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不群望定史宇寒,不无认真道:“郝龙泉尽管是你表哥,可你得想清楚,这些老板都不是吃素的,最好别碰他们,免得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臊。”
史宇寒不再理睬乔不群,只顾低头吃饭。乔不群不好多说郝龙泉什么,搬出过年话题,问史宇寒还有什么没准备好,要不要帮着上街搞搞采购。这纯粹是无话找话,乔不群向来不怎么插手家务,事实是想插也插不上。尤其是岳母大人给他们理家后,除将每月收入全额上交外,他更是百事不管,天天只知张开嘴巴吃饭,躺倒身子睡觉,神仙一样。
见史宇寒没搭腔,岳母说:“过年的事有我和宇寒操持,不群一心干你工作就是。”乔不群讨好道:“有妈撑着这个家,真是我们的福气。”岳母笑说:“我哪有能力撑起这个家?家要靠你们男人来撑。男人干好事业,出门有脸面,进屋有票子,这个家才撑得起来。老话说得好,男主外,女主内,这样一个家才像个家。男做女工,家运不通,一个大男人天天婆婆妈妈的,只知理家务,家务理得再好,这个家也撑不了几天。”
岳母大人这当然是老观念了。不过老观念之所以能成为老观念,自有其存在的价值。有人天天喊更新观念,其实再怎么更新,也更不掉吃饭穿衣,拉屎撒尿,睡觉行路。人来世上,帝王将相也好,小民百姓也罢,恐怕谁都离不开吃穿拉撒睡行这几个字。美国鬼子够厉害了,都能耀武扬威跑到月球上去,可至今也没厉害到不吃不穿,不拉不撒,不睡不行。就是在月球上走动时,也还是用的双脚,并没像屎壳郎一样,滚着走。说白了,整个人类活动都是围绕这吃穿拉撒睡行来进行的,谁也没法耍出别的花样来。具体到居家过日子,更是每时每刻都得面对这些俗务。处理这些俗务最管用的,说过来说过去,还是岳母大人口中男主外女主内的一贯做法。也有人想反其道而行之,女人外出做官发财,男人在家相妻教子,却往往搞不长久。至少小孩得由女人来怀,不可能让男人待在家里,代替女人怀孕、生产和哺乳吧。
也许是这些基本观点的不谋而合,乔不群与岳母大人一向谈得来。有时夫妻俩争论起这个争论了千万年的老话题时,岳母大人总是站在乔不群一边,给他帮腔。这也让乔不群有了底气,一心一意走仕途,谋官位,不必把精力分散在家庭琐事上。[汶网//。。]
乔不群心里感激着岳母大人,一家人已吃完饭。老人伸手收拾起碗筷来,一边唠叨道:“我跟你们说过几次了,州州八字大,要你们给他认个干爹,你们物色好了人没有?”史宇寒说:“妈也太老土了,八字大就一定要认干爹?”老人说:“认个干爹好,可保州州身体健康,易养成人,一生大贵大富。也是八字先生说过,要认个做大官的贵人,我又没认识当官的,不然我自己去找好了,懒得跟你们费口水。”
史宇寒还要说什么,乔不群说:“妈也是好心,我们能理解。只是工作太忙,哪有时间考虑这事?”一抹嘴巴,进卧室躺下,准备好好睡个午觉。
史宇寒看不惯乔不群这大老爷模样,嘟着嘴怪母亲,说是她把乔不群惯坏的,什么家务都不让他沾。母亲说:“我哪是惯不群?明明是为你好。”史宇寒说:“每次你都向着他,还说是为我好。”母亲说:“做女人的最大本事不是赚钱,也不是管住男人,是如何鼓舞男人,让他有足够信心做好外面的事业。过去我就是这么对待你父亲的,他才人模人样,活得不比其他男人差。男人在外混出名堂,不仅会带钱回来,还会带回好心情,和你共同维持融洽和谐的家庭。你说说,男人事业有成,谁最实惠?还不是做妻子的。亏得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这个理论母亲不知说过多少遍,史宇寒早听厌了。不过老人家所说一点不假,话里道理是毋庸置疑的。母亲文化不高,年轻时却教过两年村小,在老家一带也算是女秀才了。平时有空爱看看书报,说起话来水平还不低。她这么说,也这么做。过去父亲本是个掉片树叶都怕砸烂脑袋的老实农民,是她的怂恿和鼓励,才麻着胆子干了几年大队支书,后又招干做上公社干部,成为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史宇寒嘴上跟母亲说着话,心里却惦记着郝龙泉打给乔不群的那个电话。学校早已放假,下午不用出门,待乔不群醒来走后,史宇寒才拨了郝龙泉手机。听是史宇寒,郝龙泉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组长太太。怎么想起表哥来了?”史宇寒说:“表哥真会挖苦人。别说不群那个小小副局级纪检组长,就是市长副市长,又哪有你做大老板的威风?”郝龙泉说:“表妹抬举我了。有什么事吗?”史宇寒说:“没事就不可打你电话了?没两天过年了,给你拜个早年,总可以吧?”郝龙泉说:“电话拜年不礼貌,要拜上我公司里来,当我面下拜。”史宇寒说:“当你面拜可以呀,可你得给压岁钱。”郝龙泉说:“这个自然,表妹来拜年,不给压岁钱,我还像个表哥样子吗?”
