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玥非要让他们拿走,何表侄说:“这是我爸专程让我给表叔捎来的,两只熏烤好的长毛兔,还有核桃仁。我爸现在是种养加工一条龙,他让表叔有空一定回老家看看,老家现在变化大着哩。”
一听是土特产,又是何老幺特意捎来的,胡玥没再坚持,等送走客人回到家中,打开一看,胡玥就傻了眼。
陈志安也傻了眼!
一个看似极普通的纸箱,里面却装着二十沓百元大钞,还有五万美金,旁边一精美的包装盒,打开一看,是一块劳力士金表。
陈志安被这特殊的礼物吓住了。
是谁呢,这么大胆?
陈志安将目光对住妻子胡玥,想从妻子脸上看出什么。可胡玥脸上除了恐惧,什么也没有。
胡玥是真害怕,她怎能不害怕呢?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暴,震动了东江,更是震动了她们这些官太太。那些个日子,市委、政府两大班子天天有人被带走,他们的家属,也时不时地被叫去。胡玥提心吊胆,生怕同样的厄运降临到他们这个家,降临到自己头上。她不止一次问丈夫:“你没什么事吧?”丈夫沉默着不回答,胡玥心里,就不知是什么滋味了。整整六个月,她吃不香,睡不稳,身体消瘦下去十几斤。家里电话一响,她就毛骨悚然,真怕是从纪律或反贪部门打来的。那种煎熬,远比没钱的日子更折磨人。那些个日子,胡玥反复想到的,就是“钱”这个字。她亲眼望见,纪检部门的同志从对门周副书记家搜出来四皮箱钱,怕是有几百万吧。天,那么多的钱,居然就放在家里,听说周副书记把餐厅跟客厅的隔墙掏空了,里面全是钱。再后来,周副书记的妻子被带走,她在银行工作,平日生活很俭朴,买菜挑便宜的,穿衣服也挑便宜的。胡玥跟她一起住了三年,从没见过她有什么奢侈。有次老周老家送来两只长毛兔,她还拿给胡玥一只,说老周高血脂,不能多吃肉,老家人自己养的兔子,糟踏了可惜。胡玥就想,她也跟自己一样,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知道生活的难处。等从她家搬出那么多钱时,胡玥就傻得不知该怎么想了。听办案人员说,那些钱怎么送来,就怎么藏进了墙里,怕是老周两口子,数都没数。
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老周妻子被带走后,胡玥天天躲在家里,她把家里所有能搜的地方都搜遍了,生怕陈志安也学老周,把钱藏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后来她拿个小锤,挨着砸自家的墙,听听里面到底是空的还是实的?就这么着,她熬过了那段非常难熬的日子,直到风暴结束,直到上级召开全市干部大会,通报“陈杨大案”的查处情况,她的心,才算稳当。
有了这么一场经历,胡玥还敢指望别人给她家送礼?胡玥不是不喜欢钱,喜欢得很,尤其想到老家那些急需钱的亲人还有乡亲,就恨不得自己有花不完的钱,扎扎实实帮他们一把。但这钱要来路正啊,来路不正的钱,拿了能睡着?对门老周进去了,老周爱人也进去了,她判了五年。老周的老母亲又回了乡里,是被老周弟弟抬回去的,老人家差点把命丢在城里。老周的儿子在外地工作,听说因为这事,儿媳妇闹离婚。好好的日子,就让钱砸烂了。还有二楼王主任,五楼马局长,仅这幢楼上,进去的就有七、八号人。
七、八个人后面,就是眼泪汇成的七、八条河啊。
胡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这个家能平平妥妥,丈夫能平平妥妥。
可是,有人给她家送来了钱!
胡玥强打起精神,泪眼兮兮地望住丈夫,嘴唇动了半天,怯怯地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老家,看老幺怎么说?”
“问谁去?何老幺都去世三年了,我上阴间问他去?!”陈志安没好气地臭了妻子一句。臭完,又觉自己不该把气撒在妻子身上,宽慰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怎么处理,这可是受贿啊。”胡玥脑子里蓦地又浮出对门老周妻子那张惨白的脸来。
陈志安冷静下来,开始想这件事怎么处理。
过了一会,他抓起电话,打到一个叫牛家山的镇政府,何老幺的长子何怀岸在那个镇上当书记。简单寒喧几句,陈志安问何怀岸,他弟弟是不是在广州?何怀岸纳闷地道:“你问哪个弟弟啊,我就一个弟,在八里营养牛呢。”
陈志安哦了一声,离开老家太久,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年轻一点的,认都认不得。他又问:“那你们家亲戚,有没有在深圳那边干生意的?”
何怀岸说没有。陈志安又追问一句,何怀岸还是说没有。陈志安便相信,给他送钱的那名男子,绝不是老幺什么人,他只是用这种手段骗取胡玥的信任罢了。
何怀岸问:“市长您打听这些做什么?”陈志安说:“没事,想老家了,也想起你家老爷子,抽个时间,陪我到老家走一趟。”
陈志安这句话,本来是搪塞着说过去的,没想何怀岸当了真,立马热情十足地说:“好啊,市长,老家人都盼着您来呢。”
这种话听多了,耳朵会长茧的。陈志安以前爱听,现在不爱了。有时候不爱听还得听,谁让他是常务副市长呢。合了电话,陈志安心里便有了底,送钱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柳彬和曹辛娜!
