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悠扬的乐曲声投票完毕,紧接着便开始计票。然而,时间过去许久,计票结果迟迟没有出来。
所有的人此时都已经明白了,选举出了问题!
夏中民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眼睛凝神着前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直到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仍然没有宣布结果。
一切迹象都已经表明,选举出问题了,而且肯定是大问题!
下午四点四十左右,夏中民被昊州市委副书记吴盈紧急召唤了过去。
吴盈正在宾馆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刘景芳部长、陈正祥书记,还有昊州市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于阳泰也都默默地坐在房间里。陈正祥书记满脸是汗,一言不发。
于阳泰告诉夏中民,选举结果,在六十八名委员候选人中,差额五名,却有七名落选!落选者有市委副书记夏中民、副市长李兆瑜、江阴区区长穆永吉,还有一名是刚刚调来的市委纪检书记梁大勇!而另有两名原本不在候选人中的代表被选进了委员会,一个是刚刚被村民提议罢免的大王镇东王村村委主任,现任大王镇副镇长的杜振海,另一个是曾被夏中民怒斥为村霸恶霸的沥水镇六咀村村委主任霍建贵!
最悬乎的是,市委书记陈正祥的实际票数距落选仅仅差了三票!
于阳泰对夏中民说,他们已经把选举结果汇报给了昊州市委正在等待市委的决定,等待魏瑜的电话。
对现在这样的选举结果,几个人商量了三种方案。第一,马上宣布结果。第二,不宣布结果,休会。第三,增加委员名额,把夏中民、李兆瑜几个人增加进去。
刘景芳默默地给夏中民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对夏中民说,“中民,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要冷静。”
夏中民沉吟了一下,说,“景芳部长,谢谢你的安慰。我本来觉得我能冷静的,可说实话,真要冷静下来,也不那么容易。”
刘景芳说道,“我觉得第三种方案还是可行的,因为你和李兆瑜副市长的票数都超过了半数。超过半数,就应该视为当选。我已经把我的意见告诉了魏瑜书记,吴盈副书记也表示同意。”
夏中民有些惊讶地说,“景芳部长,怎么能这样?差额选举就是差额选举,落选了就是落选了,怎么又要增加委员名额。而且还专门是为了我和李兆瑜,如果非要这样让我当了委员,那选举还有什么意义?党的威信何在?党的民主何在?我丢不起这个人,尤其不能让组织丢这个人。我坚决不同意。”
刘景芳看了他一眼,有些愤怒地说了一句,“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你要是连委员也不是,又怎么能当选副书记?要是连副书记也不是,又怎么做市长的候选人!在省委组织部干了那么多年,你连这个也不清楚?现在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告诉你组织的想法!懂吗?”
夏中民不禁愣在了那里,倒不是因为他真的不清楚这一点,而是这么多年了,他从来还没有见过刘景芳竟然会这样发脾气!
房间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看到这种气氛,夏中民突然意识到,在吴盈副书记的房间里,像这样的盛怒和义愤,甚至比这更严厉的争辩和叱责,说不定已经有过无数次了,难怪陈正祥会有一头的汗水!
想到这里,夏中民不禁为刘景芳的这种态度感动了。是的,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领导们又如何会这样怒目切齿,怫然作色。但问题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程序又都正常,现在的这种做法,岂不等于把所有的代表都推到组织的对立面上去了?作为组织,对这样的一个选举结果,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接受,必须接受!
在表面一切正常,一切合法,一切都合乎程序的情况下,如何可以让会议延期?又如何可以不宣布选举结果?而且又怎么能临时决定,增加名额,让这些本来已经落选的人再出尔反尔,改头换面地变为当选者!这样的做法,岂不等于是组织上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公开地弄虚作假!
这样的行为,岂不是拿组织的名誉和威信在开玩笑!
如果真这样做了,代表们又将如何看待组织!
不行,绝对不行!即使这样的结果会毁损掉自己的一切,那也绝不能让组织的形象受到一丝一毫地毁损!
想到这里,夏中民认真而诚恳地说道,“吴书记,刘部长,于处长,我现在必须把我的观点和看法给你们讲出来。虽然我已经落选了,但在没有宣布之前,我还是嶝江市委副书记,所以我还有权力陈述我的意见。”
听到这里,吴盈停止了踱步,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夏中民一眼,说,“中民,我们都知道你要说什么,等魏瑜书记一会儿来了电话,你直接给魏书记谈。”
夏中民怔了一下,想了想,此时此刻,看来也只能保持沉默了。吴盈书记的话其实再明白不过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能等昊州市委的决定,只能等魏瑜书记的意见。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夏中民看看表,已经过了五点,整整三个小时了,竟然未能宣布选举结果!
