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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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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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宇寒答应着州州,眼睛却盯住乔不群:“听见没有?明天州州班上又开家长会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也去开次家长会?”乔不群说:“你不知道我正在忙会务吗?”史宇寒说:“只你忙,我却不忙?学校围墙被学生扒开个豁口,晚上逃出去上网,我明天要查处扒墙学生,还要找人补墙呢。”乔不群说:“学校又不止你一个校领导,怎么啥事都往你头上撂?”史宇寒说:“政府不也不止你一个秘书长吗?其他人都是木偶?你掰着指头算算,州州小学都快毕业了,你去开过几次家长会?”乔不群说:“你是搞教育的嘛,比我参加家长会效果好。”史宇寒说:“你还是硕士毕业呢,不比我更懂教育?”

为孩子的教育,为谁参加家长会,两人不知争执过多少回了,每回都弄得很不愉快。只是考虑州州在房里做作业,不好大肆吵闹,才忍气吞声,故作斯文。乔不群有些后悔,早知要怄气,就不该回这趟家。真想夹上包,回宾馆算了,又觉得一生气就往外面躲,也不太像话。老婆不是外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想夜里进到卧室里,史宇寒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夫妻生气,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往往是女人,今天史宇寒主动求和,乔不群不免有些意外。只听史宇寒软声软气道:“你要我去开家长会也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乔不群若再板着面孔,就显得没肚量了,只得说:“什么条件,今晚睡到你上面去?”

“你想得美!”史宇寒娇嗔着,偎进乔不群怀里,“你先得答应,一定给我帮这个忙。”乔不群说:“你还没说是啥条件,也不知帮不帮得来,我怎么答应?”史宇寒说:“你是政府秘书长,这点事肯定帮得来。”乔不群说:“什么事你说吧。”史宇寒说:“市里不是要公开竞聘一批副局级领导,以充实行政部门班子么?我想参加竞聘,你给有关方面打打招呼。”

市委组织部要公开选拔行政部门领导的事,乔不群还是这次组织经济工作会议会务时,听市委那边的人说的,想不到史宇寒鼻子真长,这么快就闻到了气息,还决定去竞聘。乔不群实在不乐意自己老婆进什么行政部门领导班子,说:“你这个副校长已相当副局,进行政部门也是副局,有什么好去竞聘的?”史宇寒说:“学校跟行政部门不一样,所谓的副局完全是个假的。”乔不群说:“我又不是组织部门的人,恐怕帮不上你的大忙。”史宇寒说:“只要你诚心帮,有什么帮不上的?笔试在于我自己,不用你管。如果笔试过了关,进入面试和考察,你得到组织人事部门去疏通疏通,再跟州州干爹说说。”

乔不群早预料到,史宇寒做上了这个副校长,一颗心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果然现在又盯上市里的竞聘。凭史宇寒的文化底子,笔试绝对没问题,又做过一段副校长,面试和考察也容易通过,只要组织部门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竞聘原则。不坚持原则也没关系,找找曹副书记,事情还是好办的。史宇寒现在还是副校长,乔不群差不多已丢掉半个老婆,这回真聘上行政部门领导,这个老婆怕是整个要失去了。

选聘干部的事不可能马上开始,先敷衍过去再说,至少明天的家长会有人参加,免得州州没面子。乔不群也就随口答应着,到时找组织人事部门的人试试。史宇寒很高兴,主动跟乔不群亲热起来。也不知是这段与李雨潺来往太多,还是不高兴史宇寒去竞聘,乔不群的感觉不怎么跟得上,只是应付式地完成作业了事。

天亮醒来,乔不群穿衣出门,下楼准备到会务组去。蓝鸟已停在楼前,乔不群正要上车,康翠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堵在车门口。这老女人也不是一次两次来堵乔不群了,道理给她讲了几大箩,她就是听不进去,不肯放过你。

还是陆秋生摆放在医院停尸房的时候,康翠英要求继承陆秋生的离休待遇,栾喜民考虑她正处于失夫的悲痛之中,随便说了句若政策允许再适当考虑的话。这话栾喜民说过就说过,也没在意,哪知康翠英却裁缝没米,当起真(针)来,陆秋生的骨灰刚送进公墓,她回头就去找栾喜民,要他兑现诺言。栾喜民只得耐心给她解释,找不到这方面的政策依据。康翠英说没有妻子可以继承丈夫离休待遇的政策依据,也要找个妻子不可以继承丈夫离休待遇的政策依据给她看看。这下栾喜民被难住了,他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政策依据?制定政策的人想得再周到,也不可能想到这上面去呀。只得叫康翠英去找秘书长乔不群。乔不群不好再推给其他人,苦口婆心做她工作,说从古至今,从上至下,不仅没有过这样的政策依据,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只要稍稍沾得上政策边边,或有过类似的先例可循,能解决还不早给解决了?康翠英管不了这么多,一副打不着豺狼决不下战场的劲头,继承不着离休待遇,决不休兵。这阵子大概乔不群在宾馆负责会务,没法撵上他,让他耳根清净了几天,这下好不容易瞎猫撞着死老鼠,还不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乔不群又将重复过无数次的旧话再重复一遍,说:“你别拦着我好不好?我还有急事要去办理。”康翠英说:“你只想着你有急事,我的事就不急吗?我六十岁的人了,再这么拖下去,怕就没机会继承老陆的离休待遇了。”

