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回到政府,下车前乔不群说:“明天我岳母大人和儿子到郊区去,还得劳驾你跑一趟。”小左说:“坚决按领导指示办。”
岳母大人不像史宇寒臭名堂多,听乔不群说要用小车送她和州州去郊区,说:“去郊区的公共汽车多得很,麻烦人家司机干什么?”乔不群说:“司机就是开车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何况政府办小车多,闲着也是闲着。”
去乡下送岳母和儿子回来,乔不群忽想起百官共廉四个字,准备把王怀信叫来,一起商量个口径。可办公室里不是电话响,就是来来往往的闲人忙人,干脆到纪检监察室去,那里鬼都不上门,清静得多。正要出门,电话机又猛然响了。
乔不群懒得接听,一把将门扯上。随即手机响起来。见是老干活动中心的号码,乔不群还以为是李雨潺打来的,心头一喜,退回到办公室,一边按下手机绿键。
不想却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劈头就是硬邦邦一句:“你是不是小乔?我要找你。”乔不群这才听出是陆秋生夫人康翠英。每次找乔不群,康翠英都小乔小乔的,也不想想小乔早已是堂堂政府办副主任,上面都是下了正儿八经的红头文件的。不过叫小乔也没太大关系,至少说明你年轻,还有较大发展前途。主要是听不惯康翠英那口气,好像她是什么大首长,你是她手下小兵,可任意使唤和差遣。
前面说过陆秋生属于局级干部,看病用药没法全额报销,自费部分不少,不堪重负,以至弄得医院都不太住得起。甫迪声为这事发过话,袁明清也打了招呼,乔不群忙带上林处长,跑了医保处,又跑卫生局,帮忙弄回两笔款子,同时办工会也解决了部分经费,陆秋生才重又住进医院,把病情控制住。康翠英因此没少到政府办来找乔不群。虽说乔不群分管老干工作,为老干服务是分内事,可究竟是你求人,不是人求你,说话客气点,也属人之常情吧?可康翠英不知客气为何物,觉得政府办欠她男人的情,每次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碰上乔不群有些气度,不去跟康翠英计较,能办的事尽量给办,若换了别的什么人,怕是早不肯理她了。
不过再有气度,跟康翠英这种人打多了交道,也觉得生厌,乔不群不冷不热道:“对不起,我正在外面开会。”康翠英说:“那你什么时候散会?”乔不群有些不耐烦了,你又不是市长秘书长,我什么时候散会,你管那么宽干什么?应付道:“这就说不准了,我又不是会议主持人。”也不等对方再啰嗦,挂了手机。
被康翠英这一搅,乔不群也没了去纪检监察室的兴致。又觉无聊,拨了李雨潺手机,说:“康翠英好像不是政府办老干吧,怎么跑到你那里打起电话来了?”
李雨潺笑道:“她不是政府办老干,她老伴陆秋生是政府办老干呀。”乔不群说:“那人真难缠。”李雨潺说:“你不是在外面开会么,她还怎么缠得了你?”
李雨潺脆亮的声音让乔不群心驰神往起来,说:“我哪是在外开会,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李雨潺说:“你别骗我,你的电话号码都是办公室的,怎么会在家里?”乔不群说:“我给办公室电话办了个捆绑机,正用捆绑机给你打电话。”
李雨潺不再追究,说:“那你在家里干什么?”乔不群说:“在家里看个材料,一边等你来。”李雨潺笑道:“你不是说一山不藏二虎吗?今天胆子这么大,敢再放只母老虎进屋去?”乔不群也笑道:“一山不藏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听乔不群这口气,史宇寒可能去了哪里,已不在桃林。李雨潺问道:“贵夫人出远门了?”乔不群说:“我放虎归山,将那只母老虎赶到云贵高原去了。”李雨潺说:“那你岳母和儿子呢?”乔不群告诉她,已送回乡下。李雨潺想想,说:“上午好多事情堆在手上,抽不开身,下午再说吧。”
下午乔不群哪里不去,躲在家里静候着。只给值班室打个电话,说在外面有事。等到四点多,李雨潺还没到,乔不群有些迫不及待了,拨了她的手机。李雨潺正在菜市场搞采购,说是半个小时可到。
半个小时后,李雨潺出现在局级楼前。刚要揿单元铁门上乔不群家的电铃,有熟人从后面经过,李雨潺只得缩回手,掉头打招呼,说有位老干住在这个单元里,这几天病了,代表老干处来看一看。见李雨潺手上提着食品袋,那人信以为真,赞许道:“李处长真是关心老干。”扬扬手走了过去。
上楼迈进乔家,脚跟还没立稳,乔不群就关上门,转身要来搂李雨潺。李雨潺将食品袋塞进他怀里,说:“别黏黏糊糊的,给我放老实点。”乔不群只好抱住食品袋,说:“你来走亲戚?”李雨潺说:“我是来看老干的。”乔不群不知何意,说:“什么老干?我好像还是青干嘛。”李雨潺就说了刚才在楼下碰见熟人时说的话。
“那我也享受享受老干待遇。”乔不群看看食品袋,里面有肉有鱼,还有瓜菜和辣椒葱姜,笑说道,“人家看老干都买的糖果补品,到你这里,怎么移风易俗了?”李雨潺说:“你是在职老干嘛,当然得实惠些。”
说着两人进了厨房,杀的杀鱼,择的择菜,动手忙起晚饭来。乔不群顺便问道:“上午康翠英找我,要干什么?”李雨潺说:“她想给陆秋生弄个离休待遇,拿着报告,像传单一样到处散发。”乔不群说:“离休待遇要看参加革命时间,陆秋生上世纪50年代才工作,怎么跟离休沾得上边呢?”李雨潺说:“康翠英说陆秋生一九四八年在老家一所乡校做饭时,给地下党组织送过情报,他参加革命时间应该从一九四八年算起。”乔不群说:“这就不好说了,谁能证明陆秋生给地下党送过情报?我说我还给孙中山送过情报哩,你相信吗?”李雨潺说:“给孙中山送过情报有什么用?他是国民党,送过情报还讲出来,你不是不打自招,自找麻烦吗?”乔不群笑道:“那倒也是,所以只有说给地下党送过情报的,从没有说给孙中山送过情报的。那陆秋生档案里有相关记载吗?”李雨潺说:“档案里有相关记载,还不早离休了,还来求你乔大主任?”