他给老婆安顿了几句,提起箱子就往外走。胡玥追出来,问他哪儿去。他恨恨说了句:“还能哪去,找呗!”
胡玥一看他坚决的样子,放心了,她想,陈志安一定是把钱退回去。
陈志安最终还是没把钱拿到柳彬面子里,这种事,做得太过分也不好,他想稳妥些。当然,他也抱着另一种侥幸,万一钱不是柳彬他们送的呢,那不是自己暴露自己?他将钱放在一个安全地方,给柳彬打了个电话。柳彬很客气,陈志安也很客气,两个人互相客气了一番,陈志安说:“老弟,有什么事当面说,以后别搞乱七八糟的小动作。”
“小动作?”柳彬惊讶了一声。
陈志安心里一动,柳彬这声惊讶好像在暗示他,他可能对刚才陈志安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我说老弟,你就甭装了,那东西我家里够用,就不劳老弟费心了。”陈志安又试探着抛过去一句。
“陈市长,您到底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真听不懂?”陈志安心里又是一动。
“市长啥时候说话也云里雾里了,这样吧,赏个脸,一起坐坐?”
陈志安想了想,道:“好吧,啥地方?”
“云水间,下午六点我过来接你?”柳彬话语间流露出兴奋。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通完电话,陈志安就纳闷了,难道真不是他们?那又是谁?
不管怎么,陈志安决定会一会柳彬,也会一会曹辛娜,看来,现在是躲不过去了。
一想到曹辛娜,陈志安的心又莫名地兴奋起来,仿佛那一大堆钱带来的不安,已被那张美丽的脸遮盖掉。真是奇怪了,怎么最近心思老往女人方面跑?
想着想着,陈志安眼前就浮出一张脸来,那是一张妩媚中略带忧郁的脸,一张自信中又透着犹豫或彷徨的脸,那种脸是很能打动男人的,特别像陈志安这种有过坎坷有过创伤的男人,他们似乎一生都在寻找那样一张脸,那种脸能引起共鸣,能勾起倾诉的欲望,还能激活男人骨子里怜香惜玉的那份情结,好在,陈志安遇到了。
陈志安跟曹丽娜认识,是在程副省长家中,当时国际商城项目刚刚提出来,做为项目小组组长,陈志安必须就有些事向程副省长当面做汇报。那天好像下着雨,省城金江被厚厚一层雾笼罩着。陈志安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到程副省长家中,见沙发上坐着两位客人。这两位客人,陈志安后来才知道,是香港万盛集团派往金江的驻省代表。那天曹丽娜话不多,陈志安向程副省长汇报的时候,她乖乖坐在一边,像个听话的孩子,不敢乱动。直到工作汇报完,程副省长拿出一瓶酒,说要为国际商城庆贺,曹丽娜才起身,帮程副省长拿酒杯。这个时候,程副省长说话了,他说:“志安啊,今天你来的正好,这两位客人,是我们省府请来的,国际商城项目,他们也打算参与进来。参与进来好,我们招商引资,就是要把国际上一些大集团大公司招来,为江东经济的发展做领跑者。当然,目前这还只是个意向,到底能不能促成,还要看双方的努力。不过志安你可要抓住机会,要是能把这两位财神爷抓住了,东江经济的发展,那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陈志安赶忙说:“我一定努力,请省长放心。”
“我放心,我当然放心,你志安办事,我啥时不放心了?”程副省长换了一种朋友间才有的口吻热情地说。
陈志安立马心花怒放,要知道,程副省长向来以严厉著称,很少跟部下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他说了,就证明他没拿你当部下。
隐隐约约中,陈志安记得,程副省长是向他介绍过两位贵宾的,但是陈志安那天心情太过激动,他只记住了曹丽娜三个字,至于东江万盛中心主任姓什么,大名怎么称呼,他居然没记住。没记住不要紧,反正人家主任也不打算跟他打交道,只要能把曹丽娜记住,程副省长的意思就算是领会了。
接下来,陈志安便按程副省长的指示,开始抓这个机会,这个机会真是难抓啊,曹丽娜一开始是不情愿被他抓住的,陈志安动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时间,居然连一顿饭都没跟她吃成。就在他心灰意冷打算放弃时,一个意外的机会降临了
要说得感谢郭栋,没有郭栋,陈志安不可能抓到曹丽娜,更不可能跟曹丽娜在床上云山雾海的快活,真是快活哩,陈志安现在想起来,仍禁不住热血沸腾。
有次郭栋来东江,那时国际商城发展公司已经组建,项目也按程序正往上报,陈志安忙得不可开交,郭栋打电话请他吃饭,他两天里安排不出时间,气得郭栋丢下话走了,说再也不想见到他。对了,那时候郭栋还是程副省长秘书,他活跃得很,只要一有空,就往下跑,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