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佑子孙将来做官,可转过身来,却又把所有的领导都统统骂得一钱不值。”
白向伟心里急着远方,趁沈均停顿的空隙,忙说:“沈书记,那就这样吧,我们会记着你的指示的。”
他话音还没落地,沈均早生气地把手机给摁断了。
沈均的确知道这个消息比他们两个都要早。先是熊灿,再是孙庆。仿佛有一种预感,他当时没有接电话,而是等两个人拨打手机的时候才接,沈均不愿自己搅到漩涡里,当熊灿希望他出面救自己时,被冷冷地拒绝了:“我现在回了省城。”
合上手机,当即急急忙忙喊秘书离开了临河。他料到白向伟、刘沉会晓得他知道,在上了高速后,想了一下,拨打了白向伟的手机。他没有想到白向伟会和刘沉这么快走到一起,更没想到很“软”的白向伟居然也跟他耍起了花腔,记着他的指示,而不是落实,难怪他要生气。
白向伟没有时间去想沈均的感受:“刘沉同志,我们分头行动吧。”
两人刚要转身,孙庆闪了过来。刚刚,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均身上,他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看见。很显然,他对白向伟和刘沉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点没想到。
“两位班长都在这儿,那我正好一块儿汇报了。我已经通知公安,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只要两位班长一声令下,防暴队马上就可以冲进去救人,闹事的也一个也溜不掉。”
刘沉说:“孙庆同志,你怕是早就知道远方出事了吧,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汇报?”
孙庆不在乎地说:“我这不是想先采取措施争取主动嘛!”
实际上,孙庆的车就停在岔路口不远的地方,看到白向伟和刘沉的车过去后,才跟了过来。他不会傻到让自己第一个出现在现场。
白向伟严厉地说:“我和刘沉同志都在临河,调动警力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请示?”
孙庆闪烁其辞:“这么做,也是沈书记的意思……”
白向伟更加严厉:“可我和刘沉同志,才是你的直接领导,你需要的是对我们两个负责!孙庆同志,我看你也还是要想想的。”说完,他和刘沉向各自的车走去,谁也没有再看孙庆一眼。
看着白向伟和刘沉各向一方,孙庆愣怔了一下,骂道:“他妈的,什么意思?”最后,想想还是跟上刘沉,朝远方方向驶去。
远方日化厂破旧的大铁门紧紧关闭着,上面用大粗铁链子上了锁,愤怒的工人一齐紧靠着挤在里面,没有言语,只有冒火的目光。看见刘沉,干警自动地闪开一条路。
闫明忙着跑过来:“刘市长,你放心,连家属区全都给包围了,警力不够,我们把联防队员也都给调来了,保证一个都跑不掉。”
紧挨着大铁门站在前面的是刘奇那样的老工人,目光冷冷地瞧着刘沉。刘沉很多年前当秘书时,跟前任省长郑同来远方搞工业改革调研时见过他。刘沉记忆最深的是刘奇的乐观:“改呗。咋改,国家还会忘了我们这些老工人,还能少了大家的饭吃?”
他冷冷地反问道:“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为什么要跑?”
闫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闫明,你们公安不是向全市群众承诺命案必破吗?怎么临河边的女尸案到现在都没有破?”刘沉伸手向大门里的工人一指:“抓他们,你倒是在行得很、起劲得很!”
闫明本来是想表功的,没想到会挨一顿臭骂,委屈地去望孙庆,孙庆脸紧绷着,只好咬牙自己担:“刘市长,我们不也是担心社会稳定……”
“命案不是更大的社会稳定?把人给我全部撤走,瞎胡闹!”
“做不了主,就别乱发号施令。”
闫明气恼地瞪了孙庆一眼,招手把所有的干警全部给撤走了。
孙庆青着脸,恨得在肚里直咬牙。
工人们紧张的情绪开始松动,有人在小声议论。
“啥意思,他们不是市里派来的?”
“我刚才,腿肚子都转筋了。”
“瞧你那熊样,市里只要肯把熊灿那个败家子抓进监狱,不吭声我就到公安局去自首。”
“车也没想砸,不知怎么就动起了手……”
事情的起因是赵四辈这几天突然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在抢救中,很快花光了家里仅有的存款和从亲戚家借来的钱,医院毫不通融地下达通知:再不交钱,停止用药。惟一可以商量的姐姐赵玲又突然消失,漫天不见踪影,赵传去找熊灿,希望看在赵四辈为厂里工作一辈子的份上,能借些钱给父亲治病,犹豫着走到熊灿家楼下,只见并排停着三辆大卡车,夏大虎正吆三喝四地指挥人朝车上搬东西,顺嘴一问,得知是熊灿上调市机关了,要搬到市政府家属院去住。对赵传的请求,熊灿先是不理,继之见他不肯走,掏出十元钱朝他手里一塞,说:“小兄弟,远方这个烂摊子,谁陷进来,谁倒霉,有门路让赵师傅也赶快想想办法调走。借钱,这厂里还可能有钱借吗?要真有花不完的钱,龟孙才愿意走呢!”
