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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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之舟-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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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沉有点眉飞色舞的样子,把手一伸:“班长大人,把你的好烟拿出来奖赏一根。”

白向伟坚持把烟给刘沉点上,说:“刘沉同志,你辛苦了。谁真心给老百姓办事,老百姓会记他一辈子。”

刘沉感叹:“不盯住不行,我们有些干部,干实事的心、干实事的劲没有,借机揩油的功夫却很老到,长岭乡的党委书记,和日本专家打交道半年多,早先还专门到日本考察过,可除下来一句八格牙鲁,一句日语都讲不上来,却能很老到地不用翻译,比划着让日本人明白他想让女儿到日本留学的意思,不然,就让人家开不了工,你说是不是本事?临河大道动工以后,就剩七个贫困乡脱贫这一件心事了,不吃饭,不睡觉,也不能让谁折腾砸了。”

听刘沉自己提到临河大道,白向伟心念一动,说:“刘沉同志,我这里还有两瓶茅台,咱们两个放开一饮,算我给你接风,如何?”

刘沈爽快地笑着说:“行,咱们两个今天步行,找个安静的地方。”

路上,白向伟在心里默想着刘沉,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看到眼前形势对自己不利,才来找他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还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如果是前者,这个人,要远比他想像的更可怕了。

沿着一个偏僻小巷,在一棵巨大菩提树下,刘沉把手一指,原来是个很不起眼的黄焖鱼小店,门头上方古色古香的黑漆招牌上“前朝”两个字,显得非常深蕴有势。老板六十开外的样子,清癯利索,非常干净,腰间系的护裙,星点油迹不见,一缕长长的胡子,飘洒在胸前。楼是过去的老房子,上下两层,一层算是大厅,摆有四张小单桌,有两个情侣一样的年轻人,害怕浪费青春似的,在等上鱼的时间里,依旧肩依着肩,头顶着头,手拉着手,嘻嘻嘻有滋有味地说笑着,给人的感觉,如果上帝肯给他们一万年的时间,他们就有一万年说不完的话。白向伟想小店起个这样的名字,大约是和这幢房子的久远有关了。但旋即,他又不以为然了。那是老者抬头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目光犀利精邃,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老头大有来头,肯定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会不会这名字和他对过去的经历感慨有关?

“来了,先上楼去吧。”老者很熟稔地和刘沉打招呼。

楼是过去的木楼梯,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房间不大,中间摆着一个小方桌,没有油漆,裸露着白茬子,四边四个磨得很是光溜的圆木墩子。

一会儿,老者用托盘麻利地端上来四个配菜:醋泡花生、鸡蛋香椿、姜汁藕片、凉拌西芹。

刘沉早摆好三个酒盅,把酒倒好,老者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三个人轻轻一碰,都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老者炯然望着刘沉问:“惯例?”

刘沉点头:“惯例。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白书记。”

第80节:从前朝说开(5)

老者神色平和,对白向伟轻轻点了个头。

现在,电视、报纸传媒那么发达,市以下的电视台,没有更多的节目播,抑或是懒,或是拍马屁把人给拍麻木了,逮着个主要领导作报告,一个特写就敢给十分钟,真成了特别的写。一把手又是焦点中的焦点,中心中的中心,不相信老者会不知道。但老者深沉发自自然,显然是看淡了许多事,他敬重地举杯单独和老者碰了一下。

老者道:“成朋友了啊。”

几个字让白向伟大为感动:“成朋友了。”

老者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起身下楼去了。

白向伟望着老者坐过的地方:“刘沉同志,你们是熟人,筷子都没给老先生摆一双。”

刘沉笑着说:“你请客,我抠什么?他这是惯例,可以陪客人三杯酒,但绝对不动筷子。”

白向伟有点自言自语似的:“‘前朝’这个名字也起得很有点意思。”

“怎么,书记大人,是不是觉得他对咱们这些父母官淡了点?”

“不,我怎么都觉得这个人,肯定有过轰轰烈烈的过去。”

刘沉哈哈笑出声来,说:“不愧是班长啊,看人的眼力就是在,他叫乔、东、山。”

白向伟猛然间一愣:“哪个乔东山?”

刘沉伸手把小酒杯收起放到后面柜子上,拿出两个精致厚重的水晶玻璃杯,边朝里面倒酒,边说:“能有哪个乔东山?文革后期的北方省革委会主任。”

白向伟差点没吃惊得站起来,正是这个人,在那个非常时期,把一个将近上亿人的大省几次推向政治的风口浪尖,用现在的话讲,对政治形势和决策者的心思判断把握极准,几项最终引起全国政治地震的大举措,全走在了形势发展的最前面,也因此,把自己大步推向了政治的顶峰。二十多岁的年龄,就成了北方这个人口大省的实际主裁者。他的极富煽动性的讲话,常常让所有听的人都热血沸腾,他敢和所有对立面公开辩论,常常辩得对方有理也哑口无言。为此,在北方人的心里,他一度成了有本事的代名词,拥护他的反对他的在这一点上都伸大拇指。他是文革前最后一届大学毕业生,家庭出身不好,富农。后来,审他的时候,他有一句很著名的话:我当时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是当右派,要么是造反。我不想“挨斗”,当然就选择了后者。你们当中大多数人之所以没有走我的路,不是不想,而是缺少我这样的政治判断力。我真正辉煌过,所以,我的人生比你们富有。

