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了。”乔不群说:“组织需要你,肯定是你屁股后面吊暖壶,有水平(瓶),你没水平,组织干吗需要你?”辛芳菲笑道:“不群屁股后面没吊暖壶,才显得没水平,被组织所抛弃。”
秦淮河大摇其头,说:“这水平二字,从来就没个标准,不便用尺量,不好拿秤称,全凭发话的人一张嘴巴。要不怎么有绕口令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乔不群笑道:“这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了,如今又有了新情况新问题新发展,说法也在翻新,说你行或不行,得看人来,不是谁说你行,你就行,谁说你不行,你就不行。比如普通老百姓说你行或不行,算得了数吗?所以人在官场,至少得有三行:自己要行,有人说你行,说你行的人行。”
秦淮河忍不住大发感慨道:“太深刻了!尤其是最后一行,至关重要,否则说你不行的人不行,你就是再行,再有人说你行,你还是不行。还有这么一句话,近来在咱们报上出现频率特别高,什么金奖银奖,不如老百姓的夸奖;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开始我还觉得挺振奋的,以为终于有人眼光向下,看重起咱们老百姓来了。可细思量,又有谁真在乎过老百姓的夸奖和口碑呢?天天见得到的无数事实告诉我们,老百姓的夸奖和口碑,对当事人来说,有时相反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地方也好,一个单位也罢,轮到老百姓说起你的好来了,你的政治前途恐怕也船到码头车到站,到此止步,没太多指望了。倒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混世魔王,说不定人家的手指还没收回去,自己身上的唾沫还没全干,转眼间就不声不响到了高位和显位。”
乔不群揶揄秦淮河道:“你这个记者没白做,眼光越发犀利了。不过你说的确实也是事实,好像都快成为普遍规律了。其实道理也浅显,群众说你好,那是你跟群众走得近,不然群众又怎么知道你的好?跟群众走得近,说明你已脱离领导,成为领导弃人,只得退而求其次,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脱离领导,没法靠近领导,领导讲的又是知人善用,不知你,自然没法善用你,你也就不可能上得去,政治生命彻底完蛋。反之亦然,群众不肯说你的好,那是你不再与群众打成一片,没把群众放在眼里,只顾密切联系领导去了,一心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忧领导之所忧,好领导之所好,爱着领导的爱,梦着领导的梦,悲伤着领导的悲伤,幸福着领导的幸福,苦恼着领导的苦恼,甜蜜着领导的甜蜜,快乐着领导的快乐,追逐着领导的追逐。跟领导密切了,你不想到高位显位上去,领导都不会同意,群众背后说三道四又算得了什么呢?”
表面看去,乔不群对做没做常务副市长好像无所谓,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借题发挥,发这番牢骚了。不过人在官场,谁不想上高位,掌重权?也是朋友在一起,可以放开一点,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屁都可以放。若是其他场合,乔不群还不好这么信口开河,不醉也说醉话。秦淮河和辛芳菲倒也能理解,顺着乔不群,帮了几句腔。
酒已喝得差不多,辛芳菲提出还搞点别的活动,乔不群说:“免了吧,早点休息,明天得赶早回桃林。”秦淮河说:“急着回去干什么?还怕你离开桃林久了,有人趁虚而入,把你副市长的位置夺了去?”乔不群说:“副市长位置在我副市长办公室里,别人没有钥匙,无法进去搬走位置。是今天接到政府值班室电话通知,省人大要组织人大代表,到桃林去搞环保执法检查,明天上午有个政府办公会议,研究接待人大代表事宜。”秦淮河说:“你管得宽嘛,又管起环保来了。”乔不群说:“环保工作归蔡润身管,可人大执法检查有好几个小组,每个小组至少得一位政府领导出面陪同,不然人大代表那里不好交代。”
这并非乔不群的托词,回到宾馆,赵小勇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乔不群明天上午能否赶回去参加会议。这就是赵小勇的风格,值班室发过通知后,他还会亲自再给领导打个电话落实一下,显得他事必躬亲,又尊重了领导。乔不群想起自己做秘书长那阵,可没有这个心机,发通知这类小事,手下人能做,自己绝对不插手,即使到时该到的领导没到,也只问发通知的人,不会亲自给领导打电话。
第二天起个大早,回到桃林,正好赶上办公会议。会议由冯子愚主持,蔡润身介绍此次省人大代表环保执法检查日程安排和具体要求,接着环保局熊局长汇报为迎接执法检查,在全市范围内展开的环保综合治理情况。最后由冯子愚宣布政府领导的分工,并让赵小勇将分工表分发给各位,哪位领导陪同哪个检查小组,联系人和环保专家是谁,被查地方和企业有哪些,都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一目了然。