聊着陆秋生,李雨潺开火架锅,说要给乔不群做个黄焖鱼。乔不群则负责淘米煮饭,一旁打打下手。鱼做好,又炒了两个蔬菜,两人准备上桌。乔不群说:“杂屋房里有几瓶葡萄酒,咱们喝几杯吧?”李雨潺说:“又不是在酒店里,喝什么酒?”乔不群笑道:“不喝就不喝吧,世上只有举案齐眉,哪有举酒齐眉的?”
李雨潺夹块鱼塞住乔不群嘴巴,说:“你臭美!”
鱼做得非常好,乔不群吃得津津有味。李雨潺都忘了动筷,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埋头一连吃了好几块鱼,乔不群才意识到什么,抬首去瞧李雨潺,说:“你怎么不吃?”
李雨潺的目光混沌起来。女人到底是女人,比男人敏感,此时坐在乔不群家餐厅里吃饭,李雨潺不可能什么想法都没有。今天她是有意到这个家里来做家庭主妇的,要好好服侍服侍自己心爱的男人,可毕竟这个家并不是自己的家,这个男人也不是自己真正的男人,李雨潺能不心生感慨吗?
揣摩着李雨潺的心思,乔不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夹块鱼放到她碗里。
倒是李雨潺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拿话冲淡自己的忧伤:“上午你说在家里看材料,看的什么材料?”乔不群想起百官共廉四个字来,说:“王怀信送的材料,他准备搞个廉政建设工程。我觉得这个提法太老套,干脆改作百官共廉工程,还有些新意。”
李雨潺忍俊不禁了,说:“你的想象真丰富。我倒要问问,你说到哪里去找百官共廉的神话?百官共贪还差不多。”
真是巧了,李雨潺的说法竟跟报上一模一样。乔不群说:“这是奋斗目标嘛,你那么较劲干什么?”李雨潺说:“奋斗目标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你是拿去哄人的?如今不仅仅咱们党政机关,连医院学校和国企街道,也天天学的是廉政文件,唱的是廉政歌曲,说的是廉政大话,可是能贪的时候,谁脑袋里还想得起这个廉字来?”
李雨潺本是挖苦乔不群的,却让他大受启发,觉得这个百官共廉工程就应该从学习廉政文件,歌咏廉政歌曲,说讲廉政话题这些方面着手,把文章做出花样来。想不到李雨潺一句玩笑话,不经意就打开了乔不群的思路,让他脑袋里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
吃完饭,乔不群要去洗碗,李雨潺拦住他,捡好碗筷,下了厨房。乔不群明白李雨潺的意思,她今天不是来做情人的。这让乔不群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也许女人天性使然,不太可能做纯粹的男人的情人,更愿意做男人的女人。做情人浪漫,却难免虚幻,有些无根无底。做女人却不同,女人是情人,更是妻子母亲和家庭主妇,女人只有集这多重角色于一身,其女人的价值才可能得以全面实现。
乔不群这么痴想着,李雨潺已洗完碗筷,又收拾干净厨房,回到客厅。
既然今天李雨潺不只是情人身份,乔不群不再像以往那样,光想着跟她亲热,略略冷静了些。倒是李雨潺没事人样,挨着乔不群坐下,陪他看起电视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李雨潺说:“你们的百官共廉工程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乔不群说:“正在酝酿之中,初步方案还没出来呢。不过刚才你提醒了我,我打算围绕百官共廉四个字,开展这么几项切实可行的具体活动:一是百日学廉,二是百人咏廉,三是百场说廉,四是百嫂助廉,五是百事施廉,最后达到百官共廉的应有效果。”
这些说法倒也有意思,李雨潺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回来,说:“你这个五百五廉,是从人家那里借用过来的,还是自己独创的?”乔不群说:“当然是独创的。搞了那么多年的文秘工作,这点独创能力都没有,岂不辜负了领导和人民的栽培?”李雨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