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这个不起眼的寺庙的一点起始于老和尚的造化之功,而最终将恩惠润泽在游东方身上的一种善缘吧。
能够在此梳理一番他那已经完全紊乱的思绪,恐怕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绝佳的去处了。能够遇到游东方,这里的老曾人自然感觉荣幸之至。这位差不多已接近百岁的老曾人,耳聪目明。想必当年也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因由才来此修行,或是以极尽追求某种结果而却了无结果,最后只好至此,而了却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无因无果之残生的吧……当然,他也许是因为受了一种无名的冤屈或迫害,而来到此地避难的也未可知?
他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外观给俗人的感觉近乎茅屋,其实内里却是依山开凿而成的完全石室构架的很牢固的房子,那房子的质量就是住上十代八代也不会损坏。这样的房子(庙子)的好处在于冬暖夏凉,给人的感觉是住起来既方便又适用,既适用又舒适,内行的人一看这所房子的构架就知道,修建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对建筑造诣颇深的人。难怪老僧能活那么大的年龄,哪怕你纵观他内外,也无从感到他有一丝即将步入寿终正寝的迹象,反而给人以精神矍铄夕阳晚照的光芒不断折射在你那哪怕青春依旧,却不乏老气横秋的不景气之景致所无法与之相形之下,而更羡慕他的资历与身世的不同凡响。那在你看来不是修行的好或是道法高,而是保养得法而已(大有吸纳大山神韵与秉赋自然造化“地理灵气”的奥妙在其中)。
这里的和尚除了老僧之外,还有一位八十开外的半老和尚,和几个年龄中上的和尚,以及两个年龄偏小的和尚。他们平时打交道者,不外乎是一些蒙顿淳厚的山民,和在蒙顿淳厚的山民中,比蒙顿纯厚的山民更显得蒙顿纯厚许多的善男信女,另外,也有不顾高山阻隔、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一路探寻而来的,为数不多的受慈航普渡者的通灵之气感召与指点者,此等人自然以虔诚敬道,为人生至高追求;以真心拜佛,为与命运了结善缘之人,后者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不但会比所谓的居士和施主更容易康慨解囊,也更不乏倾其所有之人,无奈,此等人不但凤毛麟角,纵使有康慨大方之心,也往往是因为只是到了山穷水尽之际,才光顾于此,故最多只能是许下宏愿,诸如将来他再有东东山再起之日,如何,如何云云尔,就算是他真有那么一天,往往也是把他的宏愿忘在脑后了。
正因为如此,寺庙里的和尚们的日常开销,大都还是来自于自耕自食。虽然也有少量的香火钱是善男信女提供的,但从根本上来说,则完全属于和尚们辛勤劳作的结果。因为那山实在是太深了,在时尚下,无论是貌似敬道者,还是绝大多数追逐时尚的礼佛之人,都不太可能往那恰似森海林源般的密林深处钻,更不会往那似乎只适合寻梦者,抑或“梦游者”,在精神妄想的驱使下,才有可能出现的那以精神遐想做支点,在梦幻中追逐梦幻精灵的时刻;在无形得恍若探测常人无法涉足的仙踪;在飘渺得幻若寻觅深谷幽兰般的“绝佳意境”,还有追逐梦之灵魂的梦的精神,而在纵身飞跃梦想的那一刻,才得以坠入更深的深山腹地。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只有甘于“铤而走险”的灵魂,才能在铤而走险的壮举中得来的意外收获,更是不甘于平庸的灵魂,才能岂及于那超越境界的境界超越,和飞跃梦想的灵魂,才能实现的梦想飞跃吧。
这更不能不说也是在意外之中,为你提出下面这个不但是亘古未有,也是闻所未闻的见解提供了近乎合理的依据(至少你自己觉得闻所未闻,同样也是你自己觉得是亘古未有的):如果真有佛之渊源或佛之精灵存在的话,是不是只有自食其力的和尚才无愧于真正的和尚;在与时俱进的时代中,如果真的是具有开拓创新精神的佛教徒,是不是决不该是那些靠某些假托清高之名,而并无清高之实的居士或施主,或假托悲天悯人之心的居士、施主们供养着,而都该以自食其力为主,因为,只有自食其力的和尚,才真的是能够弘扬佛法的和尚,而靠居士供养着的和尚,不但无法弘扬佛教精神,也会导致佛法衰退和佛教精神走向没落。
哪怕苏醒梦就算是能够凭借她的先天夙慧,和对游东方一往情深的情感,如果不是遍寻当地山民反复打探,似乎也不可能寻得游东方的准确下落,只有她才知道,依他不视张扬的个性,决不可能到那些大寺庙去出家,那样既会被人认出来,也更容易让人们找到他。
这位老僧虽然在此居住快到半个世纪了,但却一直没有出山的打算。虽然他迎来一个开明盛世,修行也十分的了得,但腿脚却已经不是很灵便,因为他太老了。既然一开始就打算在此一了百了——将自己没有结果的一生不了了之,也算是在他人生追求无果后,而再经过一番不得已的过滤,最终抱定了他所认定的那个目标既:没有目标的目标,就是终极的目标,终极——无极的目标,就是最高的目标。
