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得有人做:怀念李芒先生(2)
“事情总得有人做。”——想来这也是先生一生的写照。先生或许未能构筑自成一统的学术大厦,更多时间里只是在日本文学普及性评论译介和提携后学方面默默做着他认为总得有人做的事情,而这正是先生的人格光点和功劳所在。
北国十月,秋风萧瑟。远处,黄海洪波涌起;窗前,梧桐黄叶飘零。先生去了,去那边了,已去四年了。那边的树叶也会落吗?您身上的衣服够吗?
安息吧,李芒先生!这边有许多人在怀念您、感激您。您未做完的事,我、我们、我们的学生会接着做下去。毕竟,“事情总得有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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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不可以不弘毅
我搞点日本文学,又在日本住过几年,较为中意“和食”( 日本料理 )和“和室”。和食过于考究,自家捣鼓不来,而和室相对简单,遂在装修时弄出一间。安上木格纸窗,铺上榻榻米,基本大功告成。不用说,和室最大的视觉特点是家徒四壁。看得久了,难免有四壁萧然之感,暗想若有书法挂轴挂上去该有多妙。也巧,正想之间,就认识了宋文京先生。
当时文京北上京城任《 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 》主编不久,打来电话说准备出村上春树专版,约我写点评论性文字。我心中暗喜,几乎初次见面就厚起脸皮讨人家的墨宝。文京慨然应允,在他刚刚装修完毕的新房的阁楼书房一张铺天盖地般的大写字台上一鼓作气,挥就三幅作品。一幅中堂,书杜甫的《 春日忆李白 》,一幅斗方,书日本诗圣松尾芭蕉的“蛙跃古池内, 野潴传清响”,一幅书房挂轴,书钦命四库全书总裁曹秀先句:“一榻清风书叶舞,半窗明月墨花香。”署“辛巳季春海思楼”时,告曰新书房名为海思楼,在此乃初试锋芒,并说一天养成的精气神只能写三幅,多则神必散矣。我听了颇觉诧异,原以为写上一整天又有何妨。
裱装好后,我自然将芭蕉这首日本的“千古名句”挂于和室之内。坦率地说,起初我对这十个字很不以为然。行书,但绝无行云流水之势,反倒显得比楷书还滞重吃力,笔锋似乎沉得挪腾不动,且笔画犹豫不决,亦步亦趋,我心里苦笑:这怕就是所谓雅拙吧。但日复一日与之相对之间,我这纯粹的外行人也渐渐从中读出秦砖汉瓦的隐隐形迹和丝丝金石意味,进而觉得此种笔法同所书内容、所饰和室相得益彰。芭蕉此句以青蛙入水的一声清响点化出亘古无边的岑寂,是禅家境界的诗化,极具深意;而和室在某种意义也是“无一物”和“岑寂”的具现。试想,若书以循规蹈矩的正楷,未免失之于“板”,若书以龙飞凤舞的行草,未必不流于“滑”,而不“板”不“滑”者,可谓非此莫属。
记得前年笔者一个日本教授朋友来访,既是“和人”,饭后我便安排他在和室休息。他在这幅挂轴前默然凝视良久,叹曰“有‘涩味’,妙”!日语所说的“涩味”( しぶみ )主要用于艺术的鉴赏和品评,大意为古朴沉郁、 有底蕴有深义的含蓄的雅趣,同花哨、轻浮、时尚无缘。我在日本时,这位教授常特意开车带我跑很远的路去看画展,对艺术虽非专家,但十分喜爱,时有一家之言。听了他这句点评之后,再细细琢磨文京这幅书法,愈发觉得不同凡响,藏巧于拙,寓动于静,无心出之以有心,无我出之以有我,深得艺术三昧,庆幸脸皮厚自有脸皮厚的好处。同时让我触摸到了书法背后的东西。至少,如果不对这首俳句的意境以至和室的特点有所了解,很难想见笔###如此与之配合默契、浑融一体。
窃以为,时至今日,书法在本质上属孤独的艺术,即使同血缘最近的国画艺术相比,大众接受面也较窄。尤其对略带陌生感的个性的认同和内在情境的领悟,在圈外人中大概很难觅得知音。作者大多时候只能在这条天人之间若明若暗的通道里踽踽独行,用书法这种极难翻译的独特语言默默传达自己的心性和怀抱。然而文京从十几岁开始,二十几年间始终孜孜矻矻,乐此不疲。多才多艺的他尽管从事诸多职业,扮演诸多角色,熟悉诸多套路,但“书”始终是他生命的支点和内核。藏书,早已跻身齐鲁十家;著书,学艺之间游走自如;书评,洞幽抉微涉笔成趣;书法,独具面目自成一格。尤为可贵的是,与书形影不离却无半点迂腐的书生气。每每通过电视、报纸、讲座等媒体和形式直接吁诉大众,在学术、艺术和大众之间驾起雅俗并行的桥梁。为人豁达,机智风趣,亲切的笑容透出内在的坚韧。《 论语·泰伯 》云:“士不可以不弘毅。”以弘毅之士称之,纵有不当,抑或近之。文京本人亦自谓“要当啖公八百里,豪气一扫儒生腐”,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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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日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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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这人心态不正,很嫉妒人家日本。
十几年前来日本,我嫉妒日本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商品琳琅满目、街道整洁有序、男的西装笔挺、女的花枝招展,尤其嫉妒日立松下索尼等轻易不发神经的家用电器。这次来我不嫉妒这些了,不就高楼大厦么?别说上海,咱们青岛都有得吹的;商品琳琅满目?大部分还不是MADE IN CHINA!就连教授身上的西装没准都出自湖南打工妹之手;至于家用电器,俺们山东的海尔也摆到东京城来了!总之这些劳什子没什么好嫉妒的。
可是过不多久我又嫉妒起来了,这回嫉妒三样:气候、植物、环保。
中国我大概游了四分之三,在广州工作二十年,现在供职青岛。按理,广州青岛都算气候好的地方了。可是不说别的,雨就远远赶不上东京。广州不是阴雨连绵就是暴雨倾盆,而青岛地处北方,北方一向春雨贵如油,即使靠海也难得有一回“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以致树叶从三月一日开始冒芽,直到四月一日也长不齐全,草坪差不多天天哗哗浇水。可东京就不同了。来这半年我一直很关心天气。说夸张点儿,就像有电脑控制似的,三五天必有一场透雨。并且下得很爽,夜晚风急雨骤,醒来晴空万里。我住在东京郊外一个住宅小区,附近有一条河,河边一道河堤。因为雨水充沛及时,原本干巴巴的柳树几天就一身新绿,白泛泛的草坡两三日就满目葱茏。欣喜之余,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咱们中国若这样该有多妙,也用不着年年搞什么“抗旱保苗”了!
