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普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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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眼中的世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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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人每人都有一种身体上的缺陷。一个男人是瞎子。另一个男人有严重的口吃,他的对白简直不忍卒读。珍妮大骂盖普,说他拿已故的丁奇先生调侃,实为大不敬,但盖普伤心地认知,作家不过是观察者——人类行为精密而无情的模仿者。盖普无意冒犯丁奇;他不过借用丁奇的一种习惯罢了。
  “我不明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艾丽斯。”海伦说。
  海伦指的是缺陷,尤其是女人的缺陷。一个是右臂肌肉会痉挛——她的手总是闪电般飞出,打击酒杯、花盆、小孩面颊,有次差点(纯属意外)用花剪把丈夫阉割掉。只有她的情人,另外那个女人的丈夫,能够安抚这种无法控制的可怕痉挛——因此这个女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完美无缺的身体,完全掌握身体的每个动作,达到真正的自制与自足。
  另一个女人的毛病是会突如其来地不断放屁。放屁的女人嫁给口吃的男人。瞎男人娶的是危险的右臂。
  值得称道的一点是,这四个角色当中,没有一人是作家(“这算是高抬贵手,值得我们感激吗?”海伦问道)。一对夫妇没有小孩,也不想要小孩。另一对夫妇试图生小孩;女方怀孕了,但她的喜悦却因大家都在猜测生父是谁,人人感到焦虑,不免打了折扣。是哪一个?两对夫妇关注着新生儿的一举一动。他会口吃、放屁、突然挥手打人、瞎眼(盖普把这当作他——代替母亲——对基因议题的最终评论)?
  这本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可说相当乐观,起码两对夫妇基于友谊,终于决定中断不正常的关系。没有子女的夫妇后来对彼此感到幻灭——但不见得是感情实验的结果——就离了婚。有孩子的夫妇继续维持婚姻关系,孩子安然成长,看不出有任何缺陷。小说的最后一幕是两个女人偶然相遇;圣诞节她们在一家百货公司搭手扶电梯错身而过,放屁的那个要上楼,危险的右臂的那个要下楼。两人都拿了一大堆包裹。她们刚好并行时,放屁的女人放了一个响屁——另一个右臂发作,把她前面的一个老人推下移动中的电梯,一连串跌翻了一大堆人。但因为是圣诞节,电梯上挤满了人,人声嘈杂;没人受伤,一切都因为发生在年节期间而可以原谅。两个女人在各自的机械输送带上渐行渐远,似乎沉静地了解对方的负担;她们忧郁地对彼此微笑。
  “这是喜剧!”盖普一遍又一遍嚷道,“没有人看懂。应该很好笑才对。拍成电影会多好啊!”
  但甚至平装本的版权都没有卖掉。
  从那个只能倒立走路的人的下场可以看出,盖普对电动手扶梯很有意见。
  海伦说英文系没一个人跟她提及《戴绿帽的第二阵风》;不像《拖延》,还有很多好意的同事起码试图跟她讨论。海伦认为这本书侵犯她的隐私,她希望盖普早点放弃这把戏。
  “老天,他们认为书里有你吗?”盖普问道,“你那些笨同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会在走廊里放屁吗?系里开会的时候,你会突然飞拳打人吗?可怜的哈里上课时会口吃吗?”盖普咆哮道:“我是瞎子吗?”
  “没错,你是瞎子。”海伦说,“你对虚构和事实有你自己的定义,可是你想,别人懂你的系统吗?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经验,不论你怎么虚构,就算只是想象的经验。人家还是以为那是我,他们以为那是你。有时我也同意。”
  书中的瞎子是个地质学家。“他们看见我玩石头吗?”盖普嘶喊道。
  放屁的女人在医院里做义工;她是护士的助手。“你看过我母亲抱怨吗?”盖普问,“她有没有写信给我,抱怨说她在医院里从来不放屁——只在家放,而且一切都在控制之下?”
