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傻话吗?”费雷斯轻轻地问道,“是无稽之谈?最近我们见过不少身背降落伞的高难动作。我不敢肯定在七十英尺这样短的距离,伞包能不能打开,但为什么全无可能?”
“因为我这么说了!”亨利·梅利维尔拍着胸脯吼道,“如果是训练有素的伞兵,借助特殊的伞包,降落在平缓的平面上,也许还有一丝可能性。那两个人,毫无经验,据我们所知连伞包都没有,在刮着大风的黑夜里降落在崎岖的岩石上,可能吗?不,孩子,完全不可能。”
“那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那正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来吧,我们走。”
“不,你别想穿着这身衣服出去!”
“这身衣服怎么了?嘿?是你要我打扮成这模样的,虽然我怀疑你纯粹是为了拿我寻开心。如果……”
“在我画室里穿穿没关系。不过我可没让你穿着它在乡间招摇过市。岂有此理,如果被格伦吉那老头儿听说我放任宾客穿着古罗马人的服装四处招摇,他会怎么说?”
“原来是为了这个,嘿!”
费雷斯不为所动地指着衣服。
二十分钟后,我们站在傍晚昏黄的阳光下,看着眼前丽塔·温莱特和巴里·沙利文在世间留下的最后足迹。
两个人的脚印都踩在鹅卵石镶边的小路中间,简简单单,清清楚楚,让人抓狂。克拉夫警长站在一旁,胸有成竹地抚摸着下巴。费雷斯挫败地坐在后门台阶上。亨利·梅利维尔换上了正常衣物,只有一只脚还穿着室内拖鞋,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了。他撑着一把老骨头竭力弯下腰,想看清楚眼前的脚印。
“怎么样,先生?”克拉夫饶有兴致地问道。
亨利·梅利维尔抬起头来。
“有时候,”他说,“你和马斯特斯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像得让我作呕。哦,真不敢相信!脚印果然是真实的,没有作假。”
“你知道,我一直就是这么告诉你的。”
亨利·梅利维尔把拳头撑在胯间。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说,“脚印是脚尖部分先着地?好像我们这两位受害人在跑?”
克拉夫干巴巴地说:“是的,警方注意到了。他们确实是在跑。你从步伐跨度也能看出来。不过跑得不快,也许可以说是急匆匆地赶着路。”
亨利·梅利维尔阴沉地来回摇着头。
“我说孩子,我能不能踩在这些脚印上面走一走?这些脚印是软泥地上唯一保存完好的部分。”
“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告诉过你,警察局已经保存了这些脚印的石膏模型。”
亨利·梅利维尔从小路这头开始走。虽然自从星期六晚上就没下过雨,泥地仍很柔软,他的脚印深深地陷在地里。他小心翼翼地留神着受伤的脚趾,一瘸一拐地走向情人崖。走到崖边那一小簇隆起的稀疏草丛上时,他刻意向下看了看。光是远远地看人家这么做就让我一阵反胃,不恐高真好,他丝毫不为所动。
“发现什么了吗?”克拉夫叫道。
亨利·梅利维尔转过身,手叉在胯间,身影映在天际,身后刮来的风吹得他衣衫扇起。他左右环视着踩满脚印的宽阔红泥地,其中包括我们几个的脚印和轮椅印辙。他的目光久久落在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几何图案上,突然提高声音顺风叫道:“哦咦!”
“怎么了,先生?”
他举着肥肥的胳膊说:“这片红泥地在人们纷纷前来踩踏之前,地面整齐又光滑。那些鹅卵石图案就像是欧几里德在海边游戏的结果,还有鹅卵石镶边的小径。可以利用这些东西来使障眼法吗?”
“你是说踩着鹅卵石走?试试就知道了。”
亨利·梅利维尔小心翼翼地用右脚跟试了试,鹅卵石一下子就陷进泥地里,不是好现象。
“但是听我说,孩子,这些鹅卵石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嵌在这儿!”
“反正泥地上也种不出什么东西来,”克拉夫指出,“嵌上鹅卵石纯粹是为了装饰。而且,”他欢快地一笑,“在黑暗中也能看到这些石头。”
亨利·梅利维尔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他继续摇着头,顺着四英尺宽的小路向我们走来。途中他再次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足印。
“有点古怪,”他说,“虽然这两人一路小跑,步调居然还能一致。好像是——”他顿了顿,揉了揉下巴,没有接着说下去。
“好了,来吧。”克拉夫突然尖声说到,吓了我一跳,“别再浪费时间了。理智点吧,克劳斯里医生,你为什么不干脆地承认从现场拿走了手枪,好让我们大家安心回家喝茶呢?”
“你犯了大错误,孩子。”亨利·梅利维尔低声道。
“很好,先生,”克拉夫声音低沉地说,“我在犯错误。到此为止吧,让我们明天上午在死因调查会上见分晓,如何?”
“但是听着,小子!殉情自杀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你说他们为私奔做了周全计划。但在最后关头,听着《罗密欧与朱丽叶》之时,他们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殉情。如果他们是突然起意的,到哪儿去搞到手枪——而且是目前为止没人能指认的手枪?”
