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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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眼中的世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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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暗中对这名年轻的巡逻员毫无幽默感地忠于职守的态度十分满意的鲍吉道,“我当然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他记得自己的驾照已经过期了,于是决定拿行车执照给巡逻员看。当他打开杂物箱,里头赫然躺着那只死鸽子。
  梅克勒再度出击;仍然没有证据。鸽子还没腐烂,至少还没有满身出蛆,但鲍吉训导长的杂物箱里有一大堆虱子。鸽子已经死了,虱子们正在找新家。训导长以最快速度找到行照,可是年轻的巡警目不转睛地瞪着鸽子。
  “听说它们是这儿的大麻烦,”巡警道,“听说它们坏事做尽。”
  “男生才坏事做尽,”鲍吉哼道,“鸽子相形之下是无害的,非盯牢那些男生不可。”
  相当长,长到盖普觉得极不公平的一段时间里,珍妮一直把盖普盯得紧紧的。她曾经密切监视着他,直到她学会信任他。现在她要求盖普证明给她看,值得再度信任他。
  像史迪林高中这么小的小区,新闻散播比寄生虫还快。小盖普爬到保健中心别馆屋顶上,害他母亲四处找不着这件事,使他们两人都蒙上嫌疑——盖普可能对其他孩子产生不良影响,珍妮则是个未尽职责的母亲。当然,盖普一时之间还感觉不出什么歧视,但珍妮很快就有所觉(而且很快就对此有预期),她再次体认周遭种种不公平的成见。只因为五岁大的儿子偷跑到屋顶上,就归咎她不曾好好照顾他,而且他因此就是个古怪的小孩。
  还有人说,没爹的孩子脑袋瓜里永远装着一堆危险的坏点子。
  “真怪异,”盖普写道,“让我相信自己独一无二的那家人,我母亲却对他们退避三舍。我母亲讲求实际,只相信证据和结果。比方说,她信任鲍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起码很清楚。她信任从事某几种特定工作的人:历史老师、摔跤教练,当然还有护士。但帮助我相信自己独一无二的那家人,却得不到我母亲的尊敬。母亲一口咬定,波西家的人成天无所事事。”
  
2血红与靛青(9)
抱持这种见解的可不只珍妮一个人。史都华·波西虽然有个头衔,却没有真正的工作。他号称是史迪林高中的秘书,但没有人见过他打字。事实上,他手下还有个秘书,但也没有人搞得清楚她有什么东西可打字的。有一阵子,史都华似乎跟史迪林高中的校友会有点关系,这个史迪林毕业生的组织,因富有而握有极大的权柄,又因怀旧且容易被打动,所以深得校内行政当局器重。但校友会主席扬言,史都华在年轻校友之间太不受欢迎,起不了作用。年轻校友从还在做学生的时候就认识他。
  史都华不受学生欢迎,他们也怀疑他成天无所事事。
  他是个脸色红润的大块头,长着那种乍看厚实,实则不过是大肚腩延续的圆桶状胸膛,也就是那种颇有气概地挺着,却随时有可能掉下来,猛然地把裹在外头的斜纹呢外套撑裂,也使史迪林高中代表色的条纹领带高高突起的胸膛。所谓代表色,也就是盖普口中的“血红与靛青”。
  被自家老婆喊做史都伊——这一代的史迪林学生则都喊他“史都肥”——的史都华,满头耀眼的银发,理成平头。学生都说,史都华的发型蓄意模仿航空母舰,因为他二次大战期间在海军服役。他对史迪林高中的教学贡献,就是一门教了十五年的课——历史教学组硬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培养出甘冒大不韪的勇气,禁止他再教这门课。十五年来,这玩意儿一直令每个人都尴尬。只有最不明就里的史迪林新生,才会被唬弄去选修这门课。课程名称叫做“我在太平洋战役中扮演的角色”,内容只包含史都华·波西亲自参与的二次大战的海战。事实上只有两场。课堂上不用教科书,只有史都华的讲授和他私人收藏的幻灯片。所有幻灯片都翻拍自陈旧的黑白照片——有趣的模糊化手续。至少有一堂令人难忘的幻灯课是,介绍史都华到夏威夷度假的经历,他在那儿遇见了他的妻子米姬,并与她结婚。
  “请注意,各位同学,她可不是土著。”他会诚实地向学生告白(虽然灰蒙蒙的幻灯片很难看出她究竟是哪儿人)。“她只是到夏威夷去玩,她并不住夏威夷。”史都华每次都会说。接着是无数张以金灰色头发的米姬为主角的幻灯。
  不论学生给史都华取的绰号是“大肚”或“史都肥”,凡是修过“我在太平洋战役中扮演的角色”的人,本来就应该知道,米姬不是夏威夷土著,不过还是有些人非得人家告诉他们才恍然大悟。比较伶俐的男生都知道一件史迪林高中这个小圈子里人尽皆知——而且恨得牙痒痒却说不出口——的事,也就是,史都华娶的这位米姬,娘家姓史迪林。她是史迪林家族的最后一人。史迪林高中的当然公主——虽然还没轮到她当校长。史都华等于娶到了金矿,他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维系住这场婚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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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妮的皮鞋大王父亲,想到米姬家的钱都会发抖。
  “米姬真是蠢到家了,”珍妮·费尔兹在自传中写道,“才会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跑到夏威夷去度假。她实在蠢得无可救药,才会爱上史都华·波西,而且几乎立刻就开始生他那群脑袋空空的银发小孩——战事甚至都还没告一段落呢!大战结束后,她把他和不断扩张的家庭带回史迪林高中,吩咐校方给史都华一份工作。”
  “我小时候,”盖普写道,“已经有三四个小波西,还有更多——好像不间断地——陆续生出来。”
  米姬接二连三怀孕,珍妮为此写了一首恶毒的打油诗:
  米姬·波西肚里有啥,
  圆滚滚地多么好看?
