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在他身上花些血本。乔不群一语双关道:“我知道蒋主任是个铁算盘,谁也拨不过你。”蒋副主任说:“乔主任过誉了,过誉了。”乔不群说:“我这是说的实话嘛。让你这样的好同志掌管政府后勤工作,领导和群众都是放得心的。”
蒋副主任正好顺着杆子往上爬,说:“领导和群众放不放得心,我不敢肯定。至少我本人问心无愧,为政府后勤保障工作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没少死脑细胞。别的不说,我这头原本浓密的头发只剩这么几根了,就是为政府的杂事烂事操心操的。”
蒋副主任自我标榜之际,乔不群又回过头去,将决算方案几个大的项目看了个大概。也只能看个大概,不可能每一根钢条,每一块砖瓦,每一袋水泥,都跟人家计较。然后在方案上签上自己名字,还给蒋副主任。蒋副主任低头瞧瞧乔不群三个字,道声谢谢,说:“游老板已到酒店里点菜去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免得人家难等。”乔不群说:“我又不怎么会喝酒,就不去了吧。”
蒋副主任就来拉乔不群,说:“都是兄弟,没必要客气。这个门楼工程,游老板总有几万利润可赚吧,他出血请我们喝两杯,完全应该嘛。何况工程已经结束,做得也令人满意,一起联络联络感情,不会让你乔老弟犯错误的。”
既然不犯错误,就去领领游老板的情吧。
乔不群能出面,游老板便知决算方案已没问题,这酒也就喝得很豪爽很舒畅。不过乔不群还能稳住自己,轻易不会喝醉。与那种要酒不要命的酒徒不同,乔不群能喝几杯,却喝不出太多乐趣,是碰上必不可少的应酬,才偶尔为之。所以到得一定程度,他就捂住杯子,再不肯就范了。游老板还要劝,乔不群说:“这酒还是适可为止好。你看它,装在瓶里像水,喝到肚里闹鬼,站在地上闪腿,走起路来追尾,不辨东西南北,不知爹娘是谁,抱着门柱亲嘴,尿尿尿湿衣柜,爬到床上阳萎,老婆吼声如雷,骂你在外不轨,回家无所作为,早上醒来后悔,晚上见着,还是它最美。”
说得两人大笑,说原来乔主任是有前科的。游老板也就不再勉强,放下酒壶,回头叫服务小姐来些馒头和米饭。
吃完饭还不让走,将两位往麻将桌上请。这种麻将可不是普通麻将,叫做工作麻将,都是有意思的。乔不群平时很少上麻将桌,更不肯随便跟人掺和,借故商贸学校组织老师暑期旅游,史宇寒明天要去云南,得回去帮忙做些出行准备。蒋副主任说:“那就随便洗个脚算了,反正要不了多长时间,乔主任好回去做作业。”
到得酒店隔壁的洗脚城,游老板将乔不群和蒋副主任请进包间,跟领班转身出门,物色小姐去了。乔不群往铺着白纱巾的沙发上一躺,说:“咱俩在一起好,互相监督,以免出问题。”蒋副主任说:“洗个脚也出问题,那党政机关里便都是问题干部了。”乔不群说:“也是的,如今洗个脚,可算是廉洁行为了,该受表彰才是。”
很快进来两位漂亮小姐,将脚盆搁到客人面前,开始服务。给乔不群洗脚的小姐还小,看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年纪小,说话却老成,说一看就知乔不群是个做领导的。乔不群说:“我是街上拖板车的。”小姐说:“游老板是我们洗脚城的老客户了,还从没见他请拖板车的来洗过脚,每次都是请的领导。”
多聊上几句,小姐大胆起来,问乔不群还要不要其他服务。乔不群说:“其他服务是什么服务?”小姐说:“其他服务的项目很多,包括特殊服务,客人可任选。”乔不群说:“我们哪敢接受特殊服务?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是领导吗?你知道领导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怕犯错误,一犯错误,就做不成领导了。”小姐笑道:“领导不犯错误,还真轮着拖板车的犯错误?”又说:“其实我们的行规非常严格,绝对不会让领导犯错误的。”
洗完脚,几个人出了洗脚城。要分手了,蒋副主任给游老板使个眼神,游老板心领神会,将乔不群拉到一旁,往他身上塞信封。乔不群知道这也是行规,不收显得虚伪,半推半就之际,接下信封。
回到家里,乔不群将信封交给史宇寒,说:“你明天要去云南,这里有一万元,你拿走吧。”史宇寒乐道:“这么大方,什么时候留的私房钱?”乔不群本不想说钱的来历,又难得编故事,实话说:“新建门楼工程决算方案出来了,游老板给的感谢费。”史宇寒说:“听说门楼花了近百万元,才给你这点好处,游老板也太不像话了。”
乔不群见不得史宇寒这副贪婪样,说:“好处都给了你,人家还要不要赚钱?”史宇寒说:“你还怕游老板没钱赚?咱们学校搞个三四十万元的小维修,参与工程的人还不止这个数呢。好处肯定都到姓蒋的袋子里去了。”乔不群说:“工程主要是蒋副主任抓的,他得了多少好处,我怎么管得了他?何况事前游老板和奚小溪已来送过信封了。”
史宇寒不再作无谓争论,拿出火车票给乔不群瞧,说:“这是学校统一买的票,明天上午十点发车。”火车票又不是大额存折,乔不群不知有什么好瞧的,敷衍道:“十点好,不急不忙。”史宇寒说:“去火车站,不知怎么走才好。”乔不群说:“直达火车站的公共汽车从政府门口经过,方便得很。”
史宇寒脸上顿时起了愠色,说:“我还不知道公共汽车从政府门口经过?公共汽车上的人多得出奇,你就不怕我的钱包被小偷扒走?”