克拉夫摇摇头。
“亨利爵士,我没说过他们临时改变主意决定自杀。”
“那你说的是什么?”
“在我看来,他们一开始打算私奔,就像你说的那样。但不久之后,没准儿就在几天前,温莱特夫人改变了主意。她劝说沙利文和她一起殉情自杀。在听《罗密欧与朱丽叶》时他们下定了决心,就此行动。记住,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带了行李。没有带箱子,包袱之类的东西。如果他们打算私奔,肯定会先收拾好行李。”
(我不得不承认,这点他说得没错。)
亨利·梅利维尔直直地看着前方,然后打了个响指。
“钻石!”他咕哝道,“我差点忘了那些钻石!”
“钻石怎么了?”
“那两人带走的钻石!”
“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把钻石带走了。这仅仅是你的推理。我们还没机会打开那个有名的象牙盒子看上一眼,因为护士不肯让我们打扰病人。所以——”
亨利·梅利维尔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如果钻石不见了,或者盒子里放的是替代品,那就能证实两人确实打算私奔。证明丽塔·温莱特不可能带着价值几千镑的珠宝自杀。”
克拉夫沉吟道:“没错,先生,听起来很有道理。当然,除非她事先把钻石换成了现金。”
“我们最好去病人房间看看,医生,”亨利·梅利维尔对我说,“当然,前提条件是病人的状况允许。”
“我看可以。”
至少有了一线希望。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目前尴尬又危险的处境。克拉夫对我相当不爽,他是认真的。如果警方决定起诉我故意损坏财物,将一辆昂贵的汽车沉没在沼泽之中,我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辩护理由。一想到这起诉有多荒谬,简直像起诉我抢劫银行或者炸毁铁路一样滑稽可笑,我又是吃惊,又是忍不住想反驳。但不管再怎么荒谬,克拉夫可是认真的。
我羞于承认,当我们再次进入大屋后,自己一度泪盈于眶。
我向日班护士格洛芬夫人说明了情况,她不情愿地站到一边让我们进了屋。阿菜克仍在熟睡中。房间里光线昏暗,透过白色窗帘的昏黄日光中,模模糊糊看得清室内家具的轮廓。
亨利·梅利维尔走上前去,轻轻从阿莱克手中拿出了钥匙。
“拜托!”格洛芬夫人叫道。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尖锐,格外响亮。费雷斯不愿意进屋来,在门口探头探脑,这时指了指梳妆台。克拉夫走过去,在护士的反对声中拉起窗帘。亨利·梅利维尔打开梳妆台抽屉,取出沉沉的象牙盒子,把刻着名字和同心结的钥匙插进锁里。
当他打开盒盖后,我们发现盒子的钢制衬里上覆盖着深蓝色天鹅绒。大盒子里套着许多小盒子:长盒子、圆盒子、方盒子和椭圆盒子,都是深蓝色天鹅绒制成,衬里为白色绸缎。亨利·梅利维尔把一个个小盒子取出来,放在梳妆台上,我数了数,一共有十六个之多。只有一个放手链的盒子是空的,其他都好好地装着钻饰。
“肯定是仿制品。”亨利·梅利维尔咕噜道,闪闪发光的小石头堆在一起,仿佛一钱不值的废物。他飞快地一个接一个打开小盒子,瞥上一眼,说着,“仿制……”
但他没能继续说下去,相反地,他把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好像突然站不稳了。他拿起其中一个小盒子——我记得里面装着钻石吊坠——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
他戴好眼镜,仔仔细细查看着,嘴角耷拉了下来。我现在还能记得当时他背后幽蓝色的大海、夕阳映红的地平线和手中闪闪发光的小石头。他分外仔细地一个一个细细查看着,看完后闭上眼歇了歇,挂上一副扑克脸,好像木制假脸一般毫无表情。
“怎么样?”我问。
“稍微有点估计错误,”他语调平板地说,“不是仿制品,都是真货。”
躺在床上的阿莱克·温菜特这时睁开双眼,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而在我们身后,克拉夫警长轻声笑起来。
* * *
1 Marcus,ruUius(前106…前43),古罗马政治家、雄辩家、著作家。
2 Lucius Aurelius modus Antoninus(161…192),罗马帝国皇帝.180…192年在位,执政十二年间得不到元老院和普通民众喜爱,被普遍认为是有名的暴君,死后罗马帝国陷入内乱。
3 英国著名私立男校,位于温莎镇,英国王室成员大多从该校毕业。
第十六节
当我回到家时,莫莉·格伦吉和贝拉·沙利文一起站在大门口。
这两人站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图画。莫莉比贝拉高,不过汤姆大概会称之为哺乳器官和臀部的部位不如贝拉曲线分明。贝拉画着黑色眼线,衬得灰眼睛格外分明,双唇涂成了深红色,褐色卷发也光泽良好。莫莉没有像贝拉这样化妆打扮,然而,尽管我们这位访客相当迷人,不管是目前还是将来任何时候,我都要说莫莉更加美丽。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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