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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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舞蹈-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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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瑞想象着美好的春天图卷。她离开教堂时心情舒畅,情绪很好,宛如自己像雏燕新飞一样,在水面上飘逸着。
  ##流动哲学书6
  凯瑞的香港姨妈来凯瑞家作客时,得知凯瑞已经离异,觉得年轻人的处事方法总是过于草率。香港姨妈每次见到凯瑞,都会给她许多教诲。有时喋喋不休,令凯瑞心生厌烦。好在香港姨妈薪水高,每次见到凯瑞都会送凯瑞一大堆礼物。从衣服到书籍,从化妆品到零食,每一样都是凯瑞喜欢的。
  香港姨妈至今仍然独身。她五十多岁了,还没有结过婚。如果说她把时间都贡献给了古典文学,那是不得已而为之。香港姨妈也向往夫妻之爱,儿女情长。爱情是滋润她不枯萎的法宝。她拥有过几次爱情,虽然都令她爱得死去活来,情深意切。然而最终都没有结果。那些与她恋爱中的男人,仿佛是免费光临她丰饶福田的使者,是洞开她大地之门的勇士。
  
流动哲学书1(9)
香港姨妈在没有爱情的日子里,埋头古典文学之中,常常怀念她的那些使者与勇士。这让她仿佛得到遐想中的爱情的雨露滋润。她的皮肤细腻有光泽,脸上也没有五十多岁人的黄褐斑和蝴蝶斑。除了体态胖一点,香港姨妈贵妇人的模样,独具魅力。
  现在凯瑞正与香港姨妈,坐在沙发上聊天。凯瑞去过香港几次,她还是比较喜欢香港这座城市。尤其喜欢香港的夜晚。夜晚的香港是无比奇特的。阡陌纵横的灯海,烁烁地流淌。风驰电掣的地铁,穿越着黑暗的隧道。尖沙咀一带人潮涌动,不同肤色的人在共同呼吸和雀跃。半岛酒店、YMCA青年会、文化艺术中心、中环一带各具特色的高楼大厦,以及赋予灵气的海水,都在夜晚闪闪发光。
  夜晚是美好的。
  当缆车沿着陡峭的山壁行走,林立的大厦排山倒海般倾来,窗外的灯火如流星般划过,揽车便渐渐爬上了山顶。这就是太平山顶。山顶的风,很狂野地吹着。它裹挟着海的啸声和腥咸的气息。而海面上,也正隐匿着无数座阴谋的暗礁,然后展向无际的洋面,连接着繁星闪烁的天空。
  此刻,凯瑞没有与香港姨妈聊香港。她与她聊的是关于信仰的问题。凯瑞与香港姨妈都信仰基督教,但都不是教徒。她们一致认为,信仰不是一种自我解脱,一种自我安慰。信仰就是认同受苦,就是对自己的存在身份的体认。有一本书叫《在期待之中》,这是法国一位伟大的女性S—薇依(SIMOWE WEIL)写的书,她在书中说:“我们要走到美的背后,但是,美是一层表皮,它犹如一面镜子,把我们对美好的渴望反射回来。人生活中的巨大痛苦,就在于看和吃两种不同的行为。”
  薇依是一位带着自己生命体验,进入基督信仰的,也是带着对困扰人类的不幸、不义和自由等问题,以及带着属于每一个人而非某一个阶级的问题去寻找上帝的。她的信仰从一开始,就背负着社会和人的切实问题的重负。她在不幸中仍然对生命、生活说出含泪的肯定。在困境和艰苦中,依然挚爱着、希望着。凯瑞喜欢这个法国女人薇依。尽管她在1943年8月就去世了。但她终生做着拯救人类,拯救自我的事。这让凯瑞受到莫大的启发和感动。凯瑞想她将为人类做些什么呢?
  电话铃声响的时候,凯瑞以为是母亲打来的。自从凯瑞离婚后,与母亲的联系就多了起来。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阿芒。阿芒与她仿佛一个世纪没有联系了。凯瑞听着话筒里阿芒的声音,心里有点激动。她激动地说:“阿芒你在哪里?”
  “我们是否能见面谈谈?”阿芒的声音是柔和的,怯怯的。
  “现在吗?”
  “是的。”
  “好,我这就来。”
  凯瑞出门的时候,香港姨妈便回母亲家去了。香港姨妈与母亲一样,总想凯瑞早点嫁出去。凯瑞已经很久没见阿芒了。她在出门前,经心挑选了衣裙。她的衣橱里有很多衣裙。母亲每次见到凯瑞买衣裙,都会说你已经很多了。其实,凯瑞每个季节的裙子最多只有六条。而且,其中有些式样已经陈旧得让她不喜欢了。凯瑞从不辩解。凯瑞知道母亲是一个正直得缺乏灵活的知识分子,同时又固执得像墙壁一样不可动摇。活得认真是母亲天生的秉性。遗憾的是凯瑞也继承了她的这一秉性,并且把某些特征发挥到了极端。“不到黄河心不死,摔得头破血流也不罢休。”母亲总是这样说凯瑞,而凯瑞总是在“此路不通”的前提下,硬是把自己的双脚煽动得奋勇向前,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牺牲精神。凯瑞知道人总是在幼稚中成长的,尽管她的“成长”迟缓又不如人意,但她并不后悔。后悔与烦恼,都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表现。凯瑞与大多数喜爱自省又沉湎于后悔和烦恼里的女性不同,凯瑞已经不会去后悔与烦恼了。她的理智也已经能够让她充满信心地勇往直前。
  凯瑞来到秋水咖啡馆时,阿芒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凯瑞发现阿芒的眼睛里有一缕凄凉的哀怨,那是她从前不曾看见过的。久别重逢,两个人都感到内心的喜悦,却又都感到有点儿拘谨。他们寒喧一阵后,默默地坐着,搅动杯内的咖啡。这时阿芒的思绪在徜徉,他突然发现凯瑞与徐赛玲之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她们的温柔、她们的切实入微的体察、她们敏感的迎合与适当的疏忽、她们将男人拥入怀抱时那份深切的慈爱,以及用微笑拒绝他人时流露出的那份对信念的崇拜。还有她们善于指出男人的丢人错失,但又不失时机地表明她们的宽容。她们在纵情声色时,忘乎所以的迷醉之态是阿芒永远不会忘记的。
  现在徐赛玲已经离开了阿芒。而且是永远离开了的。凯瑞发现阿芒眼里凄凉的哀怨,那是来自徐赛玲失恋后的割腕自杀。徐赛玲的自杀,成了阿芒永远的内疚和痛楚。那一天徐赛玲从母亲家回来,她一个人坐在家里胡思乱想,例假期间的忧郁、沮丧让她的情绪十分低落。她禁不住地流泪,脑袋里闪过的镜头是战争、流血、死亡。死亡,是一个对她来说多么有诱惑的词语呵!她从小在母亲医院里,体会着病人的死亡。死亡的气息,像鬼魂般弥漫在四周时,她知道那是上帝的招唤,那是即将飞升天国的魂。于是徐赛玲眼前一片发黑,她想到了死,她要让自己死在血泊中,给阿芒一个沉重的报复。
  
