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龙泉没了话,乔不群却主动问道:“采矿许可证办得怎么样了?”郝龙泉说:“还算顺利,报告和呈报表已到周局长那里。”乔不群说:“蓝处长怎么交代的?要不要你去找周局长?”郝龙泉说:“蓝处长没明说,我想恐怕还得找找周局长。我不认识他,不知好不好打交道。”乔不群说:“周局长一局之长,可不像蓝处长他们那么好找。”郝龙泉说:“陶主任是周局长红人,是否仍请他出出面?”乔不群说:“这回陶世杰恐怕不会出面了,虽说是周局长红人,到底身为下属,怎么调得动上司?”
这个道理并不深奥,郝龙泉能够理解,说:“陶主任不行,又托谁好呢?不群你肯定有办法的。”乔不群记性再差,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州州读桃林小学的事,苦笑道:“谁叫你是我表哥呢?没有办法也得想想办法呀。”
郝龙泉走后,乔不群开始琢磨如何去找周局长。却总集中不了思想,老走神。下周就要宣布研究室人员分流具体方案了,本来有望去政府综合处的,近段风声好像有些不对,乔不群心里一下子又没了底。也想过到辛芳菲那里去探探口气,她曾亲口透露过,耿日新对自己印象还不错。可这几天在楼道里碰见过辛芳菲两回,她总是冷冷的,正眼都不肯瞧瞧你,乔不群哪还鼓得起这个勇气?要知道过去辛芳菲可不是这样,随便在哪里碰着你,都会主动打声招呼。就是领导在旁边,没法打招呼,也会笑着跟你点点头。
一定是出了差错。可差错到底出在哪里,又不得而知。难道是做过不该做的事,说过不该说的话,无意间得罪了辛芳菲,自己还蒙在鼓里?可想想这种可能性并不太大。这阵子先忙州州读书的事,后又给郝龙泉联系国土局的人,这些跟政府办和辛芳菲都搭不上界,想得罪她也没这个机会。乔不群百思不得其解,打算还是见见辛芳菲,揭开这个谜底。正好《佛缘》还在她手上,是个再好不过的由头。
下到四楼,一眼望见外事处开着门,有说笑声从里面传出来。辛芳菲是政府办的大美人,却从不孤芳自赏,不仅领导关系处理得好,跟同事们也谈得来。人缘自然不错,有空在办公室时,同事们喜欢往她那里跑,聊聊天,说说笑话。只要不太出格,一般玩笑她还是开得起的,不像有些女人小心眼。
快到门口时,乔不群又立住了步子。有人在里面,也不好说事。只得转身往回走。但见远远有人走过来,好像是政府办里面的两位副处长,正嘀嘀咕咕咬着耳朵,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开始乔不群并不怎么在意,快走近了,才感觉像在议论自己。投过来的眼光也怪怪的,仿佛你脸上抹了锅底墨。
一栋楼里上班,乔不群跟这两位副处长也熟悉,尽管平时并没怎么打交道。也就不理会他们,昂着头走了过去。却明显感觉他们的目光还没放过自己,如芒刺在背。说笑声也没停止,这回乔不群听得真切,他们一遍遍说着这么三个字:狗日的。
这显然是骂人的话,几岁娃娃都听得懂。却听不出他们在相骂,好像是当做笑话,说着好玩儿的。也不像骂乔不群,只是让他莫名地觉得这句话与自己有关。
来到楼梯头,又有人从楼上走下来。下午有个会在五楼会议室召开,估计刚散会,与会人员陆陆续续来到楼道口。下楼的人多,乔不群只好站在楼道拐角处避让。又有几道怪怪的目光抛过来,跟刚才那两位副处长的目光有些类似。乔不群不自在起来,怎么也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综合处,将自己扔到椅子上,乔不群好久没挪动一下屁股。直到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该是下班时间了,仍龟缩着,傻子一样。不知还要不要去找辛芳菲,更不知找她时,她会是什么态度。乔不群不可能不明白,得罪了辛芳菲,自己的去向就成问题了。
窗外已是暮色苍茫。又在黑暗里沉默了一阵,乔不群才起身出门。楼道昏暗,顶灯像沉沉的萤火虫。倒是不远处的档案室还开着门,有晃白的灯光从里面透出。乔不群心头仿佛也亮了亮,莫名的沮丧一下子轻了许多似的。
随着橐橐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出现在那晃白的灯光下,自然是李雨潺。乔不群走过去,说:“还没走?”李雨潺熄灯关门,说:“研究室就要撤销,这段天天加班,得尽快把文件整理出来,有些还要移送档案局。你不是也没走吗?”乔不群嘻嘻笑道:“在等你呢。”李雨潺说:“别说得这么动听,我哪有福气享受这份待遇?”乔不群说:“你想享受这份待遇,我天天等你就是。”
说着来到楼道口。乔不群让过李雨潺,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去。下到四楼,楼道里黑漆一团,下三楼的楼道口像幽灵大嘴,张开在那里。李雨潺放慢脚步,要乔不群跟紧点,说:“四楼的电老出故障,也没人修修线路。好几次加班晚了,从这里经过都黑咕隆咚的,地狱般恐怖。”乔不群说:“你是政府官员,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李雨潺说:“今天有你在旁边,再恐怖的地狱我都不怕了。”
