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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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眼中的世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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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是有的,她去尽己所能提供协助。军人看到她,就昏了过去;并非因为失血过多。珍妮很清楚脸部伤口流血的情形;那是骗人的。他手臂上的裂伤倒是很深,得立刻处理。这名军人绝不至于流血致死,但除了珍妮似乎没有人知道——血流得那么多,又有那么多喷溅在她的白制服上。他们很快就明白是她下的手。电影院服务员不肯让她碰昏厥的军人,有人拿走了她的皮包。疯护士!疯狂刀手!珍妮很冷静。她以为,只要花点时间,等真正的主管机关了解情况,就会真相大白。但警察对她也很不客气。
  “你跟这家伙交往很久了吗?”第一个在回分局的路上问她。
  另一个稍后问她:“你怎么会以为他要攻击你?他说他只不过是毛遂自荐。”
  “这小武器还真厉害,蜜糖,”第三个对她说,“你不该带着它满街走。这是自找麻烦。”
  所以珍妮等她哥哥来厘清一切。他们都在一河之隔的哈佛法学院。一个还是学生,另一个已经开始教书。
  盖普写道:“两人都一口咬定,律师这行业很低俗,但研究法律却是至高无上。”
  他们到达时也没带来安慰。
  “妈妈的心粉碎了,”一个说。
  “要是你留在韦斯利就好了,”另一个说。
  “单身女子自卫,”珍妮道,“还有更理所当然的事吗?”
  但一个哥哥问她,能否证明她不曾跟这男人来往过。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另一个悄声说,“你跟这家伙交往多久了?”
  最后事情搞清楚了,警察查明这名军人是纽约来的,有老婆和一个小孩。他在波士顿度假,而更重要的是,他很害怕消息传回老婆那儿。每个人都同意那会很糟糕——对每个人而言——所以珍妮未遭起诉就开释了。她嘀咕警察不还她手术刀,一个哥哥说:“看在老天爷分上,珍妮弗,你可以再偷一把,不是吗?”
  “我不是偷的,”珍妮说。
  “你该交几个朋友,”哥哥说。
  “韦斯利的。”他们说过很多遍。
  “谢谢你们一接到我电话就赶来。”珍妮说。
  “家人是干什么的?”一个哥哥说。
  “血缘最亲。”另一个说。但这句话引起的联想即刻让他脸色发白——她的制服还一片血污。
  “我是好女孩。”珍妮告诉他们。
  “珍妮弗,”大哥说,他是她人生的第一个模范——代表智慧与一切正当应为之事。他非常严肃。他说:“最好不要跟已婚男人搞七捻三。”
  “我们不会跟妈妈说的。”另一个道。
  “更不会告诉爸爸!”大哥说。出于某种油然涌起的亲情,他笨拙地对她挤了挤眼睛——这动作使他的脸孔扭曲,有一会儿珍妮还以为她人生的第一个模范得了颜面筋肉痉挛。
  哥哥身旁的邮筒上,贴了一幅山姆大叔的海报。有个全身棕色制服的小小士兵,从山姆大叔的大手上爬下来。他即将在一幅欧洲地图上着陆。海报下方写着:支持我们的弟兄!珍妮的大哥望着珍妮注视这幅海报。
  “还有,别跟军人搞七捻三,”他补了一句,虽然再过几个月,他自己也要去当兵。他出征后就再也没回家。他粉碎了妈妈的心,尽管他曾经以轻蔑的态度批判过这种行为。
  
1慈济医院(5)
珍妮仅余的另一个哥哥,在战争结束多年以后,死于帆船意外事故。他在距费尔兹家族狗头港豪宅数里外的海面上溺毙。珍妮的母亲谈及他哀恸逾恒的妻子,只说:“她年纪还轻,还很漂亮,孩子又不惹人厌。起码目前表现还不错。经过一段合理的时间,相信她会找到别人的。”溺毙事件将近一年后,哥哥的###对珍妮吐露心曲。她问珍妮,“合理的时间”是否到了,她是否可以开始着手为“找到别人”做准备了。她担心冒犯珍妮的母亲。她想知道珍妮是否同意她从哀悼中走出来。
  “你既然没有哀悼的感觉,那还哀悼什么呢?”珍妮问她。珍妮在自传中写道,“那个可怜的女人要人家来教她如何感觉。”