  但珍妮确实对盖普抱怨过《戴绿帽的第二阵风》。她说他挑选了一个狭隘、令人失望、缺乏共通重要性的主题。“她指的是性,”盖普说,“这真是典型。一个从来没有性欲的女人大谈共通性。还有教皇,他发誓守贞,数百万人要不要避孕却由他决定。这世界发疯了。”他大声说。
  


8第二个孩子、第二本小说、第二次恋爱(7)
珍妮最新的同事是个六英尺四英寸高的变性人,名叫罗贝塔·穆尔东,本名罗勃·穆尔东,是费城足球鹰队一名出色的边锋ght end)。罗贝塔自从变性手术成功后,体重已经由两百三十五磅减轻到一百八十磅。注射雌激素削弱了他过去的体力和部分的耐力;盖普猜测,他原先闻名全国的“快手”,速度恐怕放慢了,但罗贝塔仍是珍妮一位令人望之生畏的伴侣。罗贝塔崇拜盖普的母亲。珍妮的书《性的嫌疑犯》,让罗勃鼓起足够的勇气去做变性手术——那年冬季,他躺在费城一家医院里,等动过手术的膝盖康复。
  珍妮正支持罗贝塔打一场控告全国电视公司的官司,罗贝塔宣称,所有电视公司私下协议,不雇用罗贝塔担任足球季的体育播报员。珍妮主张,罗贝塔的足球知识并不因注射雌激素而减少;来自全国各大专校园的支持声浪,已使六英尺四英寸高的罗贝塔成为争议的焦点。罗贝塔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当然也精通足球;她比一般报道足球新闻的白痴高明太多了。
  盖普很喜欢她。他们一起聊足球,打回力球。前几局总是罗贝塔赢——她力气比他大,受过更好的运动训练——但她持久力不及盖普,体型在这种球场上也嫌大,表现便一局不如一局。罗贝塔对跟电视台打官司,不久便感到厌倦,但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她却有更大的耐性。
  “比起爱伦·詹姆丝协会,你实在好太多了,罗贝塔。”盖普常对她说。珍妮带罗贝塔一起来访,盖普总是很高兴。罗贝塔会跟丹肯玩好几小时足球,她还答应带丹肯去看鹰队的比赛,但盖普对此很焦虑。罗贝塔太引人注目;有些人对她非常不满。盖普幻想罗贝塔遭受攻击和炸弹威胁——丹肯就消失在费城广大足球场的喧嚣声中,遭到性侵害儿童罪犯的猥亵。
  主要是罗贝塔接获的憎恨信让盖普产生过这样的想象,但是当珍妮把自己接到的憎恨信给他看时,盖普更觉得焦虑不安。他不曾考虑到母亲的公众生活还有这么一个层面:有些人真的恨她。他们写信给珍妮祝她罹患癌症。他们写信给罗贝塔希望她父母都死掉。有对夫妇写信给珍妮说,他们要用大象的精子给她做人工授精——从里面把她炸开。那封信署名“一对合法的夫妻”。
  有个男人写信给罗贝塔说,他一辈子都是鹰队的球迷,甚至他祖父母都生在费城,可是现在他要改而支持巨人队或红人队,开车去纽约或华府——“必要的话,去巴尔的摩也可以”——因为罗贝塔的娘娘腔毁了整个鹰队的攻势。
  一个女人写信给罗贝塔说,她希望罗贝塔被奥克兰突击者队轮奸。这女人认为突击者队是最恶心的一支足球队;也许他们可以让罗贝塔领略到当女人的乐趣。
  怀俄明州一个高中足球队的边锋写信给罗贝塔,说她让他以自己的守备位置感到可耻,他决定更换位置——变成后卫。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后卫做手术变性的。
  密执安州有个大学的守门员写信给罗贝塔说,要是她到密西根的伊普西兰提镇,他想要在她戴着垫肩的时候Cao她。
  “这都算不了什么,”罗贝塔告诉盖普,“你母亲收到的信更糟糕。恨她的人更多。”
  “妈,”盖普说,“你何不退隐一段时间?去度个假。再写一本书。”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对她提这种建议,但他突然发现珍妮是个潜在的受害者,透过其他受害者,将自己暴露在全世界所有的仇恨、残酷、暴力之下。
  媒体记者若是问起,珍妮总说自己正在写另一本书;只有盖普、海伦、吴尔夫知道这是谎言。珍妮一个字也没写。
  “我为自己做的已经够了。”珍妮告诉儿子说,“现在我对其他人有兴趣。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她认真地说,好像在她看来,儿子的内向世界——他的想象生活——才是更危险的生活方式。
  海伦也怕这一点——尤其当盖普不写作的时候。《戴绿帽的第二阵风》出版后,盖普足足一年多没写东西。后来他写了一年,又把稿子全扔了。他写了一大堆信给他的编辑;那几乎是吴尔夫读过最难读的信,回信更甭提了。有的信长达十、十二页;大部分都控诉吴尔夫没有铆足全劲促销《戴绿帽的第二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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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个孩子、第二本小说、第二次恋爱(8)
“每个人都讨厌它,”吴尔夫提醒盖普,“你要我们怎么促销?”
  “你从来不支持这本书。”盖普写道。
  海伦写信给吴尔夫,请他对盖普要有耐心,但吴尔夫对作家非常了解,他尽可能保持耐心与善意。
  最后,盖普找别的对象写信。他回复了一部分他母亲收到的憎恨信——那些罕见的附回邮地址的。他写很长的信,试图劝说这些人消除恨意。“你变成社工人员了。”海伦说。可是盖普进而自告奋勇替罗贝塔回复若干憎恨信;但罗贝塔交了新男友,根本不把憎恨信放在心上。
  “老天,”盖普抱怨道,“先是变性,现在又谈恋爱。以一个带波的边锋而言,你还真无聊,罗贝塔。”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每次珍妮与罗贝塔来访,他们打回力球都很起劲,但这种机会频率不高,不足以填满盖普用以焦躁不安的空当。他会花好几小时陪丹肯玩游戏——也等着瓦特长得够大,可以一块儿玩。他很卖力地煮饭。
  “第三本小说会有卖头,”吴尔夫告诉海伦,因为他感觉得出,她对盖普的坐立不安已经开始不耐烦,需要有人给她打打气。“给他时间,他会写出来的。”
  “他怎么知道第三本小说会好?”盖普大怒。“我的第三本书根本还不存在。照他们的出版方式,我的第二本小说也等于不存在。这批编辑满脑子神话,自作聪明乱发预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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