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又拿那客人写的四句,给曾国藩,曾国藩也猜不出是谁。第二天曾国藩上朝,皇帝笑问道:“昨天你不在会馆里,到哪里去了?”
曾国藩听了,十分诧异,忙叩头奏道:“臣昨在恭亲王爷府陪客。”
皇帝又笑道:“你书房里那个举人,文章倒好,只是以后千万别写省笔字。”
曾国藩便慌得在地上磕头。下朝之后,曾国藩回到会馆把在朝被皇帝所问的话,对郁举人说了。郁举人大惊,吓得他连会试也不敢会,收拾行李一溜烟逃回湖南去了。这个消息,一传到外面,从此京城里大小官员,都不敢在外乱走,怕遇见了皇上。那同治皇帝便格外在外面闲游,有一天,同治皇帝走到宣武门的土地庙,忽然下了一阵大雨,将皇帝满身淋湿。皇帝便到庙中避雨,庙里有一个庙祝,是个热心人,忙请皇帝与小太监二人,到后院屋子里去,特意生了一盆火,替他们把衣服烤干,又煎了茶,请皇帝吃。皇帝便问道:“这庙里有和尚吗?”庙祝答道:“和尚出去打济去了。”
皇帝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在这庙中几年了,从前在什么地方当差?”庙祝答道:“我今年四十岁了来到这庙里,已有四年,从前是在西柳树井陈大人家里当奴才的,后陈大人放了广东海关道,他临上任的那天,因为我收拾东西,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宋磁花瓶,陈大人大怒,就撵了我,我没法子只好到这里来当庙祝了。”
皇帝又问道:“你是陈大人雇的,还是买的呢?”
那庙祝说道:“我是陈大人买的家僮。”
皇帝又问道:“你在他家几年了?”
庙祝答道:“我在陈大人家二十七年了。”
皇帝又问道:“你在他家二十七年,他可曾替你娶过媳妇。”
那庙祝答道:“咳,别提啦,陈大人不知道怎样的刻薄呢,我在他家二十七年,一个大钱也没有给过,娶媳妇的事,更不用提啦。”
皇帝听了,不觉大怒,自言自语的说道:世界上竟有这般的刻薄人吗?说完,又问庙祝道:“我放你去做广东海关道,你愿意去吗?”
那庙祝笑道:“大爷您敢是跟我开玩笑吗想我现在衣不得暖,食不得饱,谁敢存这个妄想呢?”
皇帝说道:“谁和你开玩笑,你快拿纸笔来。”
那庙祝真取过纸笔,皇帝一挥而就,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印,盖在纸上,把纸条儿交给庙祝,叫他明天去见步军统领,自有好处。庙祝接过这纸条儿,心中半信半疑,这时雨也住了,皇帝和太监的衣服也烤干了,同治帝便着小太监出庙而去。那庙祝第二天果然带着纸条儿去见步军统领。这时作步军统领的便是亲王,亲王打开纸条儿一看,是当今皇上御笔写的手谕,忙得亲王摆香案,开着正门来,把那庙祝接了进去。三跪九叩首,行过全礼,那庙祝摸不着头脑,更莫明其妙,连坐也不敢坐,就退出了衙门,仍回土地庙去。过了三天,亲王便派差官,送了一角文书到土地庙,叫那庙祝到广东接海关道的任那庙祝谢过圣恩,就出京上任。到了广东,见了他旧主人陈大人,陈大人见了公文,对奉到上谕,只得将关道的印信交给庙祝,从此那庙祝一步登天,做了关道。他感激皇帝的恩典,将历任的积弊都查出来,请总督代奏,皇帝见了大喜,派吏部查处复议外,将从前历任的粤海关道,都一齐革了职。皇帝却非常得意,说朕识拔的人,到底不错。皇帝自此以后,更在外闲游不息。后来日子久了,不免冒着风寒,身体受损,就得一病,满身发烧,不省人事,病得十分利害。慈福太后也着了急,忙请御医瞧病,过了几天,皇帝浑身发出了痘子来,那痘的来势凶势,遍体皆是,皇帝昏晕过去。一夜之中,连召进十个御医来,替皇帝医治,第二天皇帝的病,仍不见轻减。慈禧太后见皇帝病已危急,便同几个自己亲信的大臣,商议立嗣的大事。连日在太后宫中,开秘密会议,只候皇上大事出来,便可依计而行,正是:两宫意见未融洽,二竖崇患又纷传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病榻伤心书密诏 寝宫开嘴犯慈威
话说慈禧太后秘密商议立嗣的事,只等皇帝宾天,便可依计而行。谁知三五天以后同治皇帝的病,危险的时候已过,那痘疮也慢慢结起痂,神志也清醒了。这时皇帝面前,只有慧妃一人伺候。那宫女们和太监们,都瞒着慈安太后和孝哲皇后,不让她二人知道。皇帝清醒之后,只向着人索饮食,皇帝一切饮食,都是由慧妃一人调理的。皇帝素来不爱慧妃,虽在神气清醒之后,也不同慧妃说笑一句。慧妃不在皇帝面前的时候,同治皇帝便招招手,把小太监唤到跟前来,解下自己小衣上的金印,交与小太监,叫他悄悄地到皇后宫中,把皇后请来。这时候正是清早,慧妃回宫梳妆,又到慈禧太后那里去了。孝哲皇后见小太监将皇帝的金印送来,请皇后立刻到皇帝宫中去,孝哲皇后哪敢怠慢,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这时慧妃正不在皇帝面前,孝哲皇后见了皇帝,病卧在床,骨瘦如柴,十分憔悴,不觉哭起来。皇帝也因许久不和皇后见面,见皇后也十分清瘦,不觉悲从中来,拉着皇后的手,不住地流泪。他二人哭了半天,倒是孝哲皇后,先住了哭,劝皇帝不必悲伤,皇帝才止住眼泪。他二人就谈起两地相思的话,说不尽千愁万苦。皇帝又说起慧妃如何讨厌,如何离间他母子夫妻的坏处。孝哲皇后见皇帝又大发牢骚恐怕伤了皇帝的身体,就有意逗着皇帝开心,对皇帝说道:“臣妾常在东太后那里听得陛下幼时的聪明,那时陛下年纪只有八岁,天天在南书房念书,陛下常不爱读书,师傅便跪下来哭谏,陛下不听,师傅对着陛下,痛哭不息,陛下急了,便拿一本论语,翻出君子不器一句,把手掩住那器字下面的两个口,去叫师傅读,师傅读成君子不哭,那师傅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孝哲皇后说到这里,同治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咳,这时还说他干什么,那都是小时淘气的事,如今再没有那种聪明,也没有那般快乐了。”
说着又掉下眼泪来。孝哲皇后忙拿手巾替皇帝擦眼泪,皇帝见孝哲皇后的臂膀,瘦得同枯柴一样,便也伸出手来抚摩着,低低地问道:“你真可怜啊,怎么也瘦到这般的田地呢?你在宫里冷静么,西佛爷待你怎么样?”