史宇寒打这个电话,原要探探入股的事,却觉得电话里直说有点唐突,不怎么好开口。这下正好借这拜年的话头,转弯问道:“你的煤矿不是在桃坪吗?莫非给你拜个年,还要我辛辛苦苦跑到桃坪去?”郝龙泉说:“煤矿在桃坪,并没谁阻止我把公司开在桃林啊。要过年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桃林这边公司里。”
过年有母亲操持,史宇寒没什么特别当紧的事,第二天上街邀个出租摩托,按郝龙泉提供的地点,去了他公司。大概为密切联系桃林政府和部门领导,郝龙泉的公司就在领导经常出入的龙华宾馆对面的写字楼里,摩托拐上两个弯,眨眼工夫就到了。公司不大,表面看去没一丝公司气派,只在办公室门上挂着个牌子,名曰桃林煤矿有限公司,里面有三两个办事员,几分冷清。郝龙泉独自待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一张桌子,几把沙发,也看不出大老板的气象。
郝龙泉聪明过人,明白这表妹是冲着入股的事来的。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乔不群不愿直接跟你打交道,只好让老婆出面;要么是乔不群有顾虑,史宇寒背着他悄悄上门来探听虚实。郝龙泉并非鼠目寸光的土财主,他动员乔不群入股,是搞的远期投资,不是要他马上兑现什么。乔不群年纪轻轻就成了副局,凭他个人素质和综合能力,迟早会更上层楼,手握大权的,现在投资,不愁以后没有回报。至于是乔不群本人来入股,还是老婆出面来入股,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反正入股所得红利,最后会装进他乔家的钱柜。
老板聪明,下属也不会傻到哪里去,见郝龙泉这边来了客人,隔壁财务室的曾玉叶忙端了茶水进来,递到史宇寒手上。郝龙泉趁机要过曾玉叶耳朵,低声道:“你马上去银行里取五万元钱回来,再找出那天乔不群没接的入股收据,一并拿来给我。”
曾玉叶点着头,回财务室填好支票,复进来让郝龙泉签上字,去了银行。史宇寒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喝口茶水,闻着曾玉叶留在屋里的香水味,说:“中国有两种人永远备受关注,一是官人,一是富人。我们学校老师走到一起,最喜欢议论的也是这两种人。特别是对富人挺有研究,一致认为,一个人富没富,不用去查他银行存款,看他富前富后的吃穿住用就一目了然:富前养猪,富后养狗;富前吃肉,富后吃草;富前穿皮鞋,富后穿布鞋;富前住洋房,富后住木房;富前老婆兼秘书,富后秘书兼老婆。表哥的女雇员这么年轻漂亮,肯定也是秘书兼老婆吧?”
郝龙泉佯装愤怒道:“小曾是我的会计,哪是什么秘书兼老婆?你们这些只顾张口吃税的公家人,凑在一起没事做,就知道诽谤我们纳税人。”史宇寒说:“原来你这是会计兼老婆,比秘书兼老婆更进一个层次。不过也有必要,不兼老婆,你也不好将经济大权交给人家。我是担心你带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会计在身边,表嫂见了,还不揪掉你的耳朵?”郝龙泉说:“这也是工作需要嘛,她有什么屁可放?我虽是个开矿挖煤的,却经常要跟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出门时带个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人家见了都做噩梦,谁还敢跟你接触?”
说得史宇寒掩嘴而笑,说:“表哥几时变得这么开心的?过去你说话好像说一句是一句,没这么夸张。是不是产业做大了,财大气粗,人也变得风趣起来?”郝龙泉叹口气,说:“表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看上去我们这些做老板的挺风光,人模狗样的,其实压力蛮大,好多关卡要打通,好多关系得理顺,不说点开心话,自己逗逗自己,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这条小命又经得起几下折腾?”
这倒是实话,史宇寒不难理解。别说郝龙泉这些开矿挖煤的,要拜的菩萨和打点的小鬼多,就是一个商贸学校,怎么也算国家事业单位,背靠主管部门,工资有财政全额拨款,招生收取的学费自行支配,不愁日子过不下去,可做校长的仍惊弓之鸟似的,昨天教育部门来视察教育教学,今天消防部门来检查防火设施,明天防疫部门来检测食品卫生,后天司法部门来验收三五普法,连计生部门都可来找你,问你的学生怀孩子时是不是先领了准生证。这些人一个个来自大小衙门,手拿红头文件和法律法规条文,都是替国家执法的,唯独你是守法的,谁也得罪不起,稍有抵触,就要你唱戏腿抽筋——下不了台。史宇寒感慨道:“做什么都不容易,除非足不出户,天天在家里睡大觉。”郝龙泉说:“还是表妹堂堂知识分子,通情达理。以后有空,请你到我家去,专门给你嫂子上上课。”史宇寒笑道:“是不是表嫂盯得太紧,有些碍手碍脚?只是表嫂又不学商贸,我哪上得了她的课?”郝龙泉说:“哪是要你上商贸课?上上如何做人,特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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