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丽卟地一笑,马上又板起脸来道:“你还敢说你,你告诉我衣服可以这么做的,怎么自己还穿了件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旧式宫廷装,要不是面料是新的,我还真怀疑你父亲是把你母亲当年的衣服送给你了呢。”
“所以说嘛,”艾米莉手一摊:“您跟我比比,就知道自己该多美,多幸运了。”
娜塔丽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手指嫌弃地捻了捻后来从腰部加上的一层同色雪纺纱外罩:“还美什么呀,被那个人东一改西一改,好好的一条裙子活生生给弄得难看这么多。”
这时,马车停下了:“夫人,到了。”
——————————————
林治伯爵夫人家小会客厅的装饰风格延续了她的画风,简单而雅致,墙壁上贴着橄榄绿的墙纸,正对着门的就是巨幅的田园水彩画。房间里零零散散地放着二十来把桌椅,已经坐满一半了。一条至少五米的长桌上用银器盛放着精美的细点,秀丽的侍女端着美酒和餐盘穿梭来去,金银器上装饰着彩色的羽毛,还有穿着藏蓝色制服的仆佣们无声而恭敬地侍立于周围,准备随时撤下空余的餐盘。
她家的沙龙最多一次只邀请了五十来个客人,因此每次都弃了金碧辉煌的大客厅不用,改在稍小一点的小会客厅。客人们或站或坐,或论诗谈曲,或品尝小点,或与人攀交,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娜塔丽一进门就和认识的人互相寒喧起来,她明白艾米莉的处境,进门两人就默契地分开各行其事。
艾米莉悄悄地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这里靠着阳台的大落地窗,米色纱质窗帘系成一束,系窗帘的橄榄绿绳子垂着大大的流苏,风大一点都能扫到脸上来,再隐蔽不过了。
来这地方的人无不各怀目的,一窝一窝的人全凑在前面一排,这附近五六个位置都空着,正好便宜了艾米莉这个吃货,她趁着没人注意,一碟一碟地搬了五六盘小点零食到桌子上,一个人坐那享受地细细品尝,只等着老爸的节目开始。
“听说了吗?斯特里普家的小姐和人私奔了。”前面几个女孩的窃窃私语引起了艾米莉的注意。
“斯特里普家?他们家不是只有一个少爷吗?哪来的小姐?”
“你这就不知道了,这位小姐是斯特里普侯爵的原配夫人生的,一直住在别院里。”
“难怪得了,连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看来是从小没人教养的缘故,斯特里普少爷可真可怜,有个那样的母亲,还有个那样的姐姐,只怕以后就难做人了。”
“你替人家担什么心,人家可是米耶斯布的高材生,前途远大着呢,他母亲和妹妹又不是他。真不明白斯特里普小姐在想什么,我可是听说,她是内定的……”
艾米莉正听得入神,忽然耳边听得一阵手掌相击之声,却是穿着一身暗紫罗兰刺绣礼服的林治伯爵夫人站在最前面致词一番后,终于请出了让艾米莉翘首以盼的文艺表演。
海格尔的表演被排在中间,艾米莉把身子朝后缩了缩,直到紧挨着窗户。晚上的风凉而不急,纱质的窗帘时时飘到她面前,她举起灰色的兽骨羽毛折扇半掩着脸,兴奋地张大了眼睛。
海格尔前面的是位诙谐的文人,他讲了一段类似于单口相声的笑话后,海格尔踏着宾客们开怀的笑声,随后上场了。
身着黑色礼服的他用那把金色的大竖琴随手拨了一串叮咚脆响的音符,打乱客人们无忌的欢笑,哄哄闹闹的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海格尔也不行礼,不致词,坐在琴凳上闭着眼睛顺着如淙淙流过的小溪般的音乐里曼声而吟:
“……
忠诚勇敢的大地神啊,
他在清澈圣洁的神泉之底找到了神王,
神王正在沉睡中湎怀那逝去的爱情,
他大声呼唤着神王的真名,
割开结实有力的臂膀,
烫热的鲜血流入神泉
他用鲜血与呐喊唤醒了沉眠的神王,
初醒的神王虚弱无力,
魔族的大军将汹汹地逼入神殿,
战神挥舞着神力的战斧在辽阔的灰蓝色海域陨落
大海淹没了他不甘的双眼,
暴燥的火神被可耻的魔族偷去毁灭的魔力
无数英勇的神族士兵被邪恶黑暗的种族送入冥府
神之乐园倾颓在即,
众神在颤抖,
美丽的神女们仓惶惊怖,
她们在哀泣——”
艾米莉听着这首海格尔最出名的《魔罗诗》如痴如醉,诗人极富张力的朗诵将众人带往了那段千万年前的神战之境,音质优美的竖琴演奏出澎湃的乐章,整个室内只听到诗人吐出华丽的词句。
“呀!”一个不和谐的女声打断了一室氤氲的诗香,等所有人都看过来时,那位额发烫着水波的美女娇笑着掩住嘴道:“我来晚了,各位继续欣赏。”
哪有这么容易?海格尔虽然没带一点停顿,没受一点影响地继续着他的表演,可是刚才那种气氛已经被全然破坏了,艾米莉看到有人开始起身走动,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不由有点恼怒地看向那个风情艳美的女人——凯茜·克拉克。
又是她!
