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对他说:以后小宝就要归你带一段时间了,你现在就应该把小宝的生活照料好。
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晚上临睡前,他定上了闹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都是她做好了饭,来叫他。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他起床了。烧水、煮粥,热馒头,然后风风火火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宝抱下床,就那么迷迷糊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这些年,小宝都是文燕照料,他基本上没有插过手,给儿子穿衣服时,手忙脚乱自然不必多说,重要的是,笨手笨脚,还经常出差错,一会系错了扣子,一会又穿错了袖子,这面已忙着呢,厨房里煮的粥又开锅了,弄得他东奔一头,西撞一头的。他刚从厨房奔回来,小宝又说:爸,我要撒尿。他又要急三火四地领儿子去卫生间。
等一切忙完了,他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精疲力尽了。好在,这些日子,小宝并不去幼儿园,如果去幼儿园,他还要绕道两站地,把儿子送到幼儿园,他才能上班。
她也要去学校,学生停课了,她还要在电话里辅导在家的孩子,包括学习、身体、生活等等,她的身边,还要带着小宝。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只是个实习。如果是真实的,他还不知道要忙多少倍。
下班的时候,他无法直接回家,他直奔超市,买了菜,才匆匆回来,一进门,连衣服都没换,他就进了厨房。厨房对他来说也是陌生得很,过单身生活时,他可以吃食堂,或者自己简单对付一下,真正做饭,他还没有操练过。又是一通手忙脚乱,饭菜端上来时,他已经没有食欲了,把小宝安顿在桌前,他忙里偷闲点上了支烟,烟还没有吸两口,小宝放下筷子离开了座位。
他问:小宝,怎么不吃了。
小宝说:不好吃,咸死人了。
他走过去,尝了一口菜,原来他把盐当成糖了。小宝看着菜,皱着眉头,眼泪汪汪的样子,小宝说:爸,你做的饭难吃死了,还是妈做的好。
他叹了口气,灭了烟,准备再一次进厨房。这时文燕走过来,走进了厨房,她在做,他看着,不时地给她打着下手。在这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做饭,他为小宝放一个动画片的碟,他抽空看晚报或其它什么报纸,厨房里任由文燕一个人忙碌着,直到文燕叫他们吃饭了。他才关掉电视,放下报纸,走到桌前。
这一切已经不存在了。马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他有些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要是没有这个“非典”,他连实习的机会都没有,那样的后果,会更惨。
吃完了饭,他找出小宝明天换的衣服,然后拉着小宝洗澡,洗完澡,他又要洗小宝换下来的衣服,等做完这一切时,他已经浑身酸坏了,没洗脸没洗脚就躺在了床上。黑着灯,不想动,连想都不想要想了。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在睡着的那一刻,他想:这么多年,文燕是怎么过来的。
这么想着时,他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接下来,他想到定闹钟,后来,他手里抓着闹钟就睡着了。
“非典”时期,虽然学校暂时停课了,文燕似乎比以前还忙了,班上每个学生的生活、学习她都要关心,上门不方便,就在电话里联系,有时学生把电话打到家里或学校,有时她就把电话打到学生家里。她最惦记和记挂的就是,班级里有两个学生的家长,都是收治“非典”病人定点医院的医生、护士。此时,她有责任和义务去照顾好这两个特殊的学生。
马竹所在的机关实行轮班制,也就是说,他每周要上两天班。不上班的日子还好说,一上班,他只能把儿子小宝反锁在屋子里,吃的用的已经准备好了,不外乎奶呀、饼干什么的。等他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一片狼籍了,奶洒了,饼干散落一地,电视开着,一部动画片已经不知是播放第几遍了。小宝哭过了,脸上尚没干的泪痕可以作证,此时,小宝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吃了半块的饼干。
他一把抱住小宝,眼泪也快下来了,他抱住儿子那一刻,他心里想: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他想发火,又不知向谁发火,文燕现在是属于暂时借住他这里,人家可以管这个家,也可以不管,孩子是他们的,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在文燕还没有属于自己房子时,小宝归他带。
他擦干眼泪,接下来就忙着做饭了。
文燕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了,她能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离婚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让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小宝。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什么都可能发生。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在她还没有搬出去之前,她多么希望马竹能把这个家料理好,把孩子料理好,这是她最大的心愿。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放心地搬出去了。她甚至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非典”,如果没有这场“非典”她就没有在这个家住下去的理由了,那接下来,他们的生活又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呢?她还住在这个家里,按理说,她可以像以前一样把这个家务承担起来,可那样的结果是,等她搬走了,留给马竹的,仍然是一团糟糕的生活。她要尽快培养他,让他能尽快适应又当爹又当娘的生活。