  “我妈说那是她毕生所见最愚蠢的女人,”盖普写道,“她念过韦斯利。”
  珍妮回到她位于波市慈济附近分租宿舍的小房间,跟哥哥道过晚安,她着实困惑得无法感受适切的愤怒——被那名军人打过的半边耳朵隐隐作痛,肩胛骨之间的肌肉剧烈抽筋,她几乎无法入睡。她想一定是电影院服务员在门厅抓住她,把她手臂扭到背后时,弄伤了什么部位。她想起热水袋据说能纾缓肌肉酸痛,就起床到壁柜那儿,拆开母亲给她的礼物包。
  不是什么热水袋,那只是她母亲对羞于启齿的对象的委婉说法。包裹里装的是荫道冲洗器。珍妮的母亲知道它的用途,珍妮也知道。在医院里,她曾经协助许多病人使用,不过在医院里,它的用途并非在性茭后预防怀孕,而是作为一般女性荫道卫生的维护,也用于性病治疗。在珍妮看来,荫道冲洗器无非就是一种比较温和、使用比较方便的大情人灌洗器。
  珍妮把妈妈的包裹全打开,每包装的都是荫道灌洗器。“拜托记得用啊,亲爱的!”母亲曾经哀求过她。珍妮知道母亲用心良苦,她总以为珍妮的性生活极其活跃而不负责任。照母亲的想法,无疑是“从韦斯利就开始了”。从韦斯利就开始了,珍妮的母亲一口咬定,珍妮跟“川流不息”的男人滥交(她会用这种字眼)。
  珍妮把灌洗器都装满热水,爬回床上,把它们塞在肩胛骨下面;她希望防止热水逆流的卡榫不至于漏水,不过为防范未然起见,她把入水管都捏在手里,像一串橡皮念珠,又把钻有小孔的喷管放在空杯子里。整晚,珍妮躺着听灌洗器里的水漏出来。
  她想道,这个满是下作念头的世界上,你要嘛是某人的老婆,要嘛是某人的表子——要嘛就在即将成为两者之一的路上。万一上述类别都不适用于你,所有人就都会设法让你以为一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呢,她想,我一点也没有不对劲。
  不消说,这就是很多年后让珍妮一举成名的那本书的开端。各界虽然不求甚解,却一致把她这本自传吹捧成跨越纯文学与畅销书之间鸿沟的杰作,但盖普表示,母亲这部大作的文学价值,“跟西尔斯百货公司的邮购目录不相上下”。
  凭什么说珍妮·费尔兹下流?不能怪她学法律的哥哥,也不能怪电影院里那个玷污她制服的男人,更不能怪她母亲的灌洗器,虽然它们是导致珍妮被赶出出租公寓的元凶。她的房东太太(一个暴躁易怒的妇人,因自己心怀鬼胎而怀疑所有女人都满脑子濒临爆发的淫欲)发现,珍妮的小房间和浴室里有九个灌洗器。从自由心证获致的结论,这一发现已超越头脑不清的房东太太恐惧道德污染的承受极限。更有甚者,数量庞大的灌洗器代表某种庞大的实际需求,个中显而易见的因果关系,一举命中房东太太最可怕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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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东太太对那十二双护士鞋作何解释,更是匪夷所思。珍妮只觉得整件事荒唐绝伦,但她对父母供应这些东西的动机,也颇为不解,所以并不抗辩。她搬家就是了。
  但这还不足以证明她下流。既然她的哥哥、双亲、房东都认定她淫荡——无视于她的谨言慎行——所有贞洁的证据非但无济于事,徒然凸显她理亏。她另外租了一幢小公寓,招来她母亲新一波灌洗器礼物包攻势,父亲也再度供应大批护士鞋。这下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要是她非干表子不可,起码得教导她把自己清理干净,穿双好鞋子。
  
1慈济医院(6)
某种程度上,战争使珍妮不必老记挂着家人对她的误解多么离谱——也让她免于成天愤懑、自怜;珍妮不是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她是个好护士,工作愈来愈忙碌。很多护士投军,但珍妮不想换制服,也不想远行;她性好独来独往,没兴趣结识许多新朋友。再说,她觉得光是波市慈济那套阶级制度,已经够烦了;据她判断,野战医院的情况只会更糟。
  最重要的,她会想念那些小婴儿。眼看着那么多人离开,这才是她宁可留下的真正原因。她觉得自己担任护士最胜任的工作,就是照顾母亲和她们的婴孩——忽然间冒出那么多父亲赴远方、阵亡、失踪的婴儿;珍妮最乐意给那些母亲打气。事实上,她妒忌她们。她觉得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只有母亲跟新生儿,父亲被炸到法国的天空里。一个年轻妇女跟她自己的小孩,前面有整个人生——就他们两个。没有附带条件的婴儿,珍妮想。简直就像Chu女怀孕。最起码,往后再也不需要给老二做治疗。
  这些女人对于自己的处境,当然都不像珍妮自以为易地而处时,她会觉得的那么满意。她们要嘛伤心欲绝(很多人如此),要嘛遭到遗弃(很多其他人如此);要嘛憎恨自己的小孩(真有些人如此),要嘛巴不得找个丈夫,给孩子找个父亲(很多其他人如此)。但珍妮鼓励她们每个人——她高谈阔论孤独的好处,她告诉她们这样多么幸运。
  “你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女人吗?”她问她们。大多数人都肯定自己。
  “你的宝宝不漂亮吗?”大多数人都觉得宝宝是漂亮的。
  “父亲呢?他是什么样的人?”一块废料,很多人这么想。猪、寄生虫、骗子——一无是处、身无分文、乱搞女人的家伙!可是他死了呀!有些人抽泣道。
  “那你日子更好过了,不是吗?”珍妮问。
  有人学会从她的角度看事情,但珍妮在医院的名声却因她的改革活动而江河日下。医院的政策一向是不那么鼓励未婚妈妈的。
  “珍妮圣母玛利亚,”其他护士说,“不愿意用最简单的方式生小孩。求上帝赏你一个好了。”
  珍妮在自传中写道:“我要一份工作,也要一个人住。这让我成为性的嫌疑犯。后来我要一个小孩,可是我不想为此跟人分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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