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短暂约会后,乔不群又赶往乡下,与群众一道抗旱去了。李雨潺南下广东的日期一天天迫近,政府办特意给她筹办了个欢送会。冯子愚和蔡润身要在抗旱第一线奔忙,实在没法抽身,只得派乔不群回来主持欢送会。
回到政府,乔不群就找来赵小勇,问李雨潺的欢送会准备得如何。赵小勇说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晚上按时举行就是。乔不群又提醒赵小勇,跟电力部门打声招呼,晚上不要停政府的电。大旱以来,城里停电成为常事,包括过去从没停过电的市委政府两大院子,也未能幸免。赵小勇说:“这段时间还好,电力部门很少停政府大院的电。不过我仍会给他们打电话,提示一句。”乔不群点头说:“有这个必要。”又问:“雨潺同志什么时候去广东?”赵小勇说:“大概就这几天吧?具体时间没来得及问她。”乔不群说:“雨潺同志在政府办工作多年,诚诚恳恳,兢兢业业,是个好同志。我的意思,广东离桃林也就六百多公里,干脆别让她去挤火车了,安排车子送送,也给她点面子,到了新单位,好做得起人。”赵小勇忙说:“我也有这个想法,正要向您请示呢。我这就去落实车子。”
欢送会放在政府大会议室里,在家的干部职工都到了场。欢送会就是欢送会,无非吃些瓜果,同时领导讲讲话,同事发发言,说说被欢送者的好话,鼓励人家到了新的地方,努力工作,升大官,发大财,同时不要忘记老朋友,常回来看看。不知谁探听到李雨潺的男朋友就在广东,又多了个祝福,祝她早日成婚,生个漂亮可爱的白胖娃娃。李雨潺不置可否,只说些感谢的话,表示一辈子不会忘记同事们的。
机关同事,尤其是年龄和级别相当的同事,平时彼此视为对手,谁看着谁都不顺眼,只有到了快同事不成的时候,才觉得相互之间还有不少值得珍视的东西。李雨潺还算好,没有势利眼,官大官小,年老年少,皆一视同仁,谁都谈得来,挺有人缘,大家发自内心地留恋她,话语也就来得真诚,少有虚情假意。
嘻嘻哈哈开完欢送会,接下来是联欢会。所谓联欢,就是把摆瓜果的桌子挪开,腾出空间,放上音乐,唱唱歌,跳跳舞。李雨潺是主角,跟她唱歌跳舞的人自然最多。几轮下来,她便撇开其他人,主动来约乔不群。就要离开桃林了,也用不着在意周围的眼光了。
脚下踩着悠扬的鼓点,乔不群心头却有些沉重。李雨潺也一样,脸上笑着,眼睛里则深含忧伤。两人都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底这么多年的恋情,一下子断掉,实属不易,虽然两人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跳了两圈,乔不群才找到一句话,轻轻说道:“我送你去广东吧?”李雨潺摇头说:“你别去送了,我会难受的。”乔不群说:“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以后机会就不多了。”李雨潺说:“以后请你到那边去玩。”乔不群故作轻松道:“你敢吗?你成家后,还跟老相好藕断丝连,你那位还不放了你的脚筋?”李雨潺编造道:“我早跟男友提过你,他听说如今还有你这样有德有才的领导,大加赞赏。”乔不群说:“你别出我洋相。你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另一个男人,他不会生疑?”李雨潺说:“他是搞技术的,一担面粉烙个饼,人很厚道,哪有官场中人那么多弯弯肠子。”
舞曲结束,有人对着话筒大声建议,请乔不群代表人民政府唱首歌。又有人起哄,要唱就跟李雨潺对唱。乔不群拿过话筒,又递一只给李雨潺,笑笑道:“群众呼声这么高,咱们就唱一首吧。”李雨潺说:“唱什么好呢?”乔不群说:“新歌我也不怎么会唱,唱首老歌吧,比如《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什么的。”李雨潺扑哧笑了,说:“这首歌怕不容易找,还是唱首通俗点的吧。”让机房点了《无言的结局》。
音乐缓缓响起,两人对着话筒,你一句我一句唱起来:曾经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脸上不会有泪滴。但我要如何如何能停止再次想你,我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埋葬一切回忆?啊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说爱你,别将你背影离去。分手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就让那回忆淡淡地随风去。也许我会忘记,也许会更想你,也许已没有也许……
歌词简单,旋律却缠绵悱恻,唱得乔不群心里酸酸的。两人唱完,大家鼓掌,说唱得好,唱出了革命感情。
十一点左右,联欢会就散了。乔不群真想跟李雨潺单独待几个小时,可已没有这个可能。好几位女同事跟着李雨潺去了局级楼,说要帮她清理东西。眼巴巴望着李雨潺跟人走出政府大楼,向影影绰绰的宿舍楼走去,乔不群黯然神伤,心想这辈子怕是再没法跟这个心爱的女人亲近了。又不想这个时候回家,转身上楼,去了自己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阵呆,乔不群眼皮打起架来,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连续在外抗了两三个月的旱,也太疲倦了,乔不群哪还支撑得下去?这一觉睡得真死,直到第二天天亮,有人敲门,才惊醒过来。