一个周末的早晨,她突然对他说:天渐渐热了,该给小宝添点衣服了。
以前,他从来没管过小宝的衣服,包括自己的衣服,都是文燕置办,也就是说,她买什么,他就穿什么。现在她要走了,才给他说这样的话。
那天,一家三口人,第一次去逛商场。以前他最不愿逛的就是商场,现在的商场是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累不说,看什么东西都差不多。于是,自从结婚后,他便开始拒绝陪她逛商场了。
也许是因为“非典”的缘故,商场的人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多,他们来到“童装天地”,很快就选好了小宝的衣服,他以为她会提出走。结果她牵着儿子的手来到了男装柜台前,他只能随着。她开始选男装,一开始他没注意,后来她让他去试衣服,他怔在那里。
她说:你记住衣服尺码,下次你自己来买衣服,心里也该有个数。
他拿起衣服走进试衣间时,心里热乎乎的,鼻子还有些发酸,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天,他也买了两件换洗的衬衫。然后一家三口人便走出了商场。
一楼就是“麦当劳”,小宝和所有孩子一样对这种洋快餐情有独钟,他挣脱了母亲的手,义无反顾地向“麦当劳”跑去。“非典”什么都影响了,似乎就没影响“麦当劳”的生意,这里依然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他和她只能跟着儿子向里面走去。
出了“麦当劳”小宝仍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又要求去街边公园滑滑梯,儿子玩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一边站着等。在等儿子的过程中,她对他说:以后带小宝你要注意,这么大的孩子是最没深没浅的。
他答:嗯。
她又说:别让小宝吃太多的甜食,对他牙不好,也让孩子发胖。
他答:嗯。
她还说:以后炒菜时,火候轻点,这样有营养,小宝正在发育。
他答:知道了。
她再说:小宝睡觉不老实,总是蹬被子,你睡觉轻点,别让小宝感冒了。
他答:嗯。
他听她这些絮叨时,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阵竟有些酸。以前,她无数次抱怨过,他都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过去就过去了,他甚至认为她很烦,唠唠叨叨的,太像个家庭妇女了。七年的日子,她都在唠叨抱怨中过来的,他那时真烦,烦得他没了激情,没了脾气。
以前,他和她吵,为一点小事,也许是她的唠叨,也许是对他的抱怨,究竟为什么,他都记不清了,总之,都是一些小事。比如,进屋洗没洗手,换没换衣服。到后来有了孩子,她抱怨他没带孩子,没给孩子买过玩具,上幼儿园之后,他很少去接孩子等等。总之,都是他听了很烦的话,觉得这日子也太没意思了。
后来,她没再要求他陪她逛过商场,因为他们有了孩子,她去商场都是必须要去了,把时间放在学生午休时,放学后,她大包小包把东西提回来,有吃的有用的。吃的用的,大部分都是孩子的。她自己的则很少。没孩子时,她把逛商场当成了一种乐趣,一到周末,她就缠着他去逛商场,为这事,他们没少吵架。
比如,每年的春天他们结婚纪念日,她总是要求他搞点纪念活动,或者让他送给她点什么纪念礼物。他总是想不起来,或者是没有那种心情,一到结婚纪念日,他就装聋作哑的,然后她就发火,两人总是闹得很不愉快。一到结婚纪念日,便成了两个人灰色的纪念。
日子一天天地过,干嘛要找这么多事呢。这是他的想法。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这还是一家三口人第一次出来逛商场,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坏下去,反而还有些愉快。他看着儿子乐此不疲疯玩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
公园里,一家三口人的身影彼彼皆是,他们都满心欢喜的样子,孩子跑在大人中间,呼爹喊娘的样子,幸福得很。他觉得这一切也很正常,甚至有些美好。他看着小宝的样子,后悔,以前,陪儿子的时间太少了。以前,每到周末,都是文燕带孩子出来,他们干了什么,他不关心,也不感兴趣,他愿意在家里静静地呆一会儿,看看报纸,看看书,或者看看电视什么的,日子也就过来了。他没想到,一家三口人在一起时,日子也是快乐的。
那天,小宝一直玩得很晚,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最后,拉着她和他的手,很高兴得幸福地往家走去。
儿子扭着头说:爸,下个周末你和妈妈再带我出来。
他答:好。
儿子还说:爸,今天我真幸福。
听了儿子的话,他吃了一惊,儿子居然会用幸福这个字眼了,而且用得那么贴切。
他偷眼去望她,她的眼睛望着别处。他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味。
后来,儿子还说:爸爸,妈妈,等我长大了,带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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