  说穿了真是没啥
  不过耀眼的银发一团。
  “我妈是个蹩脚作家,”盖普写道,他指的是珍妮的自传,“但她写的诗更糟。”可是盖普五岁的时候,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诗,珍妮又干嘛对史都华和米姬有这么强烈的反感呢?
  珍妮知道史都肥瞧不起她。但她不说什么,只是提高警觉。盖普可以跟波西家的孩子玩耍,但他们不准到保健中心来找盖普。“我们的房子真的对孩子比较好,”有次米姬在电话里告诉珍妮。“我的意思是,”——她打着哈哈——“他们在家不会受传染。”除非是愚蠢会传染,珍妮想道,但她只说:“我知道谁会传染,谁不会。我也不准任何人上屋顶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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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红与靛青(10)
说句公道话,珍妮承认波西家的房子,也就是原先史迪林家族的住宅,对孩子而言,确实是个很舒服的地方。有地毯,空间宽敞,到处是流传好几代、有品味的玩具。它贵气十足。也因为有仆人收拾,在这儿觉得闲适自在。珍妮憎恨波西家族享受得起那份闲适。她觉得不论米姬或史都伊,都没有足够的头脑给孩子应得的关怀,偏他们就有那么多小孩。珍妮思索道,也说不定有了一大堆小孩之后,分配给每个小孩的焦虑就减少了。
  每次盖普跑去找波西家的小孩玩耍,珍妮都提心吊胆。她也是富裕人家出身,所以很清楚地知道,富家小孩并没有免于危险的魔法屏障,他们没有高人一等的新陈代谢,也没有咒语加持的基因。但在史迪林高中,很多人似乎都相信有这么回事——因为,表面上看来,这好像是真的。豪门大族的贵胄小孩总有点不一样:他们的头发怎么也不乱,他们的皮肤不会起风疹。珍妮想,他们看起来没有压力,也许是因为世界上没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但她又想不通,自己怎么没有落得跟他们一样。
  她对盖普的忧虑,确实是基于她对波西一家的观察。孩子到处乱跑,好像他们的母亲当真以为他们有护身符。波西家的小孩个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简直像患了白化症,即使不见得比其他小孩健康,至少也多点妖魅气。尽管大部分教职员家庭不欣赏史都肥,大家却都觉得波西家的小孩,甚至米姬,很有“格调”。他们以为是强大的保护基因发挥了作用。
  “我母亲,”盖普写道,“要对抗一群这么重视基因的人。”
  有一天,珍妮看着她矮小黝黑的盖普奔过保健中心前的草坪,奔向相形之下较为优雅的教职员宿舍区;绿百叶窗的白房子中间,波西家那栋房子就像满是教堂的小镇上最古老的一座教堂。珍妮看着一大簇孩子跑过校园内安全、隔离的步道——盖普跑得最快。成串笨拙的波西小孩摇摇摆摆在后追赶,其他孩子也追在后面。
  其中有克拉伦斯·杜嘉,他父亲教法文,闻起来像从来没洗过澡;他整个冬天都不开窗。还有塔波特·迈尔…琼斯,他的父亲对整部美国史了如指掌,远超过史都华·波西对他那一小块太平洋的认识。还有艾米莉·韩米顿,她有八个哥哥,将会在史迪林投票通过招收女生的前一年,从一所素质不佳的女中毕业;她的母亲将会在投票结果公布时自杀,虽然不见得是受投票影响(以致史都华·波西评论道,史迪林招收女生就会有这种后果:更多人自杀)。还有“镇上来的”葛罗福兄弟,埃拉与巴弟;他们的父亲在校内清洁维修组工作,他们是棘手案例——到底该不该鼓励这对兄弟进入史迪林就读,对他们的成绩又能抱多大期望。
  珍妮看孩子们一路跑去,穿过四方块的鲜绿草坪和新铺的柏油路面,和错落其间、褪色成一粒粒粉红色弹珠似的旧红砖房。她甚为不满地发现波西家的狗夹杂在孩子中间——这只在珍妮心目中没大脑的丑东西,多年来因波西家人引以为傲的漫不经心,得以藐视镇上强制系狗链的法规。那狗是体型硕大的纽芬兰长毛犬,小时专爱搅翻垃圾桶,是个偷棒球的蠢贼,长至如今,愈发凶狠狰狞。
  有天孩子们玩耍的时候,狗儿咬烂了一个排球——照说也未必出于恶意,不小心失“口”而已。但是当漏气的球的小主人,试图从大狗嘴里取出那颗球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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