在他看来:人世间的事,根本就无所谓有结果与没有结果之分,因为任何所谓的结果,往往都不是你所希望的结果本身,只因为没有结果,你才能追求;只因为你追求不到结果,你才会更渴望追求那了无结果的结果。因为没有结果的结果,未尝不是人生追求的一种境界,或是人生根本就无所谓境界与否,抑或人生的追求,不管是你追求任何的目标,最终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的结果,最高的境界,就是虚无飘渺的境界。这似乎也是因为,不管什么事,一旦有了结果,往往都是与人最初选定的目标,或与人的本愿背道而驰的,因为人世间,本来就充满了数不清的不如意,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构成了来来往往,追逐名利得失的人们生活的主色调。千奇百怪的不如意,层次看似不同,实则是大同小异,看似形态各异的追求,其实都会归至一个结果——没有结果的结果;不管看似高远的境界,还是看似低级得根本无所谓境界与否的境界,最后似乎都将达到一个境界——虚无飘渺的没有境界的境界。不管是高贵的人,还是低贱的人,也不管是大的目标,还是小的愿望,没有目的就是目的本身,了无愿望就是愿望的了结与回归。不管是异曲同工,还是殊途同归,形形色色的人们,无不都是被或大或小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没有结果的结果困扰,都不得不被没有目标的终极目标,和没有境界的终极境界,那虚无变幻莫测,飘忽不定的结果与目标和境界左右着,并无不被捉弄于成功的欣喜若狂之中;失败的消沉沮丧里,而使与你开着诸多玩笑的因果无常,得失难量。无因无果的结果,总是与你形影不离,与你开着具有今天的欣喜,明天的消沉,后天的因为一时的兴奋,而使你又仿佛抓住了兴奋的支点,而即将飞跃般地投进成功的怀抱。也许正当你得意忘形之际,那恰似鬼使神差的命运之神,也同样在暗地里稍稍地准备着,与你再开一个使你猝不及防的、具有讽刺意味的玩笑。这无不也是生活所赋予尘世中人的本色,并决定了人们的得失,总是不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既然抱定了这个宗旨,老僧也就准备在此逍遥自在中度过余生了。纵使他真的再年轻一些,也并不见得会习惯于过有人问津的生活吧。
说来,游东方的到来,倒是给这位老僧的残生,带来了让他的精神乃至心灵,都为之一闪一闪的光亮,因为从游东方的身上折射出了曾经几度与他似是而非的影像,他们虽然经历不尽相同,但结果却相似(他当初逢乱世,游东方正值开明盛世)……
虽然游东方的到来,给老僧带来了莫明的惊喜,因为他似乎期盼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去见佛祖了,还能再为自己结一个果子,而且这个果子还是那么的不同寻常,尽管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但他还是没有马上急着给游东方剃度。他内省再三道:不能因为你就要见佛祖了,就急着把一个鲜活而尚待造化的希望之果给“结果”了,虽然他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但万一那并不是有因无果的“因果”本意。而只是“因果”出于一时的不称心或迫不得已,岂不是既害了没有因的果,也葬送了自己苦心修炼期年而没有得到正果,反倒把一个好端端的“无辜果”错当成“因果”给“结果”了,那岂不是违背了因果,而枉自在尘世走一回,在虚静中修行一场。思索至此,老僧嘴里念念有词道:因果因果,有因则果。果出于因,因为果存。互为果因,因果之根。有果无因,正果难寻。有因无果,不成正果……
如果老僧真的给游东方剃度了,可就不好收场了,因为可怜的苏醒梦也不知道受了怎样精神的冥冥感召,竟然找上门来,虽然她本来就以善长冥冥复冥冥的因果,但如果没有梦里的追寻,冥冥中的感应,她似乎也不能找得那么准确,因为祖国的版图实在太辽阔了,到深山密林里去寻找一度脚踏祖国版图,唱响时代沃土的趋于英雄末路的人,岂不形同大海捞针般艰难,但她痴心不改的就是冥冥之中的梦境,能够找到游东方自然也伴着她梦中的感应,与精神驱使下的意志和身体尚健的脚步,这也是不足为怪的。不然为什么他那么多的同仁,纵然恨不得从地缝里都要将他挖出来而却不得要领呢(他们已经撒开了几十人的队伍在全国有名的名山大川寻觅他可能涉足的角落)……
虽然他的同仁们挖地三尺般地搜寻他;但却无从觅得他任何蛛丝马迹;而是那梦着他的梦;醒着他的醒的苏醒梦;却在那座大山的山下与他相见了……
在大山深处,苏醒梦找到了他,游东方说:“你竟然还能找到我?”他本来是要说:你为什么还来找我这样一个没用之人?是不是让我在你面前更无地自容你才称心如意呀。
苏醒梦说:“就算是找到地老天荒,我也要找到你。”心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