夏中民的情绪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去?是留?如果去,去哪儿?如果留,又怎么留?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估计不足。他原本想在下一步进市委班子的选举中可能会出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市委委员的选举上就出了问题!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太绝了!
这就意味着你根本进不了市委领导班子。进不了市委领导班子,选不上副书记,那也就意味着在下一届人代会上,根本就没有资格做市长的候选人!
明知道这是处心积虑,移天易日的阴谋算计,但你看不出任何破绽,找不到任何把柄,人家合理合法,规行矩步。一切都完全符合党的组织规定和民主程序。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昊州市委会有什么样的办法和决定?魏瑜书记又能有什么样的主意和意见?
除了上面所说的那三种方案,又还能有什么万全之策?
电话打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仍然还没有回话,说明昊州市委也一样正在犯难!这是党代会的选举结果,谁能推翻,谁又敢推翻这五百多名党代会代表的庄严选择?就算意识到这样的选举肯定有幕后的非组织行为,但眼下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说不定魏瑜和昊州市委的领导把这个结果汇报给了省委,此时此刻正在等待省委的意见。
但其实都一样,这是党代会选举的结果,任何一级组织都无权更改这一合于程序的选举结果。
惟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立即向代表们宣布结果。惟有这样,才不会让组织的形象受损,才不会让党的形象受损!
就算真有问题,那也只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夏中民对吴盈书记说道,“吴书记,这样吧,就让我现在给魏瑜书记去一个电话吧。”
吴盈沉吟良久,分外严厉地问道,“中民,你现在冷静下来了没有?”
夏中民说,“冷静下来了。吴书记,我向你保证,我现在非常冷静。”
吴盈又接着问了一句,“那么,你现在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好了?想清楚了?”
“是,吴书记,我已经想好了,想清楚了。”夏中民毫不犹豫地答道。
良久,吴盈又追问了一句,“中民,我再问你一句,你知道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是,我知道。”夏中民再次果决地回答道。
“那好吧,中民,魏书记现在就在他的办公室,你就给他直接打过去吧。”
第一次,占线。
第二次,仍然占线。
第三次,还是占线。
十分钟后,终于打通了。
夏中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平缓一些,“魏书记,我是夏中民。”
魏瑜在电话里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了一声,“你现在在吴盈书记那儿吗?”
“是。”夏中民答道。
“是吴盈书记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魏瑜的声音显得极为沉重。
“是。”
“有话就说吧,其实我也正想找你谈。”魏瑜书记说道。
“魏书记,不用再谈了,也没有时间再谈了,不能再让代表们等下去了,马上宣布选举结果。”
“这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目的?”
“是。”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是。”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只能这么做,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不使组织的形象受损。”夏中民把自己的想法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但是,中民,这样的选举结果明显是有问题的。”魏瑜书记的声调愈发沉重,“以我的感觉,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并利用了这次选举,或者说,肯定有人利用各种手段误导了这次选举。”
“但它确确实实是一个符合程序的选举结果。”夏中民郑重地说道,“即使选举幕后真有问题,现在也只能立即宣布。不宣布结果,又能怎么办?马上休会,休会以后,又怎么办?增加几个名额,那不也等于是向代表们宣布我们的落选?这样做岂不成了某些人永久的话柄?从而对以后的工作更加不利。魏书记,我绝不能让组织因为我们的落选而蒙受耻辱。”
“问题是,如果我们现在认可了这一结果,事后又极有可能永远也查不出什么问题,那就很可能在嶝江领导班子的安排上形成另外一种局面。中民,这种结果导致的下一个结果,你清楚对你意味着什么吗?还有,你清楚这对组织上意味着什么吗?”
“我清楚。”夏中民明明白白地回答道。“即使这样,那也只能让我们付出代价,而绝不能让组织因我们而付出代价。”
“中民,你想到你的下一步了吗?”
“想到了,魏书记。”夏中民停顿了一下说,“我们几个落选了,并不意味着嶝江的整个组织都落选了。我现在惟一期待的是,那就是我们的落选能让组织上更加清醒地认识嶝江问题的复杂性和严重性,从而更加有力、更加果断地采取措施!像嶝江这样的情况,千万不要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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