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西南航空从重庆直飞澳门的国际航班,两个月前才开通。
女孩们个个风姿绰约,盛装待发。
只是气氛略显伤感,那个叫杜芊芊的骨干美女最先哭了起来,她搂着她妈妈的肩,哭得浑身上下起伏。
紧接着,那个叫唐果的长发女孩也哭了,她是搂着男朋友辉哭的。那个瘦瘦高高的辉紧紧地搂着她,不停地亲吻她的脸,在她耳边小声地安慰着。
“妃子头”许美琪也哭了,一边哭一边用纸巾小心地擦着眼泪,大概怕弄花了妆容。
只有林意娜和吴海伦没有哭。
林意娜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踌躇满志地站在那里,跟亲友们说说笑笑,好像对这种分别十分不以为然,反倒充满欣喜与期待。
而吴海伦则瞪着一对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充满了好奇。毕竟才18岁,国际大厅的一切都令这个小妹妹新奇。
我的眼眶也开始湿润。
说真的,真正的离开重庆,离开爸爸这是第一次,爸爸的头发已渐渐花白,爸爸老了,而我此时才真正感觉自己是长大了。
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爸爸安慰我:“小鱼啊,出门在外,凡事要多加小心,多打电话回家。”
我点头:“爸爸多保重。”
江平则从家到机场的路上一直拽着我的手。我感觉他好像从未如此在乎过我。
他今天特意穿着他那件蓝色的风衣,打了领带,在大学里,他这身打扮让许多女孩都暗递秋波,但他从来目不斜视,说是只穿给我看的。
他悄悄在我耳边说:“别担心,我很快会去那边看你。”
“很快是什么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
“很快!”江平温柔地看着我,透着坚决。
8点钟,陆欧航空的叶小姐来了。她将我们六个女孩整合到一起,点了名,便要带走。送行团围成一排远远地看着,有的女孩开始放声大哭。
我擦干了眼泪,回头看了眼爸爸和江平。
爸爸默默地注视着我,眼光里充满着不舍和期待,爸爸也流泪了。
江平则一直冲我微笑。
我对他们笑了笑,挥挥手,一咬牙,随部队走了。
这是一段怎样的旅程啊,让人无论多少年后去回想,都会记忆犹新!
第一次出示护照,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独自出这么远的门。
飞机上的乘客除了叶小姐,实际上就我们六个。九五年,澳门还属于资本主义国家葡萄牙的殖民地,去趟澳门办手续跟出国一样的,最快也得三个月,所以国内少有人去。重庆至澳门的包机开通以来,一直客源稀少,听说经常放空或者取消。
这好似就是我们六个人的专机'W'w'w。5'1'7'z。C'o'm' 。我们先是意外,然后无限欣喜,很快将机场依依惜别的伤感与泪水抛至脑后。
机上的空姐一看有了客人,显得格外精神,忙里忙外地为我们递毛巾、端饮料。
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仿佛看见自己就在那里忙来忙去,好似朵朵蝴蝶穿梭在花丛里。
飞机开始滑行,快速滑行,然后腾空而起。
我紧紧地抓住扶手,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庞然大物快速飞驰与飞翔所创造出的曼妙体验。
我默默地想:“再见了,雾蒙蒙的重庆,我的崭新人生之旅开始了。”
妈妈,祝福我吧。
一路上都很愉快,机舱里弥漫着轻松悠扬的乐曲,窗外,洁净的蓝天里盛开着朵朵轻柔多姿的白云。
女孩们开始谈笑。
用餐时,空姐打开了葡萄酒,说这葡萄酒已经好久没开了,今天要为各位美女开一开。我们都没有喝,但十分陶醉,也很感激。
飞到一半时,杜芊芊忍不住呕吐了。她在洗手间折腾了半天,脸色煞白地出来,发现我们都关切地盯着她看,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昨晚没睡好。”
杜芊芊非常瘦,但五官玲珑,精致好看,她的骨感美,是当下时兴的。
我不免为她担忧:现在就吐了,将来天天在飞机上,可怎么办?
两个半小时后,麦克风里传来机长的声音:“乘客们,我们正飞越香港上空,很快就要降落澳门国际机场,请系好安全带。”
香港!
我们都将脸贴向了窗口。
林林立立的高楼,深蓝的大海,优雅的海岸线,这就是香港!总是在电视杂志广播报刊里见到听到的香港!
我们开始欢呼。
机长特意将飞机在香港上空盘旋了两圈。
许美琪兴奋地说:“以后我们可以去香港买衣服了!”
吴海伦立即响应:“还有香水、口红…还有包包、鞋子…”
唐果说:“还有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海洋公园,我们还可以去海洋公园玩呢…”
叶小姐推推眼镜,笑道:“你们不光可以去香港,还可以去台湾,去新加坡,去欧洲!”
大家又是一阵欣喜,竟鼓起掌来!