乔不群还是没搞懂,史宇寒这有什么好发怒的,说:“怕钱包被扒,不知道花十元钱打个的?”史宇寒嘴巴撅得可挂粪桶,恶狠狠道:“我不坐公共汽车,也不打的。”乔不群说:“那你早点出发,慢慢走路去。”气得史宇寒只差没吐血了,高声骂道:“就你老婆这么下贱,去坐个火车,还要走路去!”
不坐公共汽车,不打的,也不走路,那只有坐飞机了。可桃林暂时还没有航空公司,又到哪里去找飞机呢?乔不群都糊涂了。可很快还是明白过来,史宇寒是希望你叫个小车送她去火车站,好让商贸学校的同行嫉妒嫉妒。只是这话自己出口没意思,才绕着弯子暗示乔不群,偏偏乔不群一时脑袋不开窍,没往这上面想,真是气人。
想起史宇寒明天要出远门,不好影响她的情绪,乔不群只得答应下来,到时叫政府办的车去送她。史宇寒这才转怒为喜,嘴上却还要说:“我可没要你叫政府办的车哟。”
第二天乔不群以去桃林宾馆找领导为由,让柴处长安排了小左的蓝鸟。蓝鸟是政府办刚买回来的新车,小左开了多年小面包,想换换口味,乔不群在吴亦澹那里一说,吴亦澹便让柴处长将蓝鸟钥匙给了小左。上车后,乔不群要小左先把车开到局级楼前,说:“史宇寒要去火车站,顺便送她一下。”又给史宇寒打了电话,要她下来坐车。
等了好一阵,史宇寒才不紧不慢下楼来,钻进车里。乔不群说:“你再拖上一阵,火车都开走了。”史宇寒说:“我看着时间的。去早了,老师们没到,说话的人都没有。”乔不群知道史宇寒意思,她是怕到得太早,没人见证她是坐小车赶过去的。
史宇寒的时间把握得还真准,蓝鸟开进火车站前面的坪里时,商贸学校租的大巴也刚好开了过来。按史宇寒的意思,小左打着方向盘,将蓝鸟靠过去,慢慢停在大巴旁边。老师们恰巧从车上迈下来,见史宇寒派头十足钻出蓝鸟,纷纷过来围住她,不无羡慕地说:“还是主任娘子气派,有高级专车送行。”
史宇寒脸上浮着得意,斜一眼乔不群,说:“我是要去学校跟大家坐大巴的,他硬要用小车送,我只好给他面子啰。”几位女老师说:“这样的老公真够意思,哪像我们家死鬼,见我们要出差,没人煮饭洗衣,脸拉得猪肝样,好像我们要嫁到云南贵州去,不再回来似的,哪里还会来送行?”史宇寒笑道:“原来你们做了打算,要嫁到云南贵州去?”老师们说:“我们嫁我们的,你有这么好的老公,到时还是回来,保证不留你。”
嘻嘻哈哈着,大家慢慢往候车室方向走去。史宇寒温情脉脉地看着乔不群,说:“到了云南,我会跟你发信息的。”乔不群说:“我等你信息。一路注意安全。”史宇寒眼睛潮湿起来,点头道:“我会注意的。你在家也要注意休息,少去外面应酬。”
乔不群有些感动,真想张开双臂把史宇寒揽进怀里。到底大庭广众,不好放肆,只得扬扬手,说:“快去快去,人家都要进候车室了。”
走上没两步,史宇寒又掉头回来说:“妈说想回乡下一趟,你没法照顾州州,就让妈带他到乡下玩几天吧,反正他暑假作业也不多。”乔不群说:“那也行,我找个车送送他们。”史宇寒说:“妈没在家,你别偷懒,也要做做饭,不要天天在外吃餐馆,把肠胃吃坏。”
钻进蓝鸟,赶往桃林宾馆,乔不群到主楼大厅里转上一圈,顺便上趟厕所,又回到车上。分明是到宾馆来找厕所,还说是来找领导,乔不群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小左不知乔不群笑什么,说:“乔主任这么高兴,一定见着了重要领导。”
乔不群说:“见着军分区的毛司令员了。”小左说:“毛司令员可能到宾馆来参加什么会议吧?我偶尔也在这里碰到过他。”乔不群说:“我没问他参加什么会议,只晓得地方上称呼领导喜欢用两个字,大家都喊毛司令员做毛司,就像咱们桃林乡下把厕所叫茅厕一样,挺开心的。”
小左就知乔不群刚才上了趟厕所,哪见着什么毛司令?也笑道:“咱们这里有茅厕,我到隔壁市里出差,还碰到一个姓姜的司令员,那地方司尸一个音,大家都叫他僵尸。”
笑着回到政府,下车前乔不群说:“明天我岳母大人和儿子到郊区去,还得劳驾你跑一趟。”小左说:“坚决按领导指示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