孝哲皇后一听提起西太后,那两挂珠泪,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皇帝的手背上那皇帝见了,又是一阵伤心,便伸手将皇后的手搂在怀里。皇后霍地站起身来,说:“臣妾要回宫去了。”
皇帝舍不得她去,只是唤皇后坐下。皇后摇着头,说道:“怕额娘知道了,要责罚我呢。”
皇帝说道:“你坐下吧,我有话同你说。”
皇后只得坐下,同治皇帝对着皇后又掉下眼泪来,说道:“我的病是眼看不济事的了,我死之后,可怜你孤苦伶仃,怎样的过啊。”
说着又哭个不止,皇后再三劝慰,皇帝才止住不哭,又对皇后说道:“我有一道遗诏想把李鸿藻召进宫来,当着你的面写了。”
皇后说道:“皇帝御体不安,不必劳动,等病好了再写罢。”
皇帝再三不肯,叫不太监传旨下去,召军机大臣侍郎李鸿藻进宫。那李鸿藻正在军机处,还不曾退值,听得皇帝召他,连忙跟着小太监进去。走到寝宫门外,便站着候旨。小太监替他通报皇帝知道,皇帝命李鸿藻进宫。小太监就挂起帘子,让李鸿藻进去。李鸿藻一脚踏进房门,见皇后站在皇帝床前,好像在那里擦眼泪,皇后便要回避。皇帝却一手拉住皇后的衣袖,叫她不必避开,这是李师傅,是我的老师,又是先帝的旧臣。你是李先生的门生媳妇,先见过师傅,我还有话要对师傅说,你也可以听得的,将来你全靠着师傅照应呢。说着又喘咳不止,眼泪直流下来,孝哲皇后走过去拜见李鸿藻,李鸿藻慌得脱下大帽,在地下磕头。同治皇帝说道:“师傅快些起来,这时候不能再讲礼节了。”
一面唤小太监上前,将李鸿藻扶起,小太监扶起了李鸿藻,皇帝又叫小太监端了一张椅子来,唤李鸿藻坐下。李鸿藻叩头谢坐,皇帝伸出手来,捏住李鸿藻的手,两眼望着李鸿藻直流眼泪,歇了一刻,才说出一句话道:“朕的病是不能好的了。”
李鸿藻听了,也忍不住哭起来,那孝哲皇后更哭得同泪人一般。三个人六挂眼泪,哭得甚为凄惨。小太监在门外,偷瞧着,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皇帝哭着又说道:“朕死之后,既无亲生的太子,那西太后又与皇后情性不投,叫朕如何瞑目呢?咳,朕别的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怕她……”说着又用手指着皇后说道:“孤苦伶仃,要吃亏啊。”
孝哲皇后听了皇帝的话,更悲痛万分,越发悲悲切切地哭起来。皇帝又伸出手来,拉住皇后的玉腕说道,“你也不必哭,孔子云死生有命,现在哭也无益,咱们商量大事要紧。朕若有不测,第一件要事,就是立嗣皇帝。你现在心中爱谁,就立谁为嗣皇帝,快对朕说,朕可以和师傅商量写遗诏。”
孝哲皇后听说这话,忙跪下说道“国赖长君,臣妾不愿居太后的虚名,误国家大事,请皇上作主。”
同治帝听了,微笑点头对李鸿藻说道:“好一个明理的皇后,朕无忧了。”便和李鸿藻低低地商量了一会,决定立贝勒载澍为嗣皇帝。同治皇帝便叫小太监拿笔墨纸张来,小太监拿过纸墨笔砚,李鸿藻便跪下,爬在御榻之前,皇帝口中说着,李鸿藻写着,写了一大篇,那遗诏写成了。文字很长,上面所说的都是预防西太后的话,十分严厉,皇帝又细看一遍,说声很好,便流着眼泪,在遗诏上盖了金印,交与李鸿藻。李鸿藻一时无处收藏,皇帝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