掌声在机舱里久久回荡。
由于只是一海之隔,十几分钟后,我们便稳稳地降落在澳门国际机场。
这是一个崭新的机场,填海而建。
飞机还在滑行时,我就注意到停机坪的两旁垒着的硕大的石头,这些石头很特别,淡黄色调,干净而养眼,在灿烂的阳光下,石头们被轻轻涌起的海浪拍打着,抚摩着,安静而美丽。
宣传册上说,这些石头是其它机场所是看不到的,是澳门政府为了在海中垒建机场,特意从葡萄牙运来的。
由于有了陆欧航空见习空姐的身份,我们刚下停机坪,便被一辆小客车接走了。
出了机场海关,我们真正地进入了澳门!
汽车在马路左侧不紧不慢地行使着。
我们的脖子都伸得很长,我们目不转接地望着窗外,窗外有纯净而蓝的天空,有明媚柔和的阳光,冬天的阳光。
叶小姐耐心地充当着向导:“这是凼仔岛,澳门三大岛屿之一…这是新建的澳凼大桥,总长三公里…这是澳督府,总督就在里面办公…”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新鲜的空气,新鲜的阳光,新鲜的海水!一切都那么不同,弥漫着欧洲风情的小城,干净而安静,海天相接的小岛,精巧别致的建筑,马路上稀少而高级的汽车,衣着时尚的行人……这些都是以前我们未曾见过的。
不敢相信,这就是我即将要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吗?
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出国了!以前我觉得能进电台做DJ,能去北京工作就很不错了,所以甚少关心海外的信息。更不了解澳门,只依稀记得中学地理书上说它是葡萄牙的殖民地,我甚至下意识地认为:既然是殖民地,当地人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吧。
小客车在一间酒店前停了下来,我们连同我们的行李被请进了酒店。
这是一间四星级酒店,开阔的大堂,中式装修。
叶小姐对我们说:“培训期间,你们就住在这里,三人一间,你们自己搭配一下。”
许美琪最先开始“搭配”,她很快找到吴海伦、林意娜,并一同拿到了钥匙。
我有些茫然,前些日子忙着告别,却忽视了其他女孩们的沟通,压根没琢磨过将来会与那位女孩做室友。眼下只剩下我、唐果和朱芊芊,当然就我们三个一间房罗。
我、唐果、杜芊芊很生份地相互看看,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叶小姐将钥匙交给我们,说:“你们两个房间住在对门。今天你们先好好安顿一下,明早九点谭sir要见你们。”
叶小姐走后,我们几个开始迅速“安顿”自己。
到了房间我们才发现,我们这间房是临街的,楼层也不高,即使关上窗也能听到车辆的行驶声,而许美琪她们那间则对着酒店的花园,还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游泳池呢!
“许美琪她们还真能挑!一挑挑个好的!”唐果有些不满地撅嘴。
“人家年龄大,经验丰富嘛!”杜芊芊说。
我说,“哎,无所谓啦,反正住的时间不长,将就一下吧。”
于是,房间三张床,唐果选了靠窗的那张,朱芊芊则选了靠墙的,我谦让了一下,睡到了她们中间。
杜芊芊说:“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是的,得赶紧给家里报个平安!
唐果说:“这边怎么打电话回家呢?听说很贵的。”
我拨通了酒店的总机,一个操着夹生普通话的小姐告诉我要先到楼下商务中心换些硬币,然后可以到大堂的公用电话去用,澳门打到重庆时每分钟八块葡币。
这么贵!我们三个嘟噜着,但不得不照小姐的话去办。
杜芊芊给她妈妈刚拨通电话就哭了,好像这么大半天就让她体会了人间好多疾苦。她噎着嗓子讲了好几分钟,才象婴儿吃饱了奶,心满意足地和妈妈说了拜拜。
唐果则是给男朋友打电话,她心情十分激动,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亲爱的”,弄得我和杜芊芊不好意思,赶紧背过脸去。
尽管背对着她,还是能听见她因激动而提高的嗓门,讲的是她一路的所见所闻,澳门有多美,多发达,街道什么样,行人什么样,住的四星级酒店什么样,云云。突然,她“哎呀”一声,我们回过头去,只见她使劲地拍着话筒,又敲打着话机,着急地喊道:“怎么没声音了呢?!喂喂…怎么没声音了呢?!”
一位大堂服务员过来,看了看,说:“小姐,你的硬币打完了,如果还要打,需要再投币。”
唐果无限遗憾地放下电话,说:“这么快呀,我就换了这么多硬币…还没kiss一下呢…”
我笑道:“下次再kiss吧,调调你男朋友胃口吧。”
唐果这才念念不舍地放下听筒。
终于该我了!是给爸爸打电话,还是给江平打?
我犹豫了一下,拨了江平单位的电话。
是他的一位同事接的,说今天没看着他。
我琢磨着,难道今天他送完我没去上班吗?便又拨了他住所的电话,没人接。
他是不是在我家呢?
于是,我又拨了家里的电话。
爸爸接的。他相当兴奋:“小鱼,你到了?!”
“是,爸爸,给您报个平安。”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
“爸,江平在家吗?”
“他上班去了呀,今早送完你就去单位了,你往他单位去个电话吧。”
“哦…好的。”我心下一沉,说:“爸,您多保重啊,我会经常给您打电话的。”
“小鱼,你在外多小心啊,电话太贵就别常打了,你跟江平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