话没落音,李雨潺一脚踏空,身子往前扑去。好在乔不群就在身侧,手一伸,将她托住。李雨潺吓得什么似的,紧紧抓住乔不群,差点要投进他怀里了。乔不群有些慌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挨得那么近,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有些急促的呼吸。尤其是李雨潺身上好闻的栀子花香,让乔不群都快晕眩过去。
乔不群身上血液已在沸腾。那只托在李雨潺背上的手告诉他,这个柔软的身子在悄悄颤栗着。他都快控制不住了,真想张开双臂,将胸前女孩紧紧拥住,尽情地吸纳她身上奇异的栀子花香。乔不群暗自鼓励自己,李雨潺也许正在等着你的拥抱呢,不然也不会这么颤栗着偎在你胸前,等待你男人长臂的热切呼唤。
可乔不群有些打不定主意。他虽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理智却在一遍遍提醒他,人家还是个女孩,连男朋友都没有,你一个有妇之夫,还有这个资格吗?乔不群不出声地自责着,怪只怪这该死的理智,偏偏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跟你的勇气过不去。
一犹豫,乔不群托着李雨潺的手慢慢松开了。又心有不甘,另一只手悄悄游过来,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李雨潺的手格外细腻温软,仿佛无骨的水,无筋的泥。刚才托着她的后背时,虽能感受到那份撩人的柔软,却究竟隔了一层衣服,有些不够真切似的。此时两人的手紧握着,已是毫无隔膜的肌肤之亲。乔不群幻想着,这不仅是牢牢牵在一起的两只手,而是紧紧贴在一处的两个烫烫的身子,两颗跳动的心。平时乔不群就有意无意留心过李雨潺的手,小巧修长,细嫩丰腴,手背向上时,一排好看的梅花窝。这常让他暗生冲动,恨不得占为己有,事实上却从没握过一回。今天这手就软软地躺在自己掌心里,那么真切可感,实实在在,让乔不群浑身漾满幸福。
两人这么牵着,默默来到三楼。也许是刚从黑暗里走出来,顶灯亮得有些刺眼,那么不合时宜。李雨潺低着的头忽然仰起来,偷偷瞥了瞥乔不群,晶莹的眼里好像蕴藏着千言万语。乔不群也在悄悄看着她,发现那张美丽的脸因洇着羞赧,分外娇媚迷人。红唇半嘟着,显得那么性感,像暗示着什么。真想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叠上去。
可乔不群仍只这么想想,并没付诸行动。他永远是一个想象大于行动的谨慎男人。
也许是离开黑暗,李雨潺有些难为情起来,抽了抽手,想挣脱乔不群。乔不群哪舍得就此放弃?相反握得更紧了。李雨潺停顿一下,加大了抽动的力度。乔不群这才松开手,松开一个仅开了个头、便匆匆结束的故事。
一直走到楼下,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乔不群想开句什么玩笑,打破一下沉默,才感觉唇焦舌燥,嗓眼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出得大楼,李雨潺看一眼乔不群,低首往台阶下走去。夜灯高悬,那忽左忽右的影子在后面晃悠着。她没住在政府大院里,一直跟父母在一起。乔不群想去送送她,往前迈了几步,又站住了。就那么无声地站在台阶上,目送她风摆柳般扭着腰肢,走下那缓缓的斜坡。斜坡快下完了,李雨潺又回首望望石头般立在高处的男人,掉头走向大门口。乔不群仍然定在那里,直到那好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斑驳的灯影里。
耽于幻想的乔不群,夜间躺在史宇寒身边,脑袋里还浮着李雨潺的影子。屋里似乎飘荡着好闻的栀子花香,那无骨无筋的小手仍握在自己掌心。身边女人仿佛也成了李雨潺,事实却是真真切切的史宇寒,跟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乔不群觉得自己一直爱着史宇寒,至少认识李雨潺之前,他还从没对这份爱产生过动摇。现在依然也没动摇。喜欢另一个女孩,就对夫妻情分产生动摇,实在说不过去。忽想起一句老话: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男人心大,权钱也好,情色也罢,都是这个心态。乔不群不出声地骂自己道,你是不是有些卑鄙!不过马上又自我安慰起来,世上高尚男人早死光了,你还充什么高尚?
这次跟李雨潺的半亲密触碰,让乔不群暂时忘了几天来的烦恼。他暗暗希冀着,能再次与她巧遇。可李雨潺好像在有意无意回避着,连正面接触的机会都没给他。连续两三个下午,乔不群都会自觉不自觉挨到天黑才离开办公室,缓缓来到幽暗的楼道口,无声地站上半天。却再也没能等来那个美妙的身影,那份醉人的栀子花香。
究竟不是十八九岁的小青年了,乔不群不可能总沉浸在这虚幻的期盼里。眼前的现实也容不得他老这么儿女情长。儿女情长后面还有一句话,叫英雄气短。想想光顾着儿女情长,成不了啥事儿,英雄气短也就在所难免,何况自己还不是英雄。
还是找机会见见辛芳菲,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乔不群去了四楼。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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