市区企业多,是这次执法检查的重点,作为环保工作分管领导的蔡润身责无旁贷,只得亲自出面负责。他清楚市区企业背景复杂,环保局尽管搞过综合治理,有些企业肯定还没有治理下去,散会后便将熊局长叫到办公室,向他了解具体情况。熊局长说:“大部分企业还是配合我们的治理的,该停排停放污水废气的,都已停排停放。”蔡润身说:“还有小部分企业呢?”熊局长说:“还有小部分企业就不怎么配合了,有的被我们拿到乱排乱放的事实依据,当面答应采取措施改正,过后又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乱排乱放。有的甚至公然跟你叫板,你治理你的,他排放他的,没把你环保局放在眼里。”
蔡润身不乐了,说:“你这个环保局长是怎么当的?你手头有环保法这个硬武器,还怕制服不了那些乱排乱放企业?”熊局长说:“环保法当然是硬武器,可硬得过这些企业背后的领导和关系吗?你想处理企业,处罚书还没写好,有关领导和部门的招呼就打了过来,弄得你处罚不是,不处罚也不是。”蔡润身说:“都是些什么领导和部门?”熊局长说:“自然都是些比环保局大又能制约环保局的领导和部门。”蔡润身说:“这不行,以后谁的招呼都不予以理睬,要他们直接找我。我不相信桃林范围内还有桃林政府管不了的事。”
有了蔡润身这话,熊局长底气足了不少,马上带着环保执法队伍,开进几家不符合环保要求的企业,给他们下达了关停通知。有关领导和部门一打电话,他就说是蔡润身表过态的,要他们找蔡润身本人。蔡润身是常务副市长,身后还站着个甫迪声,有关领导和部门硬不起来,那些企业只得按环保局的通知乖乖停产整顿,承诺投资建造环保配套设施。熊局长又趁机关了几家从不把环保局放在眼里的企业,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熊局长得意了没几个小时,又得意不起来了。富仁公司下面的化纤厂是污水排放超级大户,往桃花河里排放污水时,就像掏出自己的东西往厕所里尿尿,想怎么尿就怎么尿,谁也无奈其何。熊局长想利用这次机会,把这颗钉子拔掉,带着执法人员大摇大摆跑到化纤厂,勒令他们立即停产停排,却被厂里职工和保安乱棒轰出。
化纤厂原是国有企业,是不久前改制卖给富仁公司的。化纤企业污染严重,像日本那样的发达国家早就停止生产了。可化纤产品需求量大,不论出口还是内销,市场份额都不错。正因如此,中国尤其像桃林这样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化纤厂家,不仅没停产,近几年还投资新建了不少,造成重大污染。不过污染归污染,企业有产值和税收,地方政府也睁只眼闭只眼,不可能支持环保部门关停了事。熊局长当然知道政府的真实态度,平时也轻易不动化纤厂,这次是得了蔡润身的话,才带人去碰硬。不想对方如此嚣张,竟敢对他们执法人员施以棍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熊局长气急败坏,跑到蔡润身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说这个环保局长他做不了了,要政府另请高明。
熊局长赶往政府途中,已有人先给蔡润身打了电话。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曾玉叶。前面说过,曾玉叶加盟富仁公司后,早想将发动机厂和旁边的化纤厂一并买下,只是两厂领导思想不通,工人又天天上街游行,才拖了下来。蔡润身做上常务副市长后,直接分管工业和企业改制工作,经他多方斡旋和巧妙操作,甫迪声也在适当场合发了话,公安又抓了带头上街游行的工人头头,富仁公司才成功将两个厂子收购下来。有这么一层背景,化纤厂的人也就根本不把环保局放在眼里,熊局长带人跑去执法,不但法没执成,自己和同去的执法人员差点被人家执了去。
见熊局长气鼓鼓的样子,蔡润身暗自好笑,说:“你这个环保局长是市委提议,人大任命的,政府怎么好另请高明?”熊局长坐直身子,说:“反正这个环保局长不是人做的,随便哪个去做好了,我回家抱孙子去。”蔡润身说:“你年纪不大嘛,就有孙子抱了?”
熊局长哪有心情跟蔡润身拉家常?哭丧着脸,不再吱声。蔡润身故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呢?”
熊局长于是说了去化纤厂执法的遭遇。还没听完,蔡润身便霍地一声站起来,桌子一拍,义愤填膺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企业的人竟敢对我环保执法人员动起手来,不是要翻天了!这还是共产党的天嘛,我就不信谁想翻就翻得过来!”
熊局长身上一暖,心头的委屈顿时消了不少。现在正处于社会重大转型期,各种矛盾纷至沓来,作为环保执法人员,要下去执法,要保护日益恶化的自然环境,想不跟人发生冲突,遭受冤枉,也不太可能。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搞环保的人倒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关键是要能得到领导理解,领导能理解,再大的冤屈也算不了什么。本来环保局就是政府部门,下去执法完全是政府行为,执法过程中受了气,只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