赵传朝后退了两步,突然把钱朝熊灿脸上使劲一甩,狂喊着向楼下奔去:“熊灿那个败家子要甩手走人啦……”
声音悲愤已极,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很远……
“瞧瞧,跟个神经病似的。”熊灿摇摇头,冲搬家公司的人喊:“快点弄、快点弄,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熊总,这些人素质低,犯不着和他生气。”夏大虎朝跟前凑了凑,让身子矮下来:“熊总,我怎么办?”
第85节:男人与亲情(4)
“等我先过去稳住脚跟,那么大个局,还能没有你个合适的位置。”
“好哩。”
夏大虎答应一声,伸手把沙发一抡扛到肩上,“噔噔”跑得比搬家公司的人都快,边跑,边嚷着要搬家公司的小心别碰坏东西。
工人们越聚越多,闹明白后,纷纷上前质问。
“市场经济,八仙过海,真没办法,就是让强的人更强,你们谁有本事,也折腾着调走,哪怕用邓娅和人睡觉的办法也行,我拦过谁?闪开、闪开,别耽误人家搬家公司的事儿。”熊灿跳上宝马车,对司机说:“冲,一冲就全都闪到一边了,哪儿有不怕死的。”
司机一踩油门,没想到立在前面的赵传硬挺上了,一下子被撞倒,车虽然及时刹住了,但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不知谁喊了一声“把龟孙揪下来”,刘奇几个老工人伸手拉开车门,把熊灿给拽了下来。接着,谁又喊了一声“把他的乌龟壳也砸了”,人们几乎连想都没有想,马上四处找砖头石块,转过身来,噼里啪啦地朝车上一通乱砸。
刘林卖劲地边砸边喊:“真他妈痛快、真他妈痛快!”接着,带头朝后面车上的东西砸去。
熊灿和夏大虎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刘林干脆肩膀使劲把熊灿给顶到一边。他气急败坏地打沈均的手机,沈均当即骂道:“饭桶,市委宣布都没有宣布,你搬个什么家?我是省委副书记,难道让我替你去?地雷?”
熊灿无望,犹豫半天又给孙庆拨打了电话。孙庆已经接到沈均的指示,当即给闫明下了命令。闫明反应的确是神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熊灿仗着人熟,后面又有人撑腰,气急败坏地:“闫局,凡是砸车砸东西的,一个都不能轻饶。”
闫明抖着手铐吓唬着:“是谁、是谁……”
大家一瞬间的怯意,不由得一齐朝后躲了两步。
夏大虎存心要表现自己,手一指刘林,说:“我全看见了,是他喊的,也是第一个带头砸的。”
闫明把手铐“咣啷”朝地上一扔:“自己戴上。”
工人“呼啦”把刘林围了起来。
刘林一下子激动得有一种英雄般的感觉,把上衣扒掉一扔:“抓吧,砸你个贪污犯、败家子,把老子判了死刑也是英雄,奶奶的!”
闫明清楚众怒难犯的道理,当时,没把情况想得这么复杂,只当是几个对熊灿有成见的人在寻衅报复,为了显得落实领导指示雷厉风行,留下个果敢干练的好印象,只带三个值班人员就过来了。眼前的工人何止成百上千,只要谁一鼓动,集体朝前一拥,混乱之中只怕自己都难幸免,就在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将近八十岁的夏大虎的老父老母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夏父满头稀疏的白发,颤抖着身子,他原是厂里的党委副书记、离休干部,眼瞅着儿子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脸面早就给丢光了,走到跟前,“呸”地吐了夏大虎一脸。
夏大虎伸手一抹:“爸,你咋吐我一脸?”
“你还知道要脸?”老人的白发在风中像干草一样飘动着,扬手又甩给他一个大嘴巴。
夏大虎不服气:“爸,我是保卫处长,协助维护治安是我的职责。”
“多大的官,多有出息,这厂,他熊灿要是一跑,就等于呼啦了,你狗屁还保卫谁呀?”老人又要“唾”,夏大虎忙用胳膊掩着脸。老人一字一顿地冲闫明讲:“治安我们维护,但熊灿,不能给工人连个交待都没有就走,咋个说,这也是共产党的天下。”
刘奇这些老工人都拥上来:“对,是这个理。谁要包庇贪污分子,公开站出来当大伙的面讲。”
就这样,闫明他们一步一步退到厂外,工人们“咣当”一下把大铁门锁上了。闫明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向在北京开会的江新汇报,一股脑把能调动的警力,全给调了过来。
熊灿原是想跟着闫明走的,但被工人故意用厚厚的人墙隔开了,见势不妙,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闫明那里,自己和夏大虎溜进附近的库房,从里面死死把门给锁上……
刘沉走过去,想缓和一下气氛:“刘奇师傅,你还认不认识我?”
刘奇神情淡漠地说:“你是大市长,天天都在上着电视、报纸哩。”
刘沉说:“十年前,我跟郑同省长来厂里调研,还在你家吃过你亲手做的手擀面,连酱也是你亲手晒的西瓜豆瓣酱,郑省长都夸了呢。”
刘奇一点激动的意思都没有:“那时候厂里钱多,来的人也多,记不得了。现在,可是兔子都不来这里拉屎了。