身边有人在小声说话:“怎么是她?真讨厌!这种人也能得到请柬?太不可思议了!”
另一人同样鄙视地说道:“交际花呗,她不来谁来?没看林治夫人脸色什么样吗?请柬她给谁也不可能给这个荡、妇啊。”
有人甚至根本不掩饰地大声交谈:“真是讨厌,香甜的蜂蜜里掉进了苍蝇。”
而那些男人们则遮遮掩掩地瞟着她胸前那大片的雪白,借着高雅的话题转移注意。
凯茜·克拉克耳朵就像失聪了似的走到刚刚结束演奏的海格尔身边,深深地施了个屈膝礼:“没能听到先生的演奏真是遗憾呢。”
海格尔仔细擦拭着竖琴,闻眼抬起眼皮客套地笑道:“哪里,您过奖了。”
凯茜的笑容一顿,她实在弄不清楚这个穷诗人的想法,如果不是他给自己作了那首诗,自己即便被卡特家放出来也绝难回复往常的容光,可每当她要与这人再接近一步时,他看似温和其实淡然的言行又将她拒之千里,仿佛他就只是作了平常的一首诗,而不是将她从深渊中拉出,令她想要感激,想要再近一步的话都说不出口。
眼角瞥见林治伯爵夫人板着脸走了过来,凯茜无趣地撇撇嘴,扬起一脸的媚笑朝着那个教条的老女人走去。
☆、第六十五章 沙龙(下)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沙龙到这儿节目已经表演了一大半,有路远的客人们陆续向林治夫人辞行,林治夫人客套而有礼地与客人们寒喧,心里却在想着刚刚那个只来了几分钟却搅乱一池春水的女人。
凯茜·克拉克,在那次拉开要员刺杀序幕的卡特大公家继承人被刺事件后,竟以一个毫无背景的没落贵族之女身份安然完好地走出了卡特大宅,并得到了艺术界名人们的狂热追捧,使其艳名大炽,裙下之臣纪录再添新高,但这欣赏她的人其中绝不包括林治夫人。
身为王后的妹妹,林治夫人出身望族,自小接受最正统的淑女教育,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浮浪无行的高级妓女,而现在这个妓女竟堂而皇之地来打扰她精心准备了几月的沙龙聚会,简直是不可原谅。
但是,直率的林治夫人很好地隐藏了情绪,没有对其直言斥责,因为她大概地明白这个女人几年都能这么嚣张的原因,不过,林治夫人眼神一冷:这段时间不会太长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艾米莉追在海格尔身后出了门,几名表演者围着他边走边讨论着什么,她不好再凑到前面,只好在离着他三四米远的地方慢慢地坠在他身后,听他温和地对着那群仰慕者点拨他们作品的优劣。
前方的一群人拐过一条小道,很快就消失了身影。艾米莉加快几步,这时,斜刺里突然冲过一条黑影,眼看就要撞到她身上。艾米莉连忙朝旁边一闪,她忘了自己穿着臃肿的大礼服,束身衣的鲸骨纹丝不动,她僵着上身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脚踩到了她的裙子上,还因为打滑在地上狠狠地擦了几下,自己也重重地撞到了那人身上。
“啊!”艾米莉痛呼出声,也看清了那个冒失鬼的模样。那人咬着嘴唇,看起来张惶恐惧中又有着一点兴奋,令她整张脸显得十分怪异。
那女孩快速自她身上爬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紧张地看了眼身后,向灯火通明的小会客厅里冲了进去。
逃得真够快的!艾米莉气得要死,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件礼服裙,现在被她弄得一身的脚印,居然连个歉都不道!她艰难地自地上爬起,宽大的礼服裙在地上铺成个硕大的圆,手都没地方支撑,直滑了两下才站直身子。艾米莉愤愤低咒着这个没礼貌的女人,朝客厅里追了过去。
这人,有点面熟啊?艾米莉走到门口忽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在芬多丽娅曾与她有着不愉快照面的,叫什么来着?艾米莉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斐丽尔那个死鬼未婚夫的妹妹,叫露娜的那个!
当时就瞧着这女人不是只好鸟!艾米莉新仇旧恨相交,怒冲冲地走了几步,快要进门时,才想起来,收起了满脸的怒意,借着照到外面的灯光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半开着羽毛扇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房间另一面的书桌被搬到正中央,大部分人都围拢在一起,似乎是在欣赏一幅新锐画师的作品。艾米莉很快就找到了坐在最后方的露娜,她看起来心神不宁,坐卧不安的样子,对着经过的侍者说了句话,那侍者轻轻点头,端着托盘朝餐桌走去。
艾米莉装着去拿吃的,与那名端起一杯红酒的男佣擦肩而过,将一点药粉弹进了高脚杯里。吃得太多会不消化的,看她多好心,帮人通肠道哩。
干完坏事是要赶紧逃离现场的,艾米莉想起被她忘到天边的娜塔丽,一看整间屋子,居然不在。想到格兰特子爵凶残的杀伤力,她只得认命地开始寻找。
“娜塔丽?”一位和善的贵夫人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跟旁边两名妇人捂着嘴笑得直抖:“和她的丈夫走了。”
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