机会溜出来。走到一半,想起自己没埋单,有心要回吧!只是路太远,怕上班迟到。想想,还是算了,他不是把自己当作朋友吗?做朋友一般都是从酒肉朋友开始的,想来他也不会小气,况且是他提出请客的。这样想他心就释然了。
酒是喝多了,一路过来,被太阳烘烤,胃里的酒精直往头脑蒸发,头昏沉沉,踉跄地闯进了办公室,再被空调的冷风一吹,酒精在头脑凝固,直觉得眼前三个背影在晃动。两个坐着的,一个站着的。站着的是一个年龄约摸四十几岁的妇女,正双手挽着胸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脑,看着一个头发油光锃亮贴在头皮上,锃亮的苍蝇都站不住脚要滑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