流动哲学书1(10)
徐赛玲这时候的脑子是简单的。糊涂的。残忍的。她用刀片割断了静脉,手腕上鲜红的血口像喇叭花那样张开着,猩红的血一汩汩地流出来。她躺在床上,头发散开在枕头上,像一蓬燃烧的火。一会儿,猩红的血缓缓地从床上流到床下。再从床下,流到门的底缝里,流到楼梯过道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让许多邻居闻讯而来。他们对死亡很感兴趣,仿佛平庸生活中,添了一帖兴奋剂。他们交头接耳、惊讶、叹息,但更多的是破碎的议论。
  “她有什么事想不开?”
  “什么坏男人把她害死了?”


  “她还年轻,这么早魂归西天实在可惜。”
  ……
  阿芒把徐赛玲的故事叙述给凯瑞听时,内心带着极大的悲哀与自责。作为女人,凯瑞同情徐赛玲。然而作为女人,她又认为这种过于对生命不负责任的自杀不可取。在男权社会中,女人虽然是最容易受伤害,但女人往往在对抗与挣扎中,无奈地被逼进一种狭隘地带。她们或是充当娇柔的情妇,或是苦熬成淑女,或是沦落为娼妓,或是无奈地做着母亲,一辈子被孩子、家庭所累。女人扮演着悲剧的角色。所以凯瑞想,女人怎样才能真正地自我觉醒,从人的生存困境、性别扭曲中走出来,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流动哲学书7
  凯瑞与阿芒自从秋水咖啡馆约会之后,明确了两个人的恋爱关系。他们都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清明时节,他们一同去扫徐赛玲的墓,凯瑞父亲的墓和凯瑞可可叔父的墓。凯瑞一到父亲墓前,就会想起父亲去世时的场景:蜡烛点起来的时候,就是祈祷亡灵走向天堂的时刻。凯瑞跪在父亲的灵柩前,对着苍茫的寒气和香火缭绕的祭品,默想灵魂的归宿。这是凯瑞第一次真正懂得死亡气味的强烈与平淡。她不会忘记,父亲临别时掉下的两滴眼泪。那是他对人间的弥留啊!父亲直到自己停止呼吸,也不知道自己患了晚期肺癌。在医院的一个多月中,凯瑞总是扶着他越来越瘦小的身子,在走廊和庭院里散步。各种各样的疾病,吞嗜着这座医院的人。父亲十分害怕,有一天自己也被疾病吞嗜了。
  父亲活着除了写书,还爱好摄影。他善于从身边平凡的生活中,发现并捕捉到精彩的瞬间。凯瑞特别喜欢他摄于1963年的那张《交通警察》,画面中交通警察的身姿手势、以及他的神态、似乎忘情地陶醉于舞蹈之中,不像是在繁忙的街头指挥交通,倒像在大自然的山谷间指挥着一场欢乐的交响乐的演奏。那时候的城市街头,还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车,警察才有了一如他动作一般的好心情。凯瑞给父亲照过一次相,相片上的父亲纯粹是个美男子。他那样美的头发、眼睛、鼻子和下巴,在凯瑞寻找的男友中没有找到、没有相遇。凯瑞扶着父亲散步时,父亲冰凉的手掌让她恐怖。她知道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他已经咽不下食物了。可她还是为他炖了他平时最喜欢吃的甲鱼。甲鱼的气味弥漫在他床头,他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些她听不明白的话。第二天,也就是腊月初七的晚上,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凯瑞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合眼了。葬礼后的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时,晨光已穿透窗棂,透破习习浮动的白窗纱,洒在被子上。凯瑞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信箱,信箱里每天都有一大堆报刊杂志和信件。今天惟一的信件,是一个远在美国的朋友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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