打开门竟是李雨潺,乔不群心头不禁一阵狂喜。人家才迈进一只脚,还有半个身子在门外,就迫不及待一把拉过来,抱进怀里。抱得死死的,李雨潺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好一阵李雨潺才从乔不群怀里挣脱出来,过去拉开一条门缝,瞧瞧外面,复又将门关紧,投进对方怀抱,悄声说道:“我上楼时,值班室里也亮着灯,该不会有人见我进了你办公室吧?”乔不群说:“你就要走了,还管得那么多?”李雨潺说:“我是要走了,可你还得在这里混呀。被人瞧见,看你一对耳朵装得下多少闲话。”
已到这个时候,李雨潺还在替你着想。乔不群吻吻她,说:“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找我的?”李雨潺说:“昨晚回家后,我就找借口把那几位女同伴劝走了。想约约你,打你手机,关了机,估计你是太累,已经睡了。早上到办公室来取东西,见你这里亮着灯,也不知你在不在里面,试着敲敲门,你果然在。”
乔不群掏出手机一瞧,原来已没了电。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却被自己白白错过,实在可惜。乔不群暗暗后悔着,说:“以后想见你一面就不那么容易了。”李雨潺说:“现在交通方便得很,有什么不容易的?”乔不群说:“广东比桃林发达,到那边去多赚钱,好好过日子。”李雨潺说:“钱就那么重要吗?”乔不群说:“钱再不重要,可谁也离不开钱。”
说些废话,乔不群又问李雨潺什么时候走。她说:“明天上午,车子赵秘书长都安排好了。”乔不群说:“我还是去送送你吧。”李雨潺说:“你千万别去送,我真的会很难受的。”
说难受,真的就难受起来,李雨潺眼睛一涩,泪水都快下来了。乔不群倒是不好再难受了,赶忙掏出纸巾,擦去李雨潺眼角的泪水。李雨潺仰首望着乔不群,说:“你可瘦多了,这段抗旱一定累着了。”乔不群说:“也还好吧,帮农民抗旱,是政府的职责。”
李雨潺又抚抚乔不群的头发,说:“看你白发长了不少,以后多注意休息保养。到底已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后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也不能太亏待自己。”
这话听来,怎么似有生离死别的意味?乔不群不觉又悲酸起来。却还要故作轻松,调侃道:“可怜白发生哪。只是既没了却君王天下事,也没赢得生前身后名。”李雨潺也笑笑道:“现在还哪里有君王?生前身后名也太虚幻,赢不赢得都无所谓,别去强求。”乔不群说:“这倒也是,作为一介地方官员,能踏踏实实替老百姓做些实事,也就对得起那几个工资和自己的良心了。”
眼看快到上班时间,李雨潺不便老待下去,戚然出门走了。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小下去,乔不群心头苦涩极了。十年恋人就这样离去,再也不会回来了。乔不群恨不得追出去,将李雨潺留住,永远留住。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两人相好的那刻起,他就知道终会有这一天。联欢会上跟李雨潺唱过的《无言的结局》又在耳边响起来,鞭子样一下一下抽着乔不群。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眼里泪水不觉溢出眼眶,淌过脸颊,渗入嘴角。泪水咸津津的,很不是滋味。
含泪低头,才发现沙发上多了本书,竟是那本《佛缘》。缘起而聚,缘尽而散,这是佛语。当初李雨潺借走这本《佛缘》,两人从此结下深深情缘,如今书归原主,是否意味着情缘已尽,只能各奔东西?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缘起缘尽,聚聚散散,本来就是人生常态,该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乔不群心里明白,李雨潺要走了,还不忘把《佛缘》还给你,正是要你一切随缘,把聚散离合看得淡些。
第二天乔不群没去送李雨潺。
想送也送不成,跟李雨潺分手没多久,抗旱点上就火急火燎打来电话,说当地村民为争水打了起来,好几个人都被打伤,住进了医院。乔不群二话不说,跳上小左的车,匆匆出了城。好在当地领导已先赶往现场,作了及时处理,才没酿成大祸。简单听过情况汇报,作上几点指示,又赶往医院去看望伤员。见伤员伤势不是特别重,这才松下一口气。
走出医院,跑了几处,天色黑下来,就近住进农户家里。翌日早早起身,又跑了几个地方。可喜天上阴下来,竟慢慢飘起了微雨。也仅仅是飘,像薄薄的雾气,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雨水。尽管如此,到底是好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雨意,总比毒阳高照要强些。大家欣喜若狂,说苍天怕是要开眼,结束大旱了。乔不群也挺高兴,瞧表计时,看这阵微雨能飘洒多长时间。这才发觉已经时近中午,赵小勇安排给李雨潺的车,估计也已离开桃林地面,快入广东地界了。
其实李雨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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