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贫,民日弱,数十年后,不惟无可筹之饷,抑且无可用之兵。道光帝看了这奏章,十分动容。便把他升任两广总督,进京陛见,又说了许多禁烟的话。道光帝给他佩带软差大臣关防,兼查办广东海口事务,节制广东水师。林则徐一到广东,便雷厉风行地把鸦片烟严禁起来了。那鸦片本是药品,当时海禁初开,洋货运进内地,已日多一日。因此以洋务起家的,还自不少。就中单说一家字号,名唤怡和。这怡和行三个字,连妇孺皆知,却算得岭南天字第一家的字号。那行里店主本是英国人,请了一位买办名叫伍紫垣,生得机警不过,本是个市尘班首所有外商运来的货物,大半由他怡和居奇。且外商初到,识不得内地情形,一切价目,自然由买办订定。因此年年获利,积富至一千万有余,内中货物,本以鸦片为大宗,都是通商条约里载得很明白的。叵耐林则徐这人,只知得爱民,还不懂通商条例,鸦片是害人之物,便把这鸦片当作仇人一般。这时不免迁怒洋行商人,果然追本穷源,查鸦片进口,却由怡和发售。他以为拿办一二家发售鸦片的大行店,尽法惩办,不但华商畏惧,没人代售鸦片,岂不是不禁自绝,还胜似和外人交涉,想罢,便把个怡和买办伍紫垣查办起来了。那伍紫垣便把这个干系都卸在英国人身上,说英国商船上尚有许多鸦片,林则徐便逼着英国商船缴出二万三百八十箱鸦片来,放一把火烧了,那英国人却带了兵船到福建浙江沿海一带地方来骚扰。这时相国穆彰阿,因为林则徐来京陛见时,没有走他门路,自然得不到好处,早已怀恨在心。此事传到他的耳朵里,穆相国便趁机在道光皇帝跟前,说了林则徐许多坏话,说他刚愎自用,误国不浅。一面派人暗暗地去和英国人打通,说他们带兵船去打广东,一面又指使广东的官吏到京里来告密。有一个满御史名琦善的,听了穆彰阿的唆使,狠狠地参了林则徐一本,穆相国又在皇帝跟前打边鼓,把个皇帝也弄昏了。一道圣旨下去,把林则徐革了职,又派徐广缙做两广总督,派琦善做交涉使,与英国人讲和,赔偿了七百万元。开放广州厦门福建宁波上海做外国的租界,英国人还不肯,硬要拿林则徐办罪,穆彰阿出主意,代皇帝拟一道圣旨,把林则徐充军到新疆去。这时恼了一位大学士名叫王鼎,他见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蒙了这不白之冤,便屡次在朝廷上找穆相国论理,那穆相国听了王鼎的话,总是笑而不答。有一天穆彰阿和王鼎两人,同时在御书房中召见,那王鼎一见穆相国,由不得大怒起来,大声喝问道:“林则徐是一个大忠臣,为什么一定要哄着皇上,把他充军到新疆去,像相国这样一个大奸臣,为什么还要在朝中做着大官,你真是宋朝的秦桧,明朝的严嵩,将来天下苍生都要被你误尽了。”
穆彰阿听了不觉变了脸色,道光帝看他两人下不得台,便唤太监把王鼎扶出宫去,说道王学士醉了,那王鼎在地下连连叩头,还要谏诤,道光帝把衣袖一拂,进宫去了。王鼎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连夜写起一道奏章来,说穆彰阿如何欺君,林则徐如何受屈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五万多字。一面把奏摺拜发,一面悄悄地回房去,自己吊死。第二天王鼎的儿子发觉了,又是伤心,又是惊慌,照例大臣自尽,要奏请皇上验看,以后才能收殓。那穆彰阿耳目甚长,得了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一个门客,赶到王家去,要看王学士的遗摺。那王公子是老实人,使拿遗摺出来,给那门客看摺子,都是参穆相国的话。穆彰阿的门客,见是参奏穆相国的,使把那遗摺子捺住,哄着王公子道,尊大人此番逝世,俺东翁十分悲伤,打算入奏,在皇上跟前替尊大人多多的求几个抚恤银了,如今这遗摺,倘然一递上去,一来坏了同寅的义气,二来那笔抚恤的银两,便分文无着了。看官须知,道光皇帝崇尚节俭,做大官的都是很穷,做清官的越发是穷,如今王公子听说有银子,便把那遗摺销毁了,另外改做了一本摺子,说是害急病死的,穆相国居然去替王鼎请了五千两银子的恤金,穆相国暗地里又送了王公子一万两银子,王鼎一条性命,便白白的送去,只可含恨于九泉了。正是:有钱使得鬼推磨,地下含冤说什么要知道光帝受了奸臣蒙蔽,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憨兰嫔自取其祸 悍皇后大逞雌威
话说道光帝受了穆相国的蒙蔽,弄得满朝嗟怨。那一年又是皇太后的万寿日子,早几天便有礼部尚书奏请,筹备万寿大典,道光帝只怕多花银钱,便下旨说:“天子以天下养,只须国泰民安,便足以尽颐养之道,皇太后节俭垂教,若于万寿大典,过事铺张,反非所以顺慈圣之意,万寿之期,只须大小臣工,入宫行礼,便是以表示孝敬之心,勿得过事奢靡,有违祖宗黜奢崇俭之遗训,软此。”