这种人实在没法跟她讲理。乔不群正寻思如何金蝉脱壳,忽见米春来从大门外慢悠悠走进来,干脆车也不上了,抽身上前,去打招呼。康翠英紧追两步,大概不想搭理这个老不死的米春来,旋又立住脚跟,嘴里嘀咕道:“你硬是不肯给我解决,我又找栾喜民去。”

自己下来这么久了,还有人愿意理睬,米春来深受感动,老远伸出双手,趋前来捞乔不群。许是有一阵子没见米春来了,乔不群发现他又苍老了许多,脊背佝偻,面容灰暗,两眼昏花,喘气都感困难,显得有些虚弱。岁月不饶人,怪不得有人说,年过五十,一年不如一年;年过六十,一月不如一月;年过七十,一天不如一天。米春来两只手微微颤抖着,劲却不小,死死钳住乔不群,半天不肯松开。

乔不群只得悄悄舒一下胳肢窝,故意让公文包掉到地上。米春来这才放了手,要去捡地上的包。乔不群担心他弯得下腰,却起不了身,抢先把包捡了起来。

拈去包上的草屑,又寒暄几句,乔不群脑袋里突然浮现起陆秋生追悼会上,米春来代表死者生前好友讲话时泣不成语大放悲声的一幕,以不经意的口吻说道:“记得那天陆老的追悼会,也就米老市长的讲话最诚挚深沉,看得出您是动了真情的。”米春来喘口气,缓缓说道:“乔秘书长你不知道,这辈子如果没有陆秋生同志,也就没有我的今天,你说我能不动真情吗?”乔不群说:“听米老市长的口气,好像陆老是您的大恩人。可我听人说起过,你和陆老过去曾是死对头,张飞不服马超,两人斗了一辈子。”

米春来笑笑,张开嘴巴,却没动静。好一阵才出声道:“他不跟我斗,我能一步步升为厂长,再做上副市长和市长吗?这就像后面有狼追着,你才跑得快,跑得远。”

乔不群思之,还确是这么回事。也许是得意和兴奋,米春来不觉略略加快了语速,声音也稍稍高了些,说:“就是到了市长位置上,也是因陆秋生鼓大眼睛一旁盯着,我才处处小心谨慎,没出什么问题,得以善始善终,全身而退。你不见不少领导,无论是地方的,还是部门的,老子天下第一,唯我独尊,一手遮天,什么都一个人说了算,谁也不敢违背他,结果没有不出事的。我因此常常想,十个纪委恐怕都没有一个死对头的作用大,我不是陆秋生长期与我作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

米春来这话好像还不全是幽默。真是彼一时此一时,彼时的死对头,此时想来竟是自己的守护神。时间就是这么伟大,可以改变不少东西。假设不是时过境迁,不是米春来活到这个份上,他又哪会领悟到,原是陆秋生这颗拔不掉的眼中钉,这根挑不去的肉中刺,偏偏成全了自己。什么是人生?也许这就是人生,成全你的往往不是你的同党同伙,同道同仁,恰恰是你的对头和仇敌。且瞧你身边的亲密战友和知心爱人,一个个对你俯首贴耳,恭顺如奴,舌灿妙音软你耳根,十指纤纤挠你痒处,脑袋低垂专做你屁股下的凳子,可哪个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甚至弄得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难怪耶稣他老人家要教导我们说,爱你的仇敌吧,却从不主张爱你的亲密战友和知心爱人。

这也是官场辩证法。曾几何时,地方和单位的领导配备,都是党委和行政两个并列一把手,比如地方有市委书记和市长两个一把手,单位有局长和党组书记两个一把手,这样各司其职,又相互监督和制约,虽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某些矛盾,却不容易出大事。谁知情况慢慢发生了变化,地方党委书记成为绝对权威,行政长官什么都听书记的,单位里的局长和党组书记也很少是两个人,基本上一人两兼,大权独掌,小权不放,加之地方和单位的纪检监察部门都是用来领取纪检监察补助的,周围的人则见风使舵,跟着学乖,无不变得聪明圆滑,陆秋生这样敢于跟主要领导对着干的不识时务者终成远古恐龙,基本绝迹,地方和单位的老一阶级觉悟和思想境界再高,想不出点问题,都很困难。

想到这里,乔不群不出声地自嘲起来,你又不是组织部长,为干部配备问题操什么闲心?即使是组织部长,想改变已成定局的东西,恐怕也无能无力。

不过乔不群还是有些不解,米春来大哭陆秋生,恐怕不仅仅是死者成全了自己,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也许米春来几十年官场生涯,天天在台上作秀表演,已成惯性,退位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产生失落感,自不必言。那天好不容易碰上陆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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