白向伟突然失声笑了,说:“是他,像。应该是,怪不得敢自称是‘前朝’。”

刘沉说:“后来,因为没有民愤,提前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几经辗转,来到老家,再后来就开了这个黄焖鱼店。”

白向伟点头:“我记起来了,不错,他老家就是临河的。”

刘沉举起杯子,笑着说:“光凭这,能不能把这瓶酒喝下去?”

白向伟肯定地:“能。”

两人很响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看看历史,搞政治,最洒脱最豪迈的就应该是我们这些农民子弟,要么一鹤冲天,一鸣惊人,要想就敢想当皇帝坐江山,连丞相都不放在脑子里;要干就揭竿而起,提着脑袋上。输了要么掉头,要么跑回家继续种地,有什么损失?”刘沉给两个人重新倒上酒,独自抿了一大口:“入了仕途,说穿跟上了贼船差不多,是人都是势利眼,开弓没有回头箭,谁不想朝上走?谁不想跃上更高层次的权力平台一展身手?谁不想就不是真正的男人!英雄在找用武之地,无可厚非的!”

白向伟和刘沉碰杯,轻轻点了点头。

刘沉诡谲地一笑,说:“反正我是想。如果我现在是书记,坐在你大班长的位置上,继续按我现在的想法儿干,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谁不理解,就是跟不上领导的思路,跟不上时代变革的脚步;谁反对,就是不能和上级保持一致,就是贯彻市委指示不坚决,就是没有组织原则,就是想拔高自己出风头另搞一套,而谁要是自己给自己戴上了这顶帽子,那就是自找死路,将来去哪儿,都会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没有人敢伸手接了。”

白向伟端起杯子,和刘沉放在桌子上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独自喝了一口。他不能不承认,刘沉讲的是现实中最大最大的大实话。谁职务高,谁有理;谁握有权力,谁说了算,是人治社会通行的最基本法则。他说:“你还在机关的时候,咱们就认识,你下来当市长后,咱们之间的联系就更多了,从私人感情上来讲,应该说是无所不谈的朋友。我这人好事?自始至终你都是清楚的,省计委老主任的位置空出来后,省委迟迟没有任命,说不着急、不想、不心焦那都是假的,咱们又不窝囊,学,学了;干,干了,要成绩要群众基础都有,为什么要不想?能把位置占住,别让那些钻挤小人摸到权柄,本身就是在对革命做贡献。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批评我不能松劲。省计委主任和这个市委书记哪个轻,哪个重,是不言自明的事,最后这个结果,是我所愿意看到的?红头文件一下,我能不来。可来了以后……”

刘沉伸出杯子,截住白向伟的话:“来,碰一个。朋友,难得的是理解啊!”

白向伟目光一闪,盯着刘沉:“刘沉同志,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话啊!”

刘沉说:“这也是我得知省委的任命后,在心里给自己说得最多的话。如果,任命的是别人,我刘沉早就去找大掌门人谈了,你清楚我的性格,实在不行,我就会坚决要求回省城机关,我已经下来这么多年,这个口,还是张得开的。可任命文上偏偏是‘白向伟’三个字……我对省委、对组织部、对周围的人,就两个字:欢迎。包括在沈娜面前,自始至终一句牢骚都没有。背后说我虚伪的人不少,沈娜虽然没有明讲,心里也有这个意思,人嘛,都那回事!”

刘沉摇摇头,接着说:“多亏,有这个地方啊!在这里,我才可以放开醉,把肚里的委屈朝外吐。人可以有争议,但高人就是高人,因为在老乔面前,你心里绝对清楚,任何拐弯抹角都是幼稚的可笑的徒劳的,是对自我的嘲弄和不尊重。连续几天彻夜失眠,我来到他这里,他什么话都没讲,只是陪我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烂醉后,把我扶到他的床上,肚里积的忿懑之气全撒出来了,人也就轻松了,那一夜睡得真是香啊!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隔两天再来,他给我讲,代理书记不让代,实际和降下来差不多,难受是肯定的。牛难受的,不是你不让它吃园子里的青菜,而是你让他尝一把知道滋味后再不让他吃。可朝回想想,在农村啃黄窝窝头的时候,恐怕能进城当个工人吃上皇粮,就是烧天香的梦想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这些道理,拖不回我那已经飘到大海深处的欲望之舟。第三次来,他叹了一口气,让我把所有的情况和所有的关系资源全都讲给他听。末了,眼里的光愈来愈暗,沉沉地说我现在的心,就是一只憋足气的气球,要想真正解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换个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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