这道圣旨下去,那班官员,都明白了皇上省钱的意思,便由穆相国领头,和皇上说明,不须花内帑一文,所有万寿节一切铺张,都由臣民孝敬,皇帝听了这个话,自然合意,便由皇上下谕,立一个皇太后万寿大典筹备处,委穆彰阿做了处长,那穆相同背地里,反借着这承办万寿的名儿,到各省大小衙门去勒索孝敬。小官员拼拼凑凑,从一百元报效起,直到总督部臣报效到三十万五十万为止。这场万寿,穆相国足足得到手了一千万两银子的好处。到了这一天,大小臣功带了眷属进慈宁宫拜皇太后万寿去,皇太后自己拿出银子来办面席,女眷在宫里赏吃面,官员们在保和殿上赏吃面。吃过了面,穆相国把家里的一班女戏子献上,在慈宁宫里演戏,演的都是瑶池宴、东海宴,吉利的戏文。道光帝看那班女戏子,个个都是妩媚轻盈,清歌妙舞,那服饰又十分鲜明,笙箫又十分悦耳,皇上忽然也心痒了。他在幼年时候,原也玩过韵舞,到这时皇帝自己也上台去,扮了一个老莱子,歌唱起来。只因是皇上扮着老莱子,台上便不敢扮老莱子的父母,皇帝唱了一阵,皇太后看了十分欢喜,吩咐赐赏。便有许多宫女捧着花果,丢向台上,齐声说皇太后赏老莱子花果,那皇帝在台上也便跪下谢赏,皇帝下台来,那班亲王贝勒也都高兴起来,他们终年在家里,没有事做,这唱戏的玩意儿,原是他们的拿手,便各各拣自己得意的登台演唱去,有的扮演关云长挂印封金的故事的,有的演尧舜让位的故事的。一出演完,又是一出,台上的做得出神,台下的也看得出神。在这个时候,道光帝不知不觉地落在温柔乡里去了。原来皇上扮戏的时候,穆相国便派一个领班的姑娘,名叫蕊香的,服侍皇上穿戴扎扮的事体,讲到蕊香的容貌,要算得一个顶儿的尖儿的了。那蕊香一边伺候着皇上,一边却放出十分迷人的手段来,在皇帝跟前有意无意地卖弄风流,把个一肚子道学气的道光皇帝,引得心痒痒的,深深地跌入迷魂阵儿去了。直到皇上演过戏,退进台房去,那蕊香也跟了进来,服侍皇上穿脱衣帽。这房间是十分幽密的,房里除皇帝和蕊香二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敢进来的,蕊香伺候皇上脱去戏衣,换上袍褂,又服侍他洗过脸,梳过辫子,便倒了一杯香茶去,献在皇上手里。蕊香满屋子走着,那皇上的一双眼珠总跟着蕊香的脚跟儿,蕊香的一双脚,长得又小又瘦,红菱似的一双鞋子,走一步也可人意儿。如今见她走近身来,皇帝再也耐不住了,便伸手拉着蕊香,两人并肩儿坐下。唧唧哝哝地说起话来,外面戏越做得热闹,他两人越说得起劲,说到后来,皇帝实在舍不下蕊香,蕊香也愿进宫去服侍皇帝,便把穆相国唤进去,把这意思说了。穆彰阿满口答应,皇帝快活极了,当时无可赏赐,便把自己颈上挂着的一串朝珠,除下来赏给他。穆彰阿忙跪下来谢恩,一转身袖着朝珠出去了,当时皇上便把这蕊香姑娘悄悄地接进宫去,在蕊珠宫内召幸了一连六晚,皇上召幸,不会换过别人,那班妃嫔不见皇上召幸,个个心中狐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另有新宠,却把她们忘了,也无可如何,只得在背地里怨恨着罢了内中有一个兰嫔,她原长得比别的妃嫔俊些,又是皇帝宠爱的,她知道皇帝宠爱上了别人,不觉一股酸气,从脚跟直冲上顶门。她便花了许多银子,买通了太监,那晚皇帝吩咐抬轿的太监,抬到月华宫里去。原来这时蕊香已封了妃子。住在月华宫里,那抬轿的太监,得了兰嫔的好处,故意走错了路,把皇帝抬到钟粹宫里来。这钟粹宫,原是兰嫔住着的,她见皇上临幸,便忙出来迎接。皇帝见了兰嫔,心中明知道走错了,但是这兰嫔也是他心爱的,便也将错就错的住下了。谁知道这兰嫔恃宠而骄,她见了皇帝,不但不肯低声下气,反撅着一张小嘴,唠唠叨叨地抱怨皇上,不该丢了她六七天不召幸。道光帝起初并不恼恨,后来听她唠叨不休,心中便有几分气,那兰嫔也不伺候皇上的茶水,只冷冷地在一旁站着。皇上到这时觉得没趣极了,便只是低着头,看带进宫来的臣子奏章,从酉时直看到亥时,兰嫔也不服侍皇上睡觉。这时皇上正看着一本两广总督奏报广西乱事的重要奏摺,那兰嫔在一旁守得不耐烦了便上去把这本奏摺抢在手里,皇上正要去夺时,只听得嗤嗤几声响,那本奏摺被她扯成几十条纸条儿,丢在地下,把两脚在上面乱踏。到这时皇上忍不住大怒起来,一言不发,一摔手走出宫来,跨上轿,回到西书房来,依旧蕊香召幸。一面把一个姓王的值班侍卫传来,给他一柄宝刀,唤一个内监领着,到钟粹宫第八号屋子里,把兰嫔的头割下来。那兰嫔正因皇帝去了在那里悲悲切切地哭,哭到后来听太监传话,皇上有旨取兰嫔的脑袋一句话,把兰嫔吓怔了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钟粹宫里各嫔娥,都被她从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