第二我嫉妒日本的植物。当然是与雨水有关,日本的植物种类的确丰富。“仰观宇宙之大”的感觉似乎比不上故国,而“俯察品类之盛”绝对日本领先。据说同样切割一块一米见方的地皮细看,日本的这块笃定比中国的那块植物品种齐全,我看大有可能。不但齐全,而且长势旺盛。就说这住宅小区的花吧,山茶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且不说它。此外开得早的算是梅花了。国人赏梅贵合不贵开、贵稀不贵繁、贵瘦不贵肥。若以这个标准看日本的梅花必然大失所望。当然一开始也是疏影横斜,但不出三四天便呼啦一下子开疯了。我家一楼院子就有两棵,正好我从二楼观赏。开得太厉害了,几乎看不见树枝,雪人似的。以致我怀疑不是梅花,跑下去核查了两三次。颜色也多,光这小区里就有白的、粉的、红的,喜得我看完这株看那株,算是饱了眼福。梅花没落,桃花就开了,接下去就是樱花。樱花青岛也有,开起来也够漂亮的,但公平地说比不上日本。主要是气派、气势不同。青岛的好像是在贫苦家境中长大的村姑,到了发育成熟的年龄自然也妩媚动人别有风韵;而日本的则完全是一大排穿超短裙校服的女高中生,齐刷刷胀鼓鼓白花花光灿灿先声夺人。我的一个朋友说得更逗儿:樱花像泼妇,哗地开了,又哗地落了。总之日本的樱花更有一种气势美,云蒸霞蔚,翻江倒海,其来势不可遏,其去丢盔弃甲。樱花刚谢,雪柳开了,银妆夺目;藤花开了,半天紫霞;杜鹃开了,姹紫嫣红;牡丹开了,千娇百媚。还有许多我在中国见所未见的花花草草,一批谢了一批开,真可谓接踵而至目不暇接。不但开势旺盛,而且开得洁净,个个像刚刚出水。我算是喜欢寻章摘句了,但每每想不起形容词来,只好看着发呆发傻。
不过最让我激动和惊喜的花你猜是什么?蒲公英!蒲公英也叫婆婆丁和苦菜花。我在东北乡下长大,小时曾挖来当菜吃,加之读过冯德英的《 苦菜花 》,对这种小野花有特殊的感情和记忆。不同的是东北松花江畔田野上的蒲公英开起来三三两两,而这里的则是一片接一片,“地毯式轰炸”。小区草地上、河堤上、田间地头上,数不胜数的蒲公英黄灿灿绽开婴儿般的笑脸。尤其十里河堤,但见绿草黄花在清晨艳丽的阳光下平坦坦无限铺展开去,全然想不到这种土头土脑的野花竟编织出如此激动人心的巨幅画卷!一句话,实在太多了!开花时朵朵相连簇簇相接,恰如嫩黄|色金黄|色的绒毡,花落后齐刷刷挺起无数支白莹莹毛茸茸的棉球摇头晃脑,折一枝拿在手里一吹,无数个小降落伞飘飘然四下飞去,不尽情丝,一缕乡愁,恍惚回到童年。
嫉妒日本(2)
最后说一下第三点,第三我嫉妒日本的环保。自然环境保护得好。日本森林原野占国土面积67 %以上。离开城市,到处郁郁葱葱。山绝不焦头烂额,水绝不五颜六色,即使流经东京闹市区的小溪也一清见底,两侧水草葳蕤,鱼儿历历可数。周边海域碧波万顷,绝无油污杂物。以我居住的小环境来说,芳草萋萋,柳绿花红。河里碧水盈盈,时有野鸭浮游;河堤野花遍地,每见群鸟飞翔。而且,无论野鸭还是飞鸟,个个体态丰满,悠然自得,旁若无人,尤其一群群不知名的鸟儿胖得都快飞不动了。有时